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毕竟占着大义的名分,现在各地节度不动,大多是被郭威的威望给压住了,若是他们不能尽快打下开封,那些节度一定会有所变化。就算他们没有,曹州那边的赵弘殷,河东那边刘崇也是一定要有的,届时两面乃至三面夹击,败的必然就是他们了。
    “奶奶的,左也不行右也不行。”王宪咬了下牙,“照我说就这么推上去,我就不信,还不成了!再说,他刘家那些东西还能有多少?难道还能把咱们这几十万人都烧死不成?”
    这话一出,众人一怔,却没有人说话。其实王宪虽说的粗糙,却也是一条路。他们虽对石脂不太了解,可都是人精,稍一分析,就觉得这种东西刘家也不太可能准备太多。毕竟此物如此好用,怎么千百年以来用上的却不多?答案很简单,一定是这种东西存在某种弊病。要不就是运输不易,要不就是平时少见,更有可能两者皆有,如此一来,刘家必然是不可能有太多存货的,若狠了心的用人命堆,完全有可能堆过去。可问题是,用谁的命来堆?几个将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低下了头,他们虽是郭威的嫡系,也有私心,这时候手下有人就是将军是亲信,若是没人,那真是什么都不是了。
    王宪也知道这点,他看了一眼四周,咬牙道:“陛下,臣愿打这个头,臣就不信,打不下这小小的刘家!”
    他是嫡系中的嫡系,虽然也心疼自己的那点人,但更清楚自己和郭威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而且他也相信哪怕他把人都打光了,郭威也会给他补齐的。
    郭威点了下头:“刘家不可虑,不过此事我们可以再议,诸位也都再想想,可有什么破敌的妙招没有。”
    说完他就挥挥手让人散了,只把王宪郭荣王峻这几人留下,在他们面前他就不用太端着了,让人上了一些东西,一边吃一边道:“眼下的形势你们也都清楚了,我们必须尽快打下开封。五丰说的是一个办法,却有些太伤元气,若是夜袭,你们觉得如何?”
    五丰就是王宪,他是穷苦出身,长大后就起了一个这么字号,求的就是一个五谷丰登。一听郭威的话,他就拍了下大腿:“将……陛下说的有理,若是夜袭,一来那弓箭手是没办法了,二来我看那火也会小一些,说不定就成了!”
    郭荣张了下嘴没有说话,王峻看了他一眼:“大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郭荣看了看他,心中有些不舒服,他能感觉到最近王峻对他很有些敌意,这种敌意很含蓄,外人一般发觉不到,但他能感觉的到。这对他不是什么好事,因为王峻是郭威身边非常得用的,从某方面来说,郭威对他的信任甚至超过了他。
    他按下心中的不快,起身道:“这只是我的一点猜想,不见得作准,我只是觉得若我是刘灿,必会防备夜袭。”
    “那以你来看,又当如何?”郭威却没有吃惊,他之所以没在刚才就说夜袭,是因为他也想到了这点。
    “这个,孩儿还没有想到。”
    郭威点点头,王宪道:“大殿下说的有理,那刘灿必是有防备的,可就算她能防备又如何?我就不信她的弓箭手在晚上还能射的准,而且那石脂也是有器具发射出来的,若是晚上,也一定会受影响。陛下,若要尽快攻下开封,就要在晚上下功夫!臣还是那句话,愿意打这个头阵!”
    听了这话,郭威心中总算多了些舒畅,这个时候他最怕的就是身边人心不齐,他向旁边的郭荣看去,郭荣心下一突,咬了咬牙,再次起身:“孩儿不敢落王将军之后!愿亲率一队,进攻开封!”
    郭威笑着点了点头:“如此,就在今夜了。”
    “今夜?”王宪一怔,郭威道,“刘灿就算料到我们会夜袭,也不见得就能料到我们就在今夜,就在今夜!”
    他下了决定,别人也没有反对。其实在座的几个心中都知道,刘灿不见得就想不到他们会在今夜夜袭,可是今天还是明天,其实是没有太大区别的,而从时间上来说,却是越早他们越占优势。当下又招来几个将领,详细说了计划,最后定为四路齐发,都不佯攻。对于他们来说,在这个时候最不缺的就是兵力,与其增砖加瓦似的添加人手,倒不如一拥而上,却是能打刘家一个措手不及。
    众人商量妥当,就去准备了。
    是夜,乌云遮蔽,天上竟不见丝毫星光,离了火把几步就是黑影,郭家军这边不由得士气一震,王峻适时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这是天佑我军!”
    郭威心下也高兴,点点头:“传令下去,攻破开封,赏钱百万!”
    几个将领精神都是一震,百万封赏若是全军平分自然不多,但这种事自然是他们这些人先拿了大头。
    当下再不多话,除了郭威镇守中军外,手下七个将领兵分四路而行,郭荣独领一军,王宪还是攻打北门,他离的最近,也是最先到的,到了之后他并没有急着攻城,这个时候是没有办法约定时间的,这不仅是因为没有可靠的通讯工具,更因为很多士兵在夜晚都看不见路,若没有可靠的措施,一万大军到最后可能只有几千人,路况不同,距离不同,也就不好说一定一起发力,不过等上半个时辰,如此一来,其他人就算还没赶到,也该差不多了。
    他正想着,突然眼前一亮,漆黑的夜晚瞬间变得如同白昼……
    第296章 绿茶 (十一)
    后世的传说里总喜欢带一些神话色彩,在这里就成了刘灿天命所归,所以在这一天郭家夜袭的时候,突然乾坤颠倒,月落日升,郭家上下大惊失色,知道对面是真龙,因此不战而降……
    当然这只是传说,事实上在这一仗开始之前,刘灿就让赵匡胤石守信等人做好了推盘,郭家君所有有可能的反应都做了分析推演。可以说整个白天的战斗都在他们的推演之中,而这个晚上他们并不肯定郭家一定会来夜袭,但郭家来夜袭的概率却达到了八成!
    有五成的概率就可以一试,有八成的概率自然要全力以赴。所以不仅这一路上他们安排了人手,就是城墙下也做好了准备。此时的人大多有夜盲症,这是因为物资不发达,缺少吃食的缘故。但刘家军这边则基本没有这个顾虑,特别是演武场出身的那一波,不说大鱼大肉,各种蛋类和奶类豆类总是有的,在这方面就要比郭家军乃至同时代的各个军队领先一步。
    所以王宪等人还觉得自己隐蔽的很好,却不知刘家那边早就知道他们了。眼见他们还不准备进攻,刘家自然也不会给他们留这个时间,刘灿一声令下,城头所有的火把都被点了起来,当然,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天空还不会那么明亮,之所以会产生白昼的效果,是因为所有人都拿了一把擦的光亮的铜镜……
    认真来说,刘灿觉得这个光度并没有达到自己的要求,但无论是王宪还是他的手下都下意识的闭了下眼,下面的士兵更是一阵恐慌。
    “怎么了?天怎么亮了?”
    “老天爷发怒了!老天爷发怒了!”
    有人哆嗦着有人叫着,王宪心下恼恨,大喝一声:“全军听令,不得骚动!”
    “不得骚动!不得骚动!”
    他的声音自然不可能一下让上万人都听到,但自有传令官一层层喊下去,众人虽然还是恐慌,总是稳住了阵脚。王宪抬起头,眯着眼,挥舞了一下手中的大刀:“装神弄鬼,奇技淫巧,刘灿,你可敢与我一战?”
    下面的传令官一起发喊,声音传到城头,刘灿顿时就笑了,对身边人道:“问他是否敢过来。”
    这样的回答传过去,王宪脸色一僵,厉声道:“刘灿,为将者凭的是自身的本事,士兵的勇敢,你只靠这些小手段,又哪里像个将领?有本事你把这些都撤了,你我堂堂正正的战一把,若输了,我王宪服你!”
    刘灿的笑意更浓了:“我为什么要让你服?”
    这话一传出,城头的人哄然大笑,王宪的脸都红了。这些年郭威节节高,他也跟着水涨船高,到了外面,谁不要恭敬的称呼一声将军?就算在郭威面前他也是有体面的,而现在却被刘灿侮辱了?虽然知道此时不能动怒,他还是满脸通红,大叫一声:“刘灿小儿!”
    “王宪!尔等深受太、祖重恩却背叛大汉,是为不忠!为一己之私大兵压境,是为不仁!明知眼前城池难打,箭利火大,还驱使士兵前来,是为不义!如此不忠不仁不义之人还要自诩将军勇猛,不过令人耻笑。今日尔等若能攻破开封,一切休提,若不能,就等着天下人讨伐吧!”
    王宪瞪着眼,咬着牙,恶狠狠的向城头看去,从衣服上他大概能看到刘灿站在哪里,却看不清面孔,不过他却觉得那张脸此时一定是带着讽刺的。他大叫一声:“气煞我也!君辱臣死,今日必斩刘灿小儿于马下!杀!”
    他的手下连忙相拦:“将军,莫要中计。”
    他一把把人推开:“我等深受陛下重恩,此等时刻,只有尽忠!冲!冲!冲!”
    他一边喊着,驱马向前,身后一片喊杀,很快就向白天的坑道冲去。刘灿见了,暗暗的摇了下头,这王宪,对郭威也真的是足够忠诚了,他不知道她在讥讽吗?一定知道,但这个时候他还是选择了冲锋。
    是的,王宪知道这是刘灿的计策,他也知道这么做是一定得不了好的,可他若不想离开,那也只有冲锋,刘灿先前那话虽然如同一记耳光,打的人又疼又木,却是没有说错的,今日若攻不下开封,明日就有可能有节度打着平乱的旗号前来凑一把热闹。
    冲上去!冲上去!哪怕只为了消耗刘灿这边的箭镞、石脂也要冲上去!
    在火把铜镜的照耀下,早已准备好的弓箭手冷静的收割着郭军的士兵,当这些士兵冲到第三个坑道的时候,他们开始了后撤,而城墙上的开始往下发射石脂。在被箭射的时候,郭家军这边虽然也不断的发出哀嚎只能被动挨打,但到底这属于他们能理解的范畴,而且刘家这边的弓箭手虽然箭法精准,人数也还不是太多,又是在晚上,多少总受了点影响,郭家军这边也顶住了,但是当他们发现石脂,立刻就不一样了。他们不能理解这个东西,虽然有人猜出了这应该是某种油,却不能理解这到底是什么油,更不能理解的是,刘家是怎么隔这么远就把这种油射过来的。于是恐慌开始了,骚动开始了,逃兵,也开始了……
    “冲!冲!冲!”
    “给我冲上去!”
    王宪大叫着,督战队一连砍了十多个逃兵的脑袋才算止住这个浪潮。王宪骑着马,声嘶力竭的高呼:“冲上去,这种油他们不多,冲上去我们就胜了!”
    他这么高喊着,下面的指使、队长也叫着,有的士兵为了给自己壮胆,也这么叫着。凌乱的声音传到城头处,刘灿虽不是听的很明白,也能理解,当下暗暗的叹了口气。她能理解郭家军的这种想法,毕竟这种东西在一般人的概念里就是稀少,此时也不会有人知道在千百年之后,就是这种东西支撑着人类的文明,而这种东西在地球上是从来不少的,就是在开封城下,也有上亿顿的储存。当然,现在没有那种技术能大规模的把这种东西从地底下的弄上来,可很多石油就在地表上。这种东西是有些不方便运输,但那是对陆地来说,没有密封的环境,一点火星就有可能引发大火甚至爆炸。但在水面上相对就好些,而且,这些年他们也找到了储存的办法。
    后世曾有人总结穿越者的三大法宝:火药、肥皂、镜子。
    这些东西她自然也是想过的,不过这东西说起来简单,真要制作却非常麻烦。比如火药的配方就在那儿放着,可真要弄成却要经过无数次试验,而且还要把度量衡给真的完全统一了。总之一直到现在,他们的火药技术也只能说比这个时代的好,远远达不到她希望的标准。这个石油可以说是火药外的一个替代品——火绳枪的话,他们的技术现在还很容易炸膛。火炮更不要说了。实心炮需要重量,而要把那么重的炮弹打出去,就需要火药的威力足够大,同时还要求炼铁技术,至于其他炮弹那就更不要说了,实心炮这一步他们都突破不过去,别的更是路途遥远。
    后来还是受石守信的启发她想到了石油。那还是密州的海军还没有发展起来的事,石守信遭遇了一伙海盗,那时候他们的船不够大,人手不够充足,就连经验也不是太丰富,眼看要被海盗包围了,石守信把石油倒了出来,然后一把火挡住了海盗,他们则趁机逃了出来,至于之后他们怎么找海盗报仇,那是另外的事了。但是她知道这个事后突然意识到自己当初想岔了,石油不仅是燃料,更能放火。而火药,也不见得就非要弄大炮!
    再之后的事情就比较简单了,虽然此时的炮竹大多还是以烧竹子为主,可也有用火药的。他们弄出来的火药力量不足,但要是不弄那种重达几十上百公斤的炮弹,而只是放一些石油的话却也可以。当然他们还做不出喷发液体的机器,可把石油放进罐子中,还是可以的。
    一次次试验,一次次准备,最后终于研制出来了能用的器具。而罐子也从最初的长方形、立体型变成了圆形。当然,这样的器具还有很多毛病,用过几次就有可能坏掉,喷射出来的罐子有不少还没到地方就碎了,还有的到了地方也不碎,但,总算能用了。
    而这样的东西,她准备了很多……
    冲!冲!冲!冲过去!
    在上峰的督促下,督战队的威胁下,郭家军的人闷着头往前冲。郭威领兵有一套,王宪也不算苛刻的将领,所以众人虽然心中惧怕,在无奈之下也还是冲了上去。有的想着也许刘家的油已经烧完了,有的想着也许烧不到自己这边,还有的只是在从众,但是不管他们想什么,这一次,都注定落空了……
    石脂被发射出来,一丝火星就猛地点燃,而一旦起火,就几乎没有办法被扑灭。白天的时候是弓箭手和建造营的人受了这一幕,虽然也有普通士兵,毕竟不多,而此时,他们终于知道了厉害。他们叫着哀嚎着,用手抠着地,在地上打滚,却怎么也没有办法把身上的火扑灭。后面的人完全吓傻了,纷纷僵在了那儿。
    “冲!冲过去就好了!先冲到城墙处的,赏金五千!”
    王宪大叫着,众人迟疑了一下,然后不知谁发了声喊,众人四散而去,督战队再也防不住了……
    第297章 绿茶 (十二)
    看着城头架起油炮,郭荣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其实当开封城头亮起火把的时候,他已经知道这次夜袭是不成了,但他还要试试——他不能不试!不过现在……
    “撤!”
    “大皇子?”他的手下有些犹豫,他们基本是刚发起进攻,虽然被对方的箭镞射了一通,损失却并不是太大,现在对方刚亮出油炮就撤,回去可有些不好交代。
    “撤,立刻!”
    声音中带了几分紧迫,手下不敢再迟疑,传令下去,立刻响起了鸣金声,战场上的士兵有些疑惑,但既然上面要撤退,他们也不愿冒着被射的风险在这里硬着头皮往前冲了,当然,功利心强的有些遗憾,可在其他人都回头的情况下,也没有几个要当孤胆英雄。
    “大队长,他们撤了,这油炮,我们还射不射了?”
    石守信皱了下眉,对面的人倒是机灵,可如此一来,他这边就没什么功绩了。他自来到开封,准备工作没少做,战斗却没怎么参与,不能说不是个遗憾。看着身边跃跃欲试的士兵,他最终还是摇了下头:“对方已经后撤了,油炮的距离有限,不要浪费了。”
    士兵们的目光有些暗淡,石守信继续道:“要想立功,要想战斗,下面有的是机会。我演武场,必会把军旗插遍华夏!”
    他面无表情,声音也不激动,但自带着一股慷慨激昂,下面士兵一震,嗷嗷的欢呼起来,声音传到下面,郭荣不由一震,他回过头向那城头看去,这么远的距离他其实看不清什么,可那种通亮的光火就是让他有一种眩晕感。
    “那里面,应该是石守信吧。”城头上的石字旗令他这么想,他恍惚的还能记得那个有些沉默的小男孩,那个时候他只会觉得这男孩性情有些古怪,却不想有一日,他却是要仰视对方的。
    “大皇子?”他手下疑惑的看向他,他回过神,“走!”
    东门那边王宪在驱使士兵苦战后,军队终于崩溃。西门和南门则也差不多,这两队的将领虽然不像王宪那样眼见不行还赶着士兵向前,却也坚持到了油炮发射,而一旦火烧起来,就由不得人了,所以四支队伍,最后完整回来的只有郭荣的这一支,另外三支少的丢了三成人马,多的丢了一半,王宪最惨,丢了将近七成,就是他自己,也是被亲兵们给夹带过来的,否则他很有可能还在开封城外挥舞着大刀失声喊叫,更有可能自己跳到火堆里往前冲。即使这样他回来后也在郭威面前哭的一塌糊涂:“臣无能,臣给陛下丢脸了,若士兵无惧,必能拿下开封!”
    郭威被他哭的也动了感情,好生安慰了几句。王宪收住泪:“陛下再给臣一些人马,臣这次,必要拿下开封!”
    他说的咬牙切齿,刚才他那么哭泣固然有几分是因为对郭威的忠诚,更多的还是为自己。那些坑道、油炮,令他有一种茫然和恐慌。他贫苦出身,靠着勇猛走到今天的,而到了他这一步,免不了也会有骄横、得意。特别是郭威称帝后,更让他觉得封王拜将不在话下。可是接连两次,他们却连开封城头都靠近不了!
    是靠近不了!
    如果是打不下来,他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但连靠近都不成,这就是他不能理解的了。是的,他知道那是石脂,是大火,但他还是凭着一种作战本能,感觉到战争和过去已经不一样了。他引以为豪的勇猛也许没用了,他刚刚升起的梦想,也许也完成不了了……
    所以他要再试试,他一定要再试试!那种石脂,怎么可能没缺点!
    郭威不知道他的这些想法,虽然觉得他忠勇可嘉,还是摇头拒绝了:“此事,我们以后再议。诸位现在有什么意见吗?”
    后一句,说的就有几分疲惫了,在看到开封那边漫天火光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次夜袭成不了了,刹那间他也有几分茫然,可他不能倒,他必须要把架子撑住。当时王峻就在他身边,两人已经商量了一些事情,只是还要在众人面前再过一遍,此时王峻就道:“开封一时打不下来,陛下不如暂缓,割裂疆土。”
    郭威皱了下眉:“割裂疆土,这……”
    “我知陛下心思,只是我们现在大军在外,后方也没有支撑,万一有变,却是不妙。不如找一块地方,割裂开来,稳步发展,过上两年,再徐徐图之。”
    这话一出,帐篷里的大多数人都暗自点头。他们现在最担心的是什么?就是周围节度、封臣的围攻,可若是找一块地方扎下大营,敢来骚扰他们的一定不多。等到他们发展两年,再来攻打,那就不怕了。当然,到时候必然也会有别的变化,可总不像现在空悬在外,一不小心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有那没多大出息的还想反正郭威已经称帝了,他们现在都是朝中重臣,若是有一块封地,就算小了些,说话份量也和现在大不一样。听说江南那边,君臣上下,可都自得的很呢!
    话说完后,郭威就开始看众人的脸色,见大多数人都带了几分意动,就知道这事有谱,心中总算是舒缓了几分。但目光落到郭荣身上,他不由得一僵,就见郭荣眉头紧皱,满眼的不赞同,他目光一沉,跳了过去,温和道:“今日诸位都辛苦了,先下去修整,明日再商量个策略。”
    虽说要撤了,可怎么撤撤到哪里都很有讲究的,否则弄个不好就成了溃散,到时候就不好收拾了。不过劳碌了大半夜,也不是商谈这些的时候,听了这话,众人就都告辞了。郭威把郭荣单独留了下来:“你有什么想法?”
    郭荣张了张嘴,最后摇了下头:“儿臣没有。”
    郭威看着他,过了片刻道:“你我父子三十年,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郭荣低着头,郭威叹了口气:“你下去休息吧。”
    郭荣行了礼退了下去,走到门边的时候道:“孩儿觉得,那不是一条好路。”
    郭威一怔,正要再问,那边他已经快步走出去了,郭威皱了下眉,不是一条好路吗?那么现在又有什么好路?开封不能一战而下,早先的路就不好了……不,正确的说是当刘承佑身死,刘灿主政,这条路就已经偏离了早先的预定,当刘灿一路散播流言,他周围的形势就更加恶劣。那个时候他其实就应该守在邺城不动,但他到底贪心,到底不服,于是明知大义已去,还是走上了这条路。而这边,刘灿却把他的家人送来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刘灿把柴氏等人送来了,好像是失了一个仪仗,却是给他心中填了一份枷锁。而且世人皆知刘灿仁义,而他郭威,不免被贴上了狼子野心的印记……其实,这也没错。而且现在来看,刘灿把柴氏等人送来,恐怕也是有十足的把握,知道他不可能轻易的就把开封攻下。
    开封、开封……
    其实郭威心中也是有些不服的,他想着若是自己几十万大军一拥而上,誓死攻城,那些石脂就真能挡的住?开封就真的攻不下?不是没有机会的。可若是那样,开封城内百姓的伤亡不说,就是他这边也必是死伤惨重,之后的开封就不见得能守得下来了。
    “还是有机会的。”他告诉自己,待他有了地盘,有了后盾,凭他的手段自可以卷土重来,那时候一定能见个真章!想到这里,他长出了口气,叫来侍者给自己送来一碗奶子。西北地区一直有喝奶子的习俗,但他早先并不习惯,总觉得这东西有一份膻气,饿肚子的时候是不说了,有条件的话他宁肯喝豆浆也不愿喝这个,后来还是郭荣告诉他这东西对身体极好,让他每晚喝上一些。那时候他同郭荣还是父子相得,虽觉得不好喝,到底是儿子的一片孝心,也就喝了,坚持了一段时间,果然有些不同,郭荣又找来了雪糖,这滋味,就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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