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小七赶紧从她手上接过了布包,侧身让到一旁,不好意思地说道:“姐,你来了呀,进来坐吧。”
    女人脸上露出了微笑,她没吭声,只是迈步走进了屋子,没等吴小七招呼,便走到了那张破桌边上坐了下来,还伸手揭开了那个盖着的海瓷碗,眉头稍皱,轻声问道:“你每天都只吃这个吗?”
    被自己喜爱尊崇的人发现了自己的“隐私”,吴小七有些尴尬,结结巴巴地说道:“不……是……”
    他年纪小,可是不代表他没有自尊心,明明这就是他一天的口粮,可在萍姐的面前,就是不想失去那只有他自己才会在乎的那丁点尊严,硬着嘴说道:“才不是呢,这是我今日的早餐,只是先前不饿,忘了吃了。”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有些不信,特别是萍姐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像是在质疑一样,使得吴小七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又结结巴巴地回了一句:“我……我……我吃这个就……就饱了。”
    萍姐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海瓷碗,指着还被吴小七提在手中的布包说道:“里面有些吃的,还有两身衣服,虽然不是新的,但也能将就穿穿,等过年时,姐再给你做身新衣裳。”
    自老头过世后,从来没有别人对吴小七这么好,虽说住在边上的街坊邻居也会时不时地接济他,可是在这个自保尚且不暇的年代里,这些关心也只能是个同情,谁家都不是个富户,不可能为了他而让家人挨饿受冻。
    可是萍姐不一样,她自住到这里以后,对吴小七那真的是关爱到骨子里去了,恐怕亲姐姐都未必能做到她这样。吴小七是个善良的人,更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早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把萍姐当作亲人来对待,以后好好报答,只是他也知道,恐怕像自己这样的穷小子,一辈子都无法去做所谓报恩的这件事情。
    吴小七更不知道,其实从一开始的时候,萍姐对待其他的半大小子和对待他并没有什么差别,后来从街邻嘴里听说过他的身世,知道他是个孤儿后,也只是在物质上比旁人多给予了一些,这在她看来,只是个善意的举动,并没有存着其他什么心思。
    只是昨晚的那一幕出现后,让她对于这个半大小子有了新的认识。
    前两天接到组织上的命令,和几个同志一起,执行锄奸任务。任务完成的很顺利,可没料到返回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了鬼子的巡逻队。省城自被鬼子占领后,就被实行了宵禁的制度,这大晚上的三个人夜行打扮还提着枪的人,鬼子怎么可能放过,特别是在她开枪打倒一个鬼子兵以后,把所有的追兵都吸引到了自己这个方向,从而使得分头逃跑的两个同志得已顺利脱身,而自己则被鬼子给咬上了。逃跑的途中,偏偏撞上了正在摸夜收金汁的吴小七,情急之下把枪给扔到了他的粪桶中。
    当时鬼子追的很紧,自己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才会这样做,可当自己逃回到住处,发现并没有鬼子追来时,才觉得自己的举动是多余的,完全可以把枪带回家。紧跟着一阵惧怕涌上心头,难道说鬼子因为丢失了目标就把矛头指向了这个孩子?又或者说鬼子发现了被扔进粪桶的枪?一时间,内疚和自责占据了思绪,冲动之下,她有返回去看看的念头,可恰在这时,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几声枪响,正是先前约定好的枪声,是帮忙掩护的同志所开,她知道,只要那边一响枪,鬼子基本上就会被引向那里,可等到他们去到那里,早已经是什么都看不见也找不到了。
    她强压住了内心的冲动,换好睡衣藏起夜行服,正打睡上床小寐会,天一亮就去看望那个被自己无意牵连的少年,习惯性地在睡前站在窗前往外望,透过故意没有关严实的窗缝,她看到了一个黑影立在自家门口。
    看见这个削瘦的少年,背负着一个和他身材不成比例的粪桶,毅然地站在寒风中一动不动,自己的心中突然有种莫名的感动,也有种莫名的温暖。她知道,这个少年绝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而是在担心自己有没有安全的返回。
    想到这里,她当即就往楼下走去,到了门口却又突然想到,如果自己此时出去,若是被某个有心人看见,那岂不是什么都说不清了。别看外面乌漆嘛黑,可谁又能确保这黑暗中有没有一双或者是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这里,在盯着站在外面的那个倔强少年。
    为了保护自己,为了保护城中的那些同志,更为了保护这个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知道的少年,她强行压制住出去的念头,重新返回到了楼上,静静地坐在窗前,透过窗上那条小缝,看着屋门口那个如同雕像般站立的少年。他在寒风中挨冻,那么自己也陪着他挨冻,尽管屋子里比外面暖和,可是只穿着睡衣,也不见得会比外面舒服多少。
    吴小七哪里会想到,自己站了多久,萍姐就陪着自己挨冻了多久。他所看到萍姐推窗,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是因为外面已经有行人了,已经过了“危险期”了,她装出来给旁人看的。
    站在窗前,看到吴小七回到自己的住处后,她才重又关上窗户,稍稍收拾了一下妆容,换好衣服,又找出了前几天买来的两身旧衣裳,这本来就是打算给吴小七的,打了个布包,临走前又装上了两盒酥饼,再去到包子铺买了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塞进布包里,这才来到了吴小七家。
    “姐,不用,我有衣服穿,我也有东西……”
    “既然你叫我姐,那就乖乖地听我话,打开包袱。”
    吴小七还在嘴硬,可话还没说完,就被萍姐强行给打断了。他还想再要强,可是萍姐似乎有些不太高兴了,先前脸上的笑容被皱着的眉头和故意怒睁的眼睛给取代。他知道,若是自己再一味推辞,说不定真的会伤到她,于是就重重地点了下头,回应着:“我听姐的话,谢谢姐。”
    “这才对嘛,你打开包袱,先拿身衣服出来,把身上的这身给换了,臭哄哄的。”萍姐重又露出笑容,话里的意思并不是在嫌弃他身上的味道,而只是一个姐姐在怨慎弟弟的不会照顾自己。
    吴小七更加不会为萍姐说他臭而不悦,心里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温暖,这许久以来,他第一次感觉到了真正被人心疼怜爱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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