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扇门,隔开了两个世界。
    门外,喧闹而有序,不时响起的机场播报,乘客们步履匆忙,夹杂着行李箱轮子在光滑的地面滚动的轱辘声。
    门内,静默而混乱,乔舒颜微微的啜泣,孟南渡竭力抑制的喘息,还有两人激烈如擂的心跳。
    在长久的无声对望中,乔舒颜突然踮起脚尖,抬手勾住了孟南渡的后颈,仰头去够他紧抿的唇。
    可惜还没够到下巴,孟南渡就别过头,抬起手,轻松甩开了挂在脖子上的手臂。
    “阿渡,”乔舒颜湿润的眼眸蒙着雾,乞求地看着他,“我有苦衷的。”
    孟南渡转过头,冷冷直视她的眼睛。
    “什么苦衷?”
    最后一次机会……他心想,乔舒颜,这是你最后一次坦白的机会。
    你如果信任我,就说实话。
    乔舒颜垂眸,咬着嘴唇,嗫嚅着说:“我爸快退休了,想去美国定居——”
    “撒谎。”孟南渡毫不留情打断了她。
    他很清楚,这只是一个借口。先不说乔教授还没到法定退休年龄,即使到了年纪,学校也会不遗余力地返聘他。
    乔舒颜噎了一下,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孟南渡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度睁眼时,目光变得凌厉而冷冽。
    “说实话。”
    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一字一字清晰地落在乔舒颜心上。
    “我没撒谎。”乔舒颜鼓起勇气,迎上孟南渡审视的目光,“我爸说,他心脏不好,想去美国做手术,以后就在那里定居。所以,我也得跟着去。”
    孟南渡紧盯着她,突然冷冷嗤笑一声,“乔舒颜,你信吗?”
    他在心里无声叹息。
    乔舒颜,我宁愿你傻到去相信这么一个蹩脚的谎言,也不愿你处心积虑编出这样一个的借口。
    他没有耐心等乔舒颜编一个新的谎,便给出了致命一击:““别再拿你爸当借口了。据我所知,美国的签证是要本人亲自去面签的。你若不愿意,没有人能逼着你去!”
    乔舒颜被狠狠抵在冰凉的门上,寒意从后背一缕缕渗透进全身。
    她脸色煞白,嘴唇已经彻底失了颜色,牙齿咬得太过用力,以至于下唇渗出了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仿佛孤注一掷般,她再度踮起脚尖,用手臂勾住孟南渡的后背,不管不顾地吻了上去。
    他的唇很凉,抿得紧紧的。
    乔舒颜试图用舌尖撬开他紧闭的唇,反复尝试几次,无果。
    他的唇就像他紧闭的心。
    乔舒颜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渗进了嘴角,又酸又涩。
    她扯了扯嘴角,自嘲地笑了,浸润了眼泪的唇,一点一点从孟南渡的唇上抽离。
    你我之间,从来都是如此。
    我捂不热你的唇,也走不进你的心。
    乔舒颜无力地靠在门上,手臂慢慢缩回,却在最后一刻,被狠狠攥住。
    她惊愕地抬头。
    孟南渡的吻来得猝不及防,带着一股怒火,吻得她几乎透不过气。
    此刻,门外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向着自己的目的地前行。
    而门内的世界,彻底失控。
    ……
    他们是听到机场广播里自己的名字,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差点误了飞机。
    一路狂奔到登机口,跑上廊桥,终于冲上飞机,坐在座位上大口喘着粗气。
    劫后余生,值得庆贺。乔舒颜转头,冲孟南渡一笑,孟南渡却高冷地闭上了眼,靠在椅背上休憩。
    乔舒颜心里涌起无尽的失落。
    明明该做的都做了……身体的惩罚还不够吗?还要在精神上冷暴力她?
    十几个小时的航行,孟南渡就像一尊冰山,全程不吃饭不喝水,就这么闭着眼睛,也不知是真睡还是装睡。
    乔舒颜试着握住他的手,没有得到一丝回应,僵硬的大手就像橡胶,没有温度,没有力道。
    就算是负气甩开也好啊!
    人面兽心!拔x无情!乔舒颜在心里腹诽。
    难熬的旅程终于结束了。飞机一落地,机舱里开始躁动起来,孟南渡这才睁开眼睛,站起身,从行李架上拿出两人的随身行李。
    一路上,困扰乔舒颜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他是装睡。
    因为他眼里的红血丝,如果不是因为疲惫,那一定是在拼命压抑着什么情绪。
    从走出机舱,到等待托运行李,到过海关,孟南渡始终没有跟她说一句话。
    他闷头往前走,步子迈得大而快,乔舒颜得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
    她一边跑,一边探身去够他的手,快到出站口时才勉强抓到。
    孟南渡猛地刹住脚步,转过身,目光深沉地看着乔舒颜。
    “你爸就在外面。”他指着不远处一个清瘦的人影,示意乔舒颜,“你可以走了。”
    乔舒颜攥紧好不容易才抓到的手,轻轻晃了晃,撒娇中带着点祈求:“我想去你家。”
    孟南渡面无表情地抽回手,视线越过她,望着别处。
    “你走吧。”
    乔舒颜倔脾气上来了,攥着他的胳膊说:“我跟你一起走。”
    孟南渡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收回视线,凝视着乔舒颜的眼睛,认真地说:“我的意思是,你走吧。去美国。”
    我放你走。
    乔舒颜愣了一愣,微张着嘴唇,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孟南渡已经轻松拂开胳膊上那只固执的手,转过身,提起了自己的行李。
    “走的时候,不用通知我。今天,就当告别吧。”
    说完这句话,孟南渡便大步走了,背影坚定而洒脱。
    乔舒颜永远看不到,他通红的眼,微颤的唇,还有藏在衣袋里的攥紧的拳头。
    你怎么可以,把告别说得那么轻松?
    乔舒颜在原地愣怔了许久,才抬起手背,抹掉脸上的泪水,挪动着僵硬的步子,向出站口走去。
    乔教授已经在出口等候多时了,终于见到宝贝女儿,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到女儿憔悴哀怨的模样。
    出趟国,跟丢了魂儿似的。
    乔舒颜拖着行李,慢慢走到父亲面前,抬起红肿的眼看着他。
    “爸,你先回去吧。”她侧着头,眼神空洞地凝望着远处,寻找一个早已不见的背影,“我要去见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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