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舒颜回想起今晚的种种,总觉得这段“他乡遇故知”的剧情,跟自己想象得不太一样。
    这场酒喝得有点莫名其妙。
    她坐在沙发上,把孟南渡圈在怀里,伏在他耳边轻声问:“阿渡,你跟那个江老板,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孟南渡在她怀里拱了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含糊其辞地嘟哝着:“发小呗。”
    乔舒颜半信半疑:“看上去关系有点僵啊……话都没说几句,就开始拼酒,对了,他说什么‘差点害死你’,是什么意思啊?”
    孟南渡安静不语,依偎在她最柔软的地方,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就在乔舒颜以为他已经睡着时,孟南渡突然睁了开眼,恍惚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黯淡无光,眼里充满血丝,看得乔舒颜心口微疼。
    孟南渡声音嘶哑,缓缓开口:“小时候,我们一起横渡长江,他从背后偷袭我,把我摁进水里。我爸赶来救我,被江水卷进了一个深坑,然后……”
    他没有再说下去。
    乔舒颜懂了。她把他抱得更紧了。
    孟南渡闭上眼,继续说:“我爸出殡那天,他也来了。我当时恨透了他,抄起一把椅子就冲上去,砸在他脑门上,他也捡了根木棍还击,砸在我肩上。木棍上有颗锈钉子,在我背上划拉出这么长的口子……”
    孟南渡伸出手指,比了个十公分的长度。
    乔舒颜记起来了:“就是你肩上那道疤?”
    “嗯。”孟南渡神色很平静,“后来,他家搬走了,我们再也没见过。”
    他的语气始终淡淡的,仿佛在讲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但乔舒颜还是从他低哑的嗓音里,听出了丝丝压抑的颤音。
    渐渐地,乔舒颜感觉胸口温热,濡湿了一大片。
    她温柔地抚着他的后背,低下头,在他头顶上轻轻一吻。
    坚硬的发茬扎得她心头又酸又软。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在我怀里,你可以卸下铠甲,放下坚强,尽情地哭一场。
    因为,这是全世界,唯一一个,你可以放心当孩子的地方。
    缓了许久,孟南渡才再度开口:“这么多年,我一直把他当仇人。我想过很多次,如果再见到他,一定要把他整得家破人亡。”
    乔舒颜:“那现在呢?”
    怀中的脑袋轻轻晃了晃,孟南渡带着重重的鼻音说:“奇怪,真正看到他,反而没那么恨了。也许恨意就像肩上的疤一样,会随着时间而变淡。”
    “阿渡,我觉得他的道歉还挺真诚的。”乔舒颜认真给他分析,“这件事,不仅是你的心病,也是他心里的一块疤。他能一眼就认出你,说明他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件事,一直想向你道歉。”
    静默许久,孟南渡终于长吁一口气,淡淡地笑了:“就这样吧,我们都不是孩子了,没必要为过去的事耿耿于怀。”
    乔舒颜也笑了,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声说:“他学会了认错,你学会了原谅,你们都长大了。”
    ……
    第二天,孟南渡去上班后,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乔舒颜扶着门,看着淋得像落汤鸡一样的段文竹,愣了好半天。
    “外面下雨了?”她看了一眼阳台。
    明明是晴空万里,阳光普照啊。
    段文竹没好气地问:“他人呢?”
    “去上班了。”乔舒颜依旧拦在门口,不让半步,挑眉打量着她,“你这是掉河里了?”
    段文竹翻了个白眼,冷冷地说:“算了,找你也一样。让我进去。”
    乔舒颜琢磨了一会儿,侧身让了条路。
    她大致猜到了段文竹突然到访的目的。
    昨天,小颖的死讯传遍了全网,舆论风向突变,所有人都开始同情,点蜡,骂那个衣冠禽兽杨教授。
    今天,检察院做出批捕决定,杨教授被依法逮捕。这个案子看上去已经板上钉钉了,但网友的怒火烧得正旺,无处发泄,便把曝光小颖的文章作者给扒了出来。
    网友们神通广大,这一扒,段文竹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全都给扒了出来。
    学校论坛发帖黑人,污蔑灾后幸存者是杀人犯,对被害女生进行荡妇羞辱……诸如此类的恶劣事迹,不胜枚举。
    看到段文竹被骂得那么惨,乔舒颜本来挺幸灾乐祸的。渐渐的,就觉得不太对劲。
    事态渐渐失控,讨伐愈演愈烈,到最后,怒火蔓延到了现实生活中——
    段文竹的公司大门被人泼了红漆,摆上一堆花圈蜡烛。
    小颖的父母在公司楼下拉着横幅,拿着大喇叭,声泪俱下地控诉无良媒体,引来无数人围观。
    段文竹家的地址也被曝光了。她收到了一堆快递,全是死耗子、狗屎、寿衣、黑白照之类的东西。
    她吓得想去父母家躲躲,结果一出门,一盆污水迎面泼上来,几个人影飞快地逃走了。
    她怕被人跟踪,为了不连累父母,只好跑到孟南渡家求助。
    在段文竹洗澡时,乔舒颜刷起了微博,最新一条是云海省厅发布的通告——段文竹的父亲,已经被停职检查了。
    这是网友举报的老套路了,毁掉一个人还不解恨,非得株连九族。
    乔舒颜也不知道,这样到底算不算正义,只是隐隐觉得,靠这样的方式赢得的胜利,似乎偏离了正义的初心。
    段文竹洗完澡出来了,穿着乔舒颜的旧衣服,毫不掩饰鄙夷的表情。
    “土里土气的,真不知道他为什么选你。”她撇撇嘴,语气嫌弃,“我明明哪儿都比你强。”
    乔舒颜深深吸气。
    算了,看在你这么惨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乔舒颜视线飘到段文竹的某处,摆出甜美的笑容,慢悠悠地说:“可能是因为我……胸大。”
    段文竹翻了个白眼:“庸俗!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等你胸下垂,看他还要不要你!”
    “到时候再说吧。”乔舒颜笑笑,气定神闲地说,“反正我也爽到了。”
    段文竹气结,鼻孔重重哼气。
    乔舒颜占了上风,一脸嘚瑟地说:“你来我们家干嘛啊?”
    “找你有事。”段文竹一边擦头发,一边坐在沙发上,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那个陆相知,听说跟你很熟?”
    乔舒颜愣了下,“陆相知?怎么了?你怎么认识他?”
    “他是小颖父母雇的律师,今天给我发了律师函。”段文竹放下毛巾,抬眼盯着她,“说吧,是不是你指使他接这个案子?”
    乔舒颜目瞪口呆:“有病吧?我也是听你说才知道的。他爱接什么案子是他的事,凭什么赖到我头上?”
    段文竹语气笃定:“我听说你跟他关系不错。要不是你指使的,那就是他故意接这个案子,想替你报仇!”
    乔舒颜在震惊了几秒后,突然发现,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如果是真的,那陆相知可算帮她出了口恶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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