而令她记忆最深刻的是有一回,高一那年。
    记忆穿过时光回溯到那年春夏交替的季节。
    树影婆娑,老旧的小院寂静无声,只有阳光斜进来落在堂屋新设的灵堂上。
    她被他挤在狭小的卧室里,他喊她的名字:“初初”。
    少年黯哑的尾音就像勾藏着火焰,令她几欲化生扑火的飞蛾。
    可是后来,他不告而别,那团令她化生的火焰也一同消失,无迹可寻。
    记忆中少年的形象和今早的成熟男人不期而遇,章初晓觉得,这些年自己或许也在期待着。
    陈楚瑜张开五指在章初晓眼前晃动:“喂,回神,你听见我的话没。”
    章初晓有些不好意思:“嗯嗯。”
    陈楚瑜简直拿她没有办法,再次恳切叮嘱道:“你们又不熟悉,就这么领证,很危险的知不知道。记住你们只是形婚,多提防着点,别让他占了便宜……”
    章初晓红着脸解释:“他不是陌生人。”
    陈楚瑜:“……哦?那是失散很久的恋人?”
    章初晓摇摇头。
    陈楚瑜失望道:“那还是要注意别被占了便宜……”
    章初晓认真地点着头拉着她往回走:“孩子们午休快醒了,我们快去准备吧。”
    ☆、第2章 chapter2
    快下班的时候叶方舟如约而来接她下班,章初晓看着他在楼下的身影,才发现自己其实忐忑了一个下午,见到他才如释重负。
    陈楚瑜顺着她的目光只看见马路对面的一个轮廓,气质很出众的样子,结婚证上的照片也是五官俊朗。虽然看着不像坏人,但她还是对好友的闪婚表示担忧:
    “你这就要跟他走了么?你们可只是形婚!”形婚两个字说的咬牙切齿。
    章初晓感激又无奈:“是去我父母家吃饭。你不是说要拿来堵父母的嘴么?”
    陈楚瑜松了口气:“哦,这就好。有事给我电话,晚上吃完饭不要跟他走,我们随时保持联系哈!”
    章初晓为这样一个真心实意为她着想的密友感动,点头如捣蒜:“好好好,楚瑜你真的太好了。放心啦。”
    陈楚瑜不接受她的卖乖:“记住!要!时保联!(时刻保持联系)”
    章初晓一边出门一边回答:“是,母鹰!”
    陈楚瑜:……
    单纯的雏鸟似乎有被教坏的走向。
    或许每个小鹰都有一个令它成长的悬崖,它跌下去,是获得它起飞的自由。
    陈楚瑜只希望好友此行顺利。
    章初晓坐在叶方舟的车子里,车子驶向章家,两个人一时有些无话。
    叶方舟开了音乐,车子里气氛好了很多。
    下班高峰期的路上堵成一片,副驾驶座上可以看清旁边车主麻木的脸。叶方舟目视前方,十指轻松地抓着方向盘,不急不躁,灵活穿行,斜照的夕阳让他看起来有些轻松写意。
    章初晓有些小小的羡慕,初见的震撼依然清晰,在她不知道的这些年里,那个儿时的伙伴已经成长的这样令她仰望。
    紧跟着是难言的失落,简单,孤寂,什么也不会,就像大树上每年都会轮回的树叶,一年一年,她好像还是当初那样。
    章初晓没忍住多看了几眼,被叶方舟一声轻笑。
    “老同学,怎么这样看我?”他说的很客气却不疏离,就像他称呼她老同学一样带着一点熟稔。
    章初晓觉得,跟早上的沉默冷淡相比,仿佛他终于找准了他们之间的定位。她也试着跟着放开一点:“我在想,老同学你这些年肯定过得不错。”
    这一句话不知道哪个字捅了马蜂窝,章初晓看见叶方舟嘴角那点微笑一点点消失了,他有些自嘲地说:“我啊,那年转学到新地方后成绩很差,后来也只考上一个普通的二本。毕业后也没有找到什么好工作,不得已自己做了点小生意,磕磕绊绊这么些年,如今才刚刚像个样子。”
    说完斜看了章初晓一眼,话里有点打趣:“章同学,这些年你看人的眼光还是不怎么好嘛。”
    章初晓被他一个眼神看的心慌,总觉得他眼里一点打趣的意思都没有,这让她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车里恢复了沉默,又过个大半个钟头,两人在章家小区停了车。叶方舟提了礼物一直跟着章初晓到了章家。
    章父章母自下午得了消息,就一直忧心忡忡地等着了。餐桌上已经摆着几个炒好的菜,厨房里好像还炖着汤。
    叶方舟一进门,就看见章家父母二堂会审似得堵在门口的沙发上,屋里火药味甚浓。
    他跟着章初晓进门换鞋,把带来的礼物往沙发前的玻璃桌上放下,彬彬有礼地对二老问了声好:“伯父伯母,你们好,我是叶方舟,常听初晓说伯父爱酒,伯母身体有点弱,这次特意带了些茅台和藏红花,请伯父伯母不要嫌弃。”
    正准备给他们互相介绍的章初晓闻言愣了一下,一个不留神就被叶方舟牵住了手,脸红了。
    章父一听说有茅台,双眼放光,伸手就往礼盒里翻,被章母一巴掌拍下去,两个人眼神一碰就要开口吵吵,不过有外人在,勉强压下去了。被章父这么一打岔,再看自己女儿被牵着手还羞红了脸,章母一下子也绷不住了。
    章父挥挥被打的手:“行了,都坐下说话。”
    章母瞪了章父一眼,看着女儿领回来的男人长得一表人才的份上就没说不了。但她瞅着自己女儿的神色还是有气。
    她虽然日日都盼着女儿早点结婚嫁人,但也不是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就领证了呀!她这个女儿这么傻,这男方的家世人品总要她帮着掌掌眼不是?这彩礼的事没谈,婚礼的事也没商量,就这么一领证,女儿就是别家的人了,从下午听到这个消息,章母急的嘴都快起燎泡了。偏偏章父一副光棍样,一句好话不说尽找事,她一下午没少吵他。
    叶方舟眼观鼻鼻观心对岳父岳母的剑拔弩张视而不见,顺从地牵着章初晓的手坐在了沙发另一边。
    章母瞪了章父两眼,才见章父慢吞吞地开口:“听说领证了啊?咋从前都没有听晓晓提过,就突然领证了?”
    章初晓下午打电话给爸妈之前就编了一堆前因后果,这会听自己爸爸提问,自然准备回答。
    握在一起的手被叶方舟捏了捏,两人挨得这么近,又做这么亲密的小动作,还是当着爸妈的面,在她二十六年的人生里都没有这么大胆过,看着章母投来的眼刀,她编好的理由就这么说不出口了。
    叶方舟又光明正大地给她一个温柔的目光,“安抚”她。然后开口对章父章母说:“伯父伯母,晓晓她脸皮薄,还是我来说吧。这事是我的错,我们谈了一年多,原本是打算结婚的,只是我一直在外地没回来,她这才没敢跟家里提。最近我才知道她压力一直很大,这才一回来就把证领了,好彼此安心。”
    章母一听外地就急了:“外地?那怎么行?”
    叶方舟赶紧道:“我已经打算把生意挪到鹰城来了。结了婚就不走了。”
    章初晓闻言没有意外,这是他们说好的,他答应跟她形婚,就是借她的户口把生意名正言顺地做到鹰城来。
    章母松了口气又问:“那结婚房子买了吗?什么时候举办婚礼?”
    只是形婚而已,章初晓怕章母问太多给叶方舟添麻烦,准备跟章母说暂时没有谈这个。谁知道根本轮不到她插话,就听叶方舟答地十分利落:“房子准备明天就看,尽快买尽快装修,钱我都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已经五月中了,来得及的话,婚礼就准备十一举行。”
    章父章母一听这话都露出满意的表情。
    章初晓却有点傻掉了。
    她有心问问叶方舟这是怎么回事,却发现父母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已经把叶方舟让到餐桌旁边了。
    章母现在看叶方舟越看越觉得一表人才,让章父陪着坐在餐桌上先吃,自己笑盈盈地问叶方舟喜不喜欢喝鸡汤,爱吃什么别客气。
    章父一听叶方舟是做生意的,还准备做到鹰城来,就认定叶方舟年少有为,对叶方舟也是一个劲的客气。
    没一会儿,这顿饭就吃的“宾主尽欢”了,章初晓跟在一边食不甘味,看了叶方舟好几眼都没有回应,也只能无奈了。
    章父章母得了“乘龙快婿”都十分得意,兴头上开了一瓶叶方舟带来的茅台。章父和叶方舟都喝了好几杯,连章母和章初晓都跟着喝了一点。
    没想到一顿饭吃完都九点多了,叶方舟看上去也有点疲惫。章母知道叶方舟今天刚从外地赶回来,就开始心疼女婿:“方舟呀,你晚上有住的地方没,要不就住这里吧,晓晓的卧室收拾收拾就能住。”
    章初晓不常喝酒,一小杯茅台下去已经脸红头晕有点想不起所以然。听自己妈妈要叶方舟住她那里,先就脸红了,看向叶方舟的眼睛雾蒙蒙像含着水。
    叶方舟神色微动:“谢谢伯母,我已经租了个酒店公寓。”然后看着章初晓欲言又止:“我今天刚回来,好久不见晓晓了,要不——”
    章家父母心里门清,女婿常年在外,两个人又刚领了证,恨不得女儿跟女婿感情再好一点。章母大手一挥:“恩,方舟才回来,也需要人照顾,就让晓晓跟着一起去吧。我家晓晓别看人傻傻的,但懂事体贴。”
    章初晓被自家父母扔出门,冷风一吹,酒醒了大半。
    两人都喝了酒,车是开不成了,叶方舟准备带着她去大路上打车。
    这一晚上有许多事情都没问,怎么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更是有点无所适从。
    叶方舟一回头就看见章初晓跟早上一起领证时候一样缀在后边。
    他停下来看着章初晓说:“我们已经领结婚证了,在父母面前要有夫妻的样子。尤其是形婚,更要甜蜜一点。”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温柔,眼神专注,让章初晓觉得这一刻,有点真假难辨。
    ☆、第3章 chapter3
    叶方舟的眼神令章初晓一阵恍惚,就像回到很久以前的小时候,有种甜甜的温暖在彼此之间流动。
    感觉到自己的脸开始慢慢发烧,章初晓不自然地将头侧了侧,余光之中,章初晓扫到叶方舟笑了笑,那模样像极少年时的他,热情中带着促狭,阳光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只是,笑容转瞬即逝。
    接下来一段很长的沉默,叶方舟似乎在想什么心事,而章初晓是因为还没习惯这一刻彼此身份的转变,或者说,她心里总有一些小小的局促。
    电话来得及时,让章初晓暂时从局促中解脱开来。
    魔性的小苹果铃声在空旷的路边荡漾开,局促又变成了尴尬。
    章初晓囧囧地翻包,拿手机,按接听键。
    不用看她都知道是谁打来的,这个铃声是专门为陈楚瑜设的嘛,而且还是她自己设的。那时候章初晓正在被家里逼婚逼的如火如荼的时候,天天下班都有一场相亲流水宴,章初晓焦头烂额。
    最好的解决办法当然是找个男朋友或者假装找个男朋友,但这两样她都不具备。最后还是陈楚瑜想了个办法,设了这么个魔性的铃声,曰:“兵行险招。”
    然后每场流水宴她都从头打到尾,结果效果显著,搞得再有气氛也没有气氛了,成功让章初晓的每个相亲对象都对她产生了“这样那样”的看法,从而不了了之。
    一场场这么下来,章初晓也听习惯了,以前不觉得有什么,但当着叶方舟的面,她总觉得自己囧的快成表情包了。
    电话一接通,陈楚瑜的话就噼里啪啦砸过来:“初晓,饭吃的怎么样?结束没?你在哪呢?”她是生怕这傻丫头脑子不长弦,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章初晓赶紧安抚:“结束了,已经,放心。”
    “那你在哪?”
    “我……嗯”章初晓在犹豫要不要撒个谎,内心有点小愧疚。
    她走的离叶方舟远点再说。
    那边陈楚瑜已经等不及了:“你在哪?你跟他走了是不是?”
    章初晓忙道:“没,没有,我在家……”
    对面陈楚瑜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委屈:“你说谎,你一说谎声音就发慌,我担心你,你还骗我。你要是被他骗了怎么办?”
    章初晓只好投降:“我现在还在家门口呢,我爸妈,让我送他回去。”她还是没敢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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