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这样想着,脸上浮起一抹冷笑。
    也是老天助她,她正想着怎么整死张漪乔,邵宸妃就暗中派人给她送来了一封密信,她看完信之后,猜到邵宸妃这是想利用她来害死张漪乔,以此报复樘哥哥。纵然知道是被利用,她也打算照着邵宸妃说的做。
    她们目的不同,但要做的事却是一致的。
    张漪乔死了,樘哥哥断然不会放过她,但她不后悔,能整死那个贱-人,她纵然死了也觉得痛快。
    随后,她在邵宸妃的安排下从安喜宫偷跑出来,将太子妃假怀孕之事告诉了周太后。
    仅仅是假怀孕这一件事似乎不足以除掉张漪乔,但若是扯上大明江山,这其中牵扯的利害就不同了。
    樘哥哥为了张漪乔,连周太后都敢欺骗,加上他一直独宠她,那般宠到骨子里的架势,简直更胜于当年的先皇和姑母。皇上此时已经驾崩,但姑母一直都是周太后心里的一根刺,她认定她这个儿子变得那么荒唐都是因为姑母,大明江山变成如今这样子也都是因为姑母。一旦让她将张漪乔当做第二个姑母,那么事情就很好办了。
    唯一能赐死张漪乔的人就是周太后,那么就要抓住周太后的心思,狠狠一击。
    她不得不感叹邵宸妃算计人心的本事。虽然斗不过樘哥哥,但这样的手段放在后宫里却是足够了。
    计划进展得很是顺利,周太后果然被说动。周太后趁着张漪乔来请安的时候,命人将她带至早就准备好的密室。
    张漪乔在见到她之后,并未惊讶,倒是很快明白了事情的前后关节。
    她突然发现,张漪乔好像和樘哥哥越来越像了,任凭她如何言语侮辱讥讽,她都不慌不忙,不怒不恼,镇定自若间将她的话全都驳了回去,她竟然被她回击得哑口无言。
    她嘲讽地对张漪乔说,她倾心守了十多年的人爱上了别人,盼了十多年的愿望最后变成一场空,她这个失意落魄的人的心情她是不会懂的,而张漪乔沉默了一下说,若这事落在她头上的话,她会当场转身离去,然后找个僻静无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哭完发泄完就决绝潇洒地放手,去一个遥远的地方,试着忘记他,开始自己新的生活。
    她心里莫名有些触动。
    只是,这样的洒脱,她断然做不到。
    从小姑母就教她,喜欢的就要去抢,不择手段地抢!因为,这是在皇宫,你不争不抢,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或许,樘哥哥爱上她,是因为她身上和宫中女子不同的东西?
    邵宸妃教她的那些话句句戳中周太后的心结,纵然张漪乔再是能言善道,有她在旁边推波助澜,她最终是挨了周太后的二十大板。只是周太后可能只是想让她先尝点教训,只让行刑的嬷嬷用了五分的力道,还是隔衣打,没有褪去她的衣衫行刑。
    但她是久居深宫的人,她看到那刑具和行刑嬷嬷的模样,就知道那一板子打下去有多大威力。若非只用五分力,怕是张漪乔挨不过二十大板就被打死了。
    只是没想到她骨头还挺硬的,二十大板下来居然愣是一声不吭。
    但这二十大板哪里够?她要她死!!!
    周太后打完她板子,就拿出一份绢帛和一杯鸩酒,逼着她在绢帛上签字画押,让她日后不能干涉樘哥哥纳妃,甚至还要进言劝他纳妃,不然周太后就要不择手段地废了她的皇后之位。
    她原本担忧张漪乔会佯装答应然后再去找樘哥哥给她撑腰,没想到她居然很硬气地直接拒绝了,直接选择了那杯鸩酒。她心中正高兴的时候,却不想樘哥哥在此时出现,打碎了她那已经凑到嘴边的酒杯。
    真是浪费了她和邵宸妃的这一番辛苦,最后竟然还是功亏一篑。
    那个贱-人的命还真是大!
    她不知道樘哥哥为什么会突然赶来,但她知道的是,她这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当她被押到锦衣卫的诏狱里时,她就做好了死的准备。
    在她连续多日水米未进之后,樘哥哥终于来了。
    她想起张漪乔只是挨了二十大板便恨得牙痒痒,冲口就骂她贱-人,樘哥哥的神色本就显得异常,在听到她这样骂她时眸色就冷得可怕,命人将她一通掌掴。她痛得直抽气,心里的怨愤更重。
    她也是此时才知道,原来当初他在周太后面前为她求情,只不过是因为不想让张漪乔心中有愧,根本不是因为在乎她。
    面对她话语间的凄凉和绝望,他不但没有一丝动容,还笑着和她讨论着怎么折磨她。他说要让将张漪乔所受的苦楚千百倍地回敬给她,说着便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饶是这个时候,她投向他的目光里仍旧掺杂着道不尽的凄哀和眷恋。
    窒闷慢慢袭来,她出神地看着眼前似笑非笑风神翩然的男子,心里一阵苦笑。
    他可以谈笑间断人生机,他拥有摄人心魂的天成气场,他注定是睥睨天下的九五之尊。这样的人,终究不是她所能得的。
    她的爱,永远都是奢望。
    或许,她一开始就错了。但感情又哪来的对错之分?也许,是她执念太深了。也许,有张漪乔那样的洒脱,她不会走到今天这步。
    但她也并不后悔。死在自己心爱的男子手里,她甘之如饴。
    只是他似乎并不想成全她,刚才那一下没有真的掐死她。
    她并不明白张漪乔只是挨了二十大板,他为什么目光阴冷地说要让她体会一下窒息的痛苦。
    然而她还没想明白这个问题,就听到了他用平淡的语调对周围的锦衣卫做了一番吩咐。
    她听完后吓得魂飞魄散,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他交代下去,每隔几日打她二十大板,再灌她一次毒药,但是偏偏又不让她死,折磨得差点了再救过来,过几日继续。
    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笑得凄惨绝望。
    樘哥哥,你好狠的心!我只是让她挨了板子而已,你居然要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这么想着,心里却是泛上一丝疑惑,他这样的态度这样的安排,倒好像张漪乔服下了那杯鸩酒毒发身亡了似的。
    难道……其实樘哥哥是迟了一步?其实她们成功了?
    她身在诏狱,不知道外面的状况,或许太子妃现在已经死了呢?
    这么想着,她心里不由一阵爽快。
    若真是这样,那她纵然是死在这里,也是值了。
    然而想起张漪乔那番洒脱的话,她却不由微微出神。
    她虽然讨厌张漪乔,但并不怀疑她那番话,她相信若是真的易位而处,张漪乔怕是真的会潇洒转身。可她自问却是做不到的。
    她宁愿拼个鱼死网破,也不想看到自己心爱之人的心被其他人拿去。
    说她骄纵也好,偏执也好,她做的一切,都驱使于她疯狂的爱。十一年来,只增不减的疯狂。
    这样的固执和疯狂,颇像是万贵妃。或许她是真的被姑母极端的性子影响了。但姑母比她幸运得多,姑母虽然并未得到完全的独宠,但好歹得到了自己爱人的心。她呢?她连卑微地留在他身边都不能够!
    一股难言的酸涩滔天巨浪般涌上心头,她几乎承受不住昏厥过去。
    彻骨的寒意袭来,好似又回到了十一年前的那个冰冷的雨夜。然而身边却是再也没有了那个为她撑伞的身影。耳旁恍然响起他当年带着笑意却尚显稚嫩的清润嗓音。
    “你为什么不进去避雨呢?”
    “为何不说话?”
    “雨势如此凶猛,还是先进去避雨吧。”
    “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吧?先吃些垫垫肚子吧。”
    ……
    过往的画面一幕幕浮现,她仿佛又看到那个温润宛若流光美玉一般的人冲她微笑颔首。
    她的心已经麻木无觉,只低垂着头,声音细若游丝地喃喃低语:“樘哥哥,下一世,我还想遇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小乔对陛下的爱也很深很深,只是她没有万姑娘那样的偏激和偏执,我是很欣赏小乔当初拿得起放得下的态度的,不过陛下怎么会给她放下的机会……
    ☆、第一百五一章 要血不要命
    远处的鼓楼传来十三声定更(即初更,晚上七点四十五左右)鼓响。二十四面更鼓同时被敲响,奏出的巨大声流汇聚成潮,宏壮而浩大,震颤了初更时分的北京城上空。
    此刻的天色已经完全黑沉下来,仲秋的夜风早已带了凉意,从东暖阁半掩的窗扇缝隙间窜进来,冷飕飕的。
    叶蓁正和几个宫女给小太子换尿布,见窗扇没有掩好,吩咐一个宫人去将窗户关严。看那宫人已上前,她又回头将视线投向了摇车里的千岁爷。
    小太子如今已经十个多月了,能吃能睡,活泼好动,长得飞快,之前的小摇车已经显得逼仄,眼下用的摇车是后来特意赶制出来的。
    叶蓁用柔软的棉巾小心翼翼地为小家伙拭掉脸蛋上的泪痕,轻笑着叹了口气。
    他这个年纪正需要爹娘在旁陪伴,最近更是越来越粘人。然而陛下日理万机,不能花太多工夫照管,娘娘近来又有心事似的总是神思恍惚,小太子倒是和她们这些宫人们处得更多一些。
    她正这样想着,就听见外面内侍行礼的动静,随即赶忙回神向着来人见礼。
    祐樘让众人平身,望着摇车里的小家伙,轻声道:“日后若有长哥儿在旁,行礼的声音小一些,莫要惊着了长哥儿。”
    众人小心应是。
    祐樘走过去轻轻抱起摇车里的小人。方才还哭闹得人仰马翻的小家伙一见到自家爹爹,立马咧开只长了三颗牙的小嘴咯咯笑起来,还欢腾地不停挥舞小手,好似要跳起来一样。祐樘见状不禁一笑。
    叶蓁暗道陛下可算是来了,方才小千岁爷哭得昏天暗地地要爹娘,她们好容易才哄下来的。
    “怎的不见皇后?”
    叶蓁正暗自松口气,忽又听闻陛下的问话,心中疑惑,想了想道:“娘娘问过奴婢陛下的去向之后就去华盖殿寻陛下去了,如今尚未见娘娘归来。”
    祐樘本就想着心事,闻听此言不由眉头微蹙。
    这都什么时辰了,乔儿怎么还没回来?她为何要在张峦病危这个节骨眼儿上让他暗中将那张家女儿带来见她?这阵子她越发心神不宁,今日更是突然跑来逼问他玉佩的下落,难道这其中关联?
    他能敏锐地感受到她对他那股患得患失的不安情绪,只是他看她遮掩得辛苦,为了成全她的苦心,一直未曾戳破而已。
    联系前后,他隐隐猜到她可能是在为他的未来担忧。只是,纵然他心思再是玲珑,少了一些至关重要的线索,一时半会却也终是猜不透漪乔这是要做什么。
    难道乔儿知道我的大限是何时了?
    脑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他嘴角溢出一丝苦笑。
    感觉到怀里有只小手扯了扯他的衣袖,一低头便看到小家伙不满地冲他撇嘴,似乎是在抗议自家爹爹的忽视。
    祐樘唇畔笑意更苦,目光变得复杂难言。
    等到漪乔从乾清宫的那间密室出来,已经月上中天。
    她一脸倦容地走出来,正要回东暖阁,一转头却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正和她遥遥相对。
    漪乔整理了一下心情,见此处僻静无人,便走上前去勉强笑着拉起他的手:“你怎么亲自来了,我不是说事情办妥了之后就去找你的么?走吧,我们先去看看长哥儿……”
    “长哥儿已经睡下了。”
    漪乔一愣,正要再说什么,却被他打断道:“乔儿可是知晓了什么?”
    她心中一惊,暗道他这是快成仙了不成,怎么什么都知道?但她镇定下来之后又觉得可能只是凑巧,于是装傻笑道:“知晓什么?难道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他缄默不语,只是定定地望着她。
    漪乔被他看得直发毛,正不知所措间突然听他道:“乔儿是五百多年后的人,如今的一切对乔儿来说,都是历史。”
    他这话看似没头没脑的,漪乔听后却是苦笑连连。
    五百多年后的人又怎样?她对历史上的明孝宗知之甚少,不然她也不会挖空心思地去窥探所谓的天机。她眼下只是从青霜道长给的那张纸上猜到他三十六岁驾崩,还并不确定,连驾崩的原因和具体时间都不知道,不然也不会这么焦躁。虽然眼下才弘治五年,但为了她十三年后不疯掉或者自杀,她要竭尽所能地阻止那场浩劫的到来。
    半生缘?她不要。她无法想象她如何在失去他的痛苦里度过后半生,行尸走肉一样活着,还不如随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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