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在这站了一上午了,满街的尿骚味冲击着她滴水未进的胃,一阵阵类似痉挛的抽搐感自胃部传来。
    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按压着胃,额头上满是汗珠,连她自己都忍不住嘲讽,什么时候,自己也变得如此娇弱?
    大概是从遇见他起吧?
    难得的,紫苏脸上扬起一抹微笑。
    彼时她还是江湖中雪月楼的一名小小刺客,接了生意去杀一户人家公子。
    这公子,说来头小倒也不小,捏着自蜜丸里取出的纸条,上面白纸黑字,将他的信息记载的详详实实,一个闲散王爷,据说赋闲前还上过战场,赢了不少军功在身。
    呵,王爷呢。紫苏将那纸条上的内容浏览一遍,没有丝毫犹豫的,边将其搭在火上烧了。
    该死的人是谁,并不重要;他生前做了什么,也不重要;甚至连他姓谁名谁都不重要。对她这种三流杀手来讲,只要杀了他,拿到自楼主手中抽取过的报酬,便够了。
    一匹骏马一把刀,紫苏穿着骑装,奔赴她该去之地。
    诺大静谧的宅子,她用了七天功夫,才将那位王爷在纸条上所未记载的信息摸实。白芷白王爷,逆妃之子,天生奇才,却无半点武功。早年被自己的侄子扔到边疆征战沙场,任其自生自灭,原本是报了将他弃之保全皇室中人名誉的心,却未料想到他竟凭着自己那一副脑瓜子自那枪林箭雨中活了下来,还立下赫赫战功,随军回朝。凯旋那日,他那皇帝侄子先是惊愕,而后气的牙痒痒,非但没有半丝奖赏,还变相的夺了他权,将其软禁。以防他皇叔那聪明的脑袋瓜子让他皇位不稳,这一晃,便过了十年。
    十年,脆弱点的沧海桑田都已崩塌,为了打消侄子疑虑,这位白芷白王爷连个家世稍微好点的世家小姐都不敢处,当然,也不排除人家怕惹麻烦不敢与他往来的可能性。十年时间,他过的清心寡欲,无欲无求,每日的活动就是在自己鸟笼大小的宅子里转上一转,或者,恰逢军中卸任故友来访,两人推杯换盏,寒暄数句,日子便在这偶尔的喜上眉梢间过了。如此般的苦行僧生活,却并不能令他的侄子满意,反而觉得这是猛兽苏醒前的蛰伏。那高高在上的皇帝总觉得,他的这位皇叔非寻常之辈,有朝一日苏醒,必会将他自至高无上的皇位狠狠摔下。
    为了一劳永逸,他采取了最极端的方法,暗杀白芷。
    为了少添变数,他买了江湖上最有信誉的杀手组织——雪月楼里的杀手。
    定金,人头,尾款。自此,世间再无白芷,他也得一片安宁。
    可怜之人!站在树梢上的少女一脸冷漠,发出的叹息也不知道在指何人。
    反正今夜,就是白芷的死期。
    白芷作息极为规律,晨起昏睡。一刻都不耽搁。也不知是不是那皇帝故意放水,明知白芷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整个院落里别说侍卫,连仆从都不大能见着几个。这倒是给她提供了极好的契机,只待天一黑,她便可摸进熟睡的白芷房间,手起刀落,迅速结束她的任务。
    她观好天时地利,将一切都算的稳妥,却偏偏忽略了一个极为重要的细节,那便是人和。
    这天傍晚,白芷用过晚膳,在院中溜达一圈,消消食后,便准备如往常一般进屋歇下了。
    紫苏也握紧手中利刃,那薄薄的汗贴着她的手心渗出,滑腻腻的让她担心,想着自己是不是该擦点滑石粉在手上。
    嗯,她也有点紧张,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出任务。
    杀手的处女杀。
    正犹豫着,自大门处忽然想起一阵叩门的声音,本能的,她将头迅速转过去。
    白芷刚踏进卧房的脚顿了顿,吩咐仆从道,“你去看看。”
    他的人缘不好,或者说,在他那侄子的操作下,敢来看他的人少之以少,以至于紫苏都能为他们排出一张详细的时间表。但今夜,按照她多日的观察,应该不会有人来。那么,这个叩门的人是谁呢?
    仆从一路小跑过去,拉开大门的瞬间。愣了一愣。然后就准备合上门往里跑,一只孔武有力的手却先他一步握住门,推开那半掩的门扇,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白芷——”中气十足的声音,紫苏借着树影的遮挡,看到了那声音的主人。
    一个一身白衣,风度翩翩的公子哥。
    又是一个小白脸,她故作老成的挑挑眉,握着刀柄的手愈发的滑。
    要不买一送一,一并做了?
    但很快,她便知道了自己这个想法的愚蠢性,以及重新学习了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
    只见那个白衣公子大步向着院内跨去,两三步之间便揪住了准备往卧房中溜的白芷。
    “白王爷这是要去哪啊?”
    轻佻而又带着隐隐怒气的语气,引得白芷无奈的笑,将头转过来问道,“你怎么来了?”
    “怎么?数年不见,就将我这个旧友给忘记了?”盈盈月色之下,白衣男子脸上的嘲讽明显,青筋之下潜伏的,是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怒气。
    “你弄痛我了。”白芷轻描淡写一句,将来人搭在他肩头的手拨下。
    “白芷!”那人气的跳脚,“你怎么回事?”
    “我这里受过伤,你又不是不知道。”白芷的眼眉低垂,低眉顺眼的模样莫名的勾起了白衣男子的回忆。
    尴尬的收回手,低声到了句,“抱歉,我——”
    “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白衣男子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粗暴打断。那平静的语调,落在他心上却似一击重锤。
    “白芷,你说什么?”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出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温文尔雅,谦谦公子的白芷白王爷,微微拔高音量,而后连头也不回,便往室内跨去。
    “白芷!”这一动作彻底将身后的白衣人激怒,他伸手将欲走的人一把拉回,宽阔结实的胸膛撞上一片瘦骨嶙峋,顿时,心中涌上一片心疼,这些年,他都是怎么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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