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姑娘?你怎么在这里?”正在她想事情的时候,身侧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
    漪乔抬头一看,发现居然是熟人。虽然这是个昨天才刚认识的熟人。
    是李梦阳。
    漪乔勉强笑了笑,却是答非所问:“李公子不是要回故里的么?”
    “原本昨日就要出城的,但奈何突然起了大雨,故而就改到了今晨。姑娘缘何会在此?而且还……”他看着漪乔一身的狼狈,不由欲言又止。
    “说来话长,”漪乔无力地笑笑,“如今城门该是开了,公子快些赶路吧。”
    李梦阳见她如此,猜测到她大概出了些事情。他沉吟片刻后,冲她笑了笑:“不急,姑娘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在下请姑娘用早饭?”
    他看到刚刚她在包子摊前的一幕了?思及此,漪乔不禁觉得有些尴尬。但她现在确实饿得很,所以也不想矫情推辞。
    想到这里,她便轻轻点了点头:“那就多谢公子了。”
    在漪乔和李梦阳进了一家酒楼的时候,一个暗色的身影也无声无息地转身离去,朝着一个方向迅疾腾跃而去。
    吉安客栈二楼的一间厢房外,一身常服的幻夜手里拿着一个信封就要敲门进去。
    “莫要进去。”幻影绷着脸朝他摇摇头,“主上还未醒来?”
    “嗯,昨晚服了药,勉强做了会儿调息,便一直昏睡不醒。”幻影满面忧色地道。
    “可主上吩咐说……”幻夜看了看手中的信。
    幻影叹口气,冷峻的眉头渐渐蹙起:“待主上醒来再说吧。”
    ☆、第八十一章 趁火来打劫
    如今时辰尚早,酒楼刚开门,里面几乎没什么人。
    漪乔为了图清净,选了二楼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随便点了几样小菜。李梦阳知道她此时必定是饿极,便催促着店里的伙计赶紧去准备。
    “真是给公子添麻烦了。”漪乔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
    李梦阳笑着摇了摇头:“张姑娘客气,昨日那饯行宴和住店的钱居然都给免了,在下心中着实过意不去,这一点小破费算不得什么——倒是姑娘,为何会……”
    漪乔知道他想问什么,但她也不可能原原本本地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他,便只轻叹了口气道:“不说也罢。”
    “那姑娘用完饭要去哪里?不回去么?不怕令夫君挂心?”
    “他不会挂心的,我也暂时不想回去,”漪乔按了按昏胀的头,苦笑一下,“别提他了,说点别的吧——李公子此次来京只为领略士人文风,难道没有考虑过科举之事?”
    李梦阳见漪乔对他的问题讳莫如深,明白她应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便也就没有再提,只是顺着她的话接道:“说来惭愧,在下自认学识尚浅,眼界狭隘,贸然去参考科举恐怕只有名落孙山的份儿,故而想要再多读几年书,多增长些见闻,日后考科举之时也才能成竹在胸。”
    漪乔想起他日后的辉煌成就,便随口问道:“公子平日里是否喜好研究一些诗文章法之类?对于眼下的文坛风气可有何看法?”
    “姑娘怎知在下平日所想,”李梦阳很有些惊讶地看向她,“不错,在下平日确实喜欢钻研文法诗格,而且早就感到眼下文风实在是死沉刻板,受三杨馆阁体流弊深矣。私以为作文写诗应当多从更早的前人那里汲取经验,文必秦汉,诗必盛唐。”
    二人说话间,饭菜已经陆陆续续地上桌。漪乔斟了一盏茶,微微颔首道:“三杨之诗文已被世人奉为典范多年,地位几乎不可撼动。公子敢于质疑,大胆突破,而且能够提出精辟的见解,实在令人佩服。”
    “莫非姑娘也如此认为?”李梦阳面上现出一抹兴奋之色。
    “既然诗文走入了死胡同,那就必然要反思,复古未尝不是个好办法。只是,要注意去粗取精,”漪乔想起祐樘和她说的话,忍不住感叹,“公子聪颖勤思,假以时日必会在文坛上声名鹊起,创造一番傲人的成就。不过恕我直言,公子性子过于耿直,怕是将来于仕途不利。”
    “在下天生如此,有不满就一定要说出来。况且在下也不图做多大的官,只求能有个施展抱负的地方。不过以眼下来看,还不知将来的朝廷是个什么样子,再是有鸿鹄之志,也怕是无处得圆。”李梦阳望着窗外逐渐熙攘的街道,重重地叹了口气。
    将来的朝廷么?如今皇帝朱见深的身体似乎也是每况愈下,而且在她模糊的印象里,朱见深似乎活得并不长,那么也就是说离太子登基已经不远了。虽然她只记得下一任皇帝的年号,除此之外对有关他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虽然她现在对那个即将登上帝位的人已经心灰意冷,只想尽快脱离他,但她不得不承认,她相信他会成为一代明君,力挽狂澜,扭转乾坤。他完全有那个能力。
    所以,弘治朝应该不会让这些怀揣抱负的士子们失望的吧?
    不过话说回来,刚刚不是说了不提他的么,怎么绕着绕着就又想到他了?思及此,漪乔心里不由有些烦躁。她甩了甩头,压下纷乱的思绪,低头开始用餐。
    “张姑娘可是身体不适?”李梦阳坐在对面看她面色欠佳,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多谢公子关心。”漪乔抬头勉强笑笑,接着又低头扒起了饭。
    其实她身上的不适感一刻也没有消弭过,反而有逐渐加重之势。方才和他的攀谈也只是想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而已,不然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去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让心里原本的那份痛楚更盛一分。
    虽说是饿得很,但因为漪乔满腹心事,真正用起饭来却也没有如何的风卷残云。但是考虑到李梦阳还要返乡,她怕她耽误他的行程,便尽量快地解决掉了眼前的饭食。
    然而临到付账的时候,李梦阳却发现自己的钱袋落在了客栈。他极为尴尬地冲漪乔笑了笑:“瞧我真是粗心大意惯了,把钱袋落到了客房里,还说等一下去雇一辆马车呢。唉,主要是以前出门的时候物件都是蕾儿帮忙整理的,没想到如今一个人出门在外还真出了岔子——张姑娘请在此稍候片刻,待在下将钱取来再行付账。”
    漪乔无奈地笑了笑,朝他点了点头。
    李梦阳走之后,她一个人百无聊赖的,望着窗外灿烂的朝霞发呆。然而过了一会儿又实在觉得身上难受得紧,干脆浑身无力地趴在了桌子上,一动都不想动。
    漪乔感到头脑昏沉,身体阵冷阵热,脸颊发烫,似乎是发高烧的前兆。她不由苦笑一下,暗道一场雨也能把自己弄成这样。
    这时候酒楼里客人不多,一个店小二很快就发现了漪乔这一桌的不对劲。他快步走上前来,敲了敲桌子扬声道:“喂,喂!这里是酒楼,不是客栈,要睡找别处去!你都吃完了怎么还不付账?”
    漪乔扶着额头强撑着抬起头来,无力地道:“我朋友回去取钱了,随后就来。”
    “你的意思是说你没钱?!”那店小二把眼睛一瞪,叉起腰道。
    “我确实没有带钱,不过这餐饭是友人做东,等他回来便会给钱的。”漪乔蹙着眉头,神情恹恹地解释道。
    “没钱就是没钱,你编瞎话儿骗谁呢你!瞧瞧你这一身的狼狈样儿,啧啧,比那路边的叫花子也好不到哪去,想着你也没钱!没想到大早上的刚开门就碰上一个吃霸王餐的!我告诉你,你今儿个休想从这里走出去!”那店小二扬了扬下巴,一脸的不依不饶。
    “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啊,”漪乔扶着桌子站起来看向他,“我说的话是真是假,等一下不就知道了么?你至于这么大吼大叫的么?”
    那店小二把眉毛一竖:“嘿哟喂,吃完饭想赖账还有理了是吧?你也不打听打听,这酒楼是谁家的产业!竟然敢在这里耍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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