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南渡冲进洗手间,撑在洗手池边缘,弯下腰,搜肠刮肚地呕吐起来。
    他这几天本来就吃得少,通宵加班连轴转,饿了就吃两口泡面,困了就在趴在办公桌上小睡,支撑到现在,早已疲惫不堪。
    英国警方那边已经将关键性证据找到,而云海警方这边,两名主要犯罪嫌疑人已经被逮捕,案子进展到现在,基本上已经接近尾声了。
    可他心里没有丝毫的成就感,反而对自己产生一种深深的怀疑和厌恶。
    在听到医生淡漠地说出那三个字时,他突然感觉天和地旋转起来了,体内最深处抽搐着剧痛,从胃里顿时涌上一股腥气。
    他吐得昏天黑地,几乎将胆汁都吐出来了。
    许久过后,他才撑着洗手池边,虚弱地抬起头,看着镜中的自己。
    双目猩红,眼瞳里充盈着血丝,眼底一圈乌青,脸色惨白得像垂死之人。
    他盯着这个狼狈的自己,泛起一个嘲弄的笑。
    “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他从未如此深切地意识到,他错了,错得离谱,错得无可救药。
    ……
    在一间全封闭的病房里,乔舒颜坐在病床上,手里拿着化验单。
    上面的字似乎变成了一颗一颗钉子,直戳戳地扎在她的心上。
    凌晨离开家时,她匆匆在睡裙外裹了件大衣,可还是冷得瑟瑟发抖,身体里没有一丝暖意。
    床边,医生嘴唇翕动着,面无表情地说着什么,可她一个字都没听见去,耳边像是有人在嗡嗡地念着佛经,持续的低鸣盖过了所有的声响。
    医生出去了,只留一位女警察,靠在门上,目光冰冷地盯着她。
    乔舒颜恍惚地笑了。
    “你笑什么?”门边那位女警开口了,语调很高,眉眼间毫不掩饰地鄙夷。
    乔舒颜循着声音,僵硬地转过头,待视线慢慢聚焦,眼前的人影变得清晰了,她才看清这位女警的脸。
    “我见过你。”乔舒颜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浮在半空中。
    她想起某次跟朋友在商场逛街,遇到孟南渡和一个身材高挑的短发女孩依偎在一起,站在夹娃娃机前,举止神态十分亲昵。
    那次,她跟孟南渡冷战了好久。
    后来虽然两人和好了,但那女孩的脸,一直刻在了她的心里。
    女警抱臂在怀,慢慢踱步过来,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乔舒颜。
    “在我弟的生日宴上。”女警见她表情依旧茫然,提醒道,“我叫沈姿,我弟是沈涵,你爸的学生。”
    原来还有这层关系……乔舒颜苦笑。
    沈涵是父亲今年新收得一个学生,据说家里是本地巨贾,当初学院领导硬要把他塞给父亲,还挤掉了父亲原本想录取的一个学生。
    去英国之前,乔舒颜还听父亲提过这个名字。听说,沈涵本来要去伦敦参加一个什么研讨会,结果出发前两天,犯了急性阑尾炎,就不去了。
    “原来他是你弟弟啊。”乔舒颜微微扬起嘴角,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听说他阑尾炎要做手术,现在还好吗?”
    沈姿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很快便恢复镇定。
    “他还好,谢谢关心。”她冷冰冰地回答。
    病房里,两人一时无话。
    乔舒颜嘴角的苦笑渐渐消失,低下头,失神地盯着手中的检验单。
    床边,又响起一道女声:“你怀孕了。”
    乔舒颜攥紧那几页薄薄的纸,咬着唇,默默不语。
    沈姿双手抱臂,睨着她,冷声问:“是孟南渡的吗?”
    尾音傲慢地上扬,乔舒颜敏锐地听出了一丝敌意。
    她抬起头,静静看着她,淡笑:“你跟他关系很好?”
    沈姿迎上她的视线,像是在无声较量,半晌,忽然勾唇一笑。
    “挺好的。我跟他是大学同学,现在是同事。对了,他老家在江城,你知道吧?他为了我,才来的云海市。”
    “哦,这样啊。难怪……”
    乔舒颜垂下眼帘,眼底闪过一丝凄楚,抿唇不语。
    沈姿心里似乎装着事,几次欲言又止。
    终于,她忍不住开口了:“这孩子,你打算怎么办啊?”
    一听到“孩子”这两个字,乔舒颜眼皮微微一跳,心头涌上一股酸楚。
    她迟迟没有回答。
    沈姿等得不耐烦了,换了个贴心的口吻,劝她:“趁现在孩子还小,赶紧做了吧。医生不是说了嘛,超过3个月,人流的风险就大了,你现在才8周,还来得及。”
    孩子还小……
    乔舒颜双手拷在一起,轻轻抚着肚子。这里面正在孕育一个小生命,可她没有丝毫感觉,只觉得胃里阵阵泛呕,难受得要命。
    沈姿继续好声好气地劝她:“你们现在这个样子,是不可能要孩子的。生出来谁养啊?孟南渡吗?你确定他对你是真心的?”
    乔舒颜怔了半晌,抬眸看着她:“你好像对我们的事很了解?”
    沈姿睨着她,柳眉一挑,得意洋洋地笑了。
    “当然了解,这本来就是我们的计划。我们早就盯上了你父亲,但一直苦于没有证据……所以派他来接近你。你们的每一步进展,都有我们在背后出谋划策,不然,你以为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遇,那么多一见钟情,那么多情投意合?傻姑娘,玩玩就行,别当真了。”
    讥诮的话语如冰锥刺在乔舒颜心上,她感觉钻心剜骨的痛,痛得几乎要窒息。
    仿佛从噩梦中惊醒,她恍惚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又陷入了一个更黑更冷的噩梦里。
    周而复始,永无止境,最后,只剩下绝望。
    乔舒颜咬着牙,命令自己不许哭,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淌。
    许久,她才动了动干涸的嘴唇,颤着声问:“这是孟南渡的意思吗?”
    沈姿别过头不去看她,“嗯”了一声,“当然,这个计划就是他提议的。不过,我们也没想到,他会玩得这么大,一不小心,孩子都搞出来了……”
    说到一半,沈姿忍不住停下,低头嗤笑了一会儿,像是在聊什么有趣的事。
    “只是一次卧底行动而已,至于卖艺又卖身嘛?他这美男计,牺牲可真够大的。唉,我劝你还是早点把孩子打了吧,好聚好散。别闹到最后,大家都难堪。”
    乔舒颜紧紧盯着她,眼里浮起一层冰,透着森冷的寒意。
    她的声音也如眼神般冰冷:“我是在问你,把孩子打掉,是孟南渡的意思吗?”
    沈姿耸耸肩,一脸鄙夷地说:“不然呢?你心里没点数吗?难道还想听他亲口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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