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孟南渡把车停在小区里,远远地望着自家窗口的灯光。车窗半开,他并不急于下车。
    他从储物箱里摸出烟和打火机,偏着头,深吸一口,徐徐地吐着烟雾。
    他在回忆方维达在办公室对他说的话:
    “我知道,你跟那个姓乔的姑娘纠扯不清。你这人一根筋,偏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我也拦不住。但是一旦加入了这个专案组,你就得注意避嫌,跟她保持距离,懂吗?”
    孟南渡当场就回绝了:“那我不加入了。”
    方维达气得眼珠子瞪圆了,抄起手边的茶杯,猛地向他砸去,被他闪身躲了过去。
    茶杯砸向了身后的墙壁,瞬间四分五裂,残渣飞溅,褐色的茶渍浸湿了墙壁。
    “反了你?”方维达指着他的鼻子臭骂,“案子来了还由得你挑三拣四?让你跟她保持距离,是为了你好!当年给你的教训还不够吗?”
    指尖的烟燃尽了,细小的烟灰在空中四散。
    孟南渡心绪颇不宁静,又点燃了一根烟,狠狠吸了几口。
    沈姿带来的案卷资料他看了。这个案子的起因是,前几日,机场海关人员在一位旅客的箱子夹层里,发现了一卷黄色的绢帛,大概a4纸大小。
    几位年轻的海关人员起初没认出来这是什么东西,只觉得这个旅客神态有些局促紧张,便起了疑心,把他和行李箱一起带到小房间,单独进行检查和询问。
    这一问,便发现了不对劲。
    这位旅客是从英国回来过年的留学生,年纪很轻,还没怎么逼问就全招了。
    他说,他是受朋友之托,将这卷绢帛带回国。朋友告诉他,在机场地下车库会有人与他接应。
    他还承认,他收了这个朋友一万块的定金。朋友还说,国内的接头人在拿到货后,还会再付一万块尾款。
    他一时心动,想着这不过是一块布,又不是什么毒品或枪支弹药,便答应了。
    海关人员将收缴的绢帛上交给海关缉私局,很快,鉴定结果就出来了。
    绢帛的材质、上面的暗纹、字样,与闽越古帛如出一辙。
    五年前的“闽越古墓案”,警方总共追缴到六卷闽越古帛,每一卷正面为字,反面乍一看为暗纹,但拼起来,就是一幅完整的闽越古国地图。
    而正面的文字,详细讲述了闽越古国的历史,具有极其重要的考古价值。
    所有人都以为,六卷帛书全部追缴,“闽越古墓案”早已尘埃落定,而现在,居然又冒出个第七卷?
    这卷意外出现的帛书,到底是真是假?
    孟南渡越想越心烦意乱。胡乱地摁灭烟头,他把脑袋靠在座椅头枕上,揉了揉眉心,闭目沉思。
    “笃笃笃”,有人轻轻敲响了车窗。
    孟南渡睁开眼,透过深色玻璃,看到乔舒颜正弯腰看着他,脸贴在车窗上,眼底有一丝担忧。
    孟南渡心头一暖,赶紧下了车。
    一个毛绒绒的小家伙热情地扑到他腿上,“哼哧”、“哼哧”地哈着热气,尾巴摇得像雨刷。
    乔舒颜牵着阿布的狗绳,把它从孟南渡腿上拉开。
    她语带关切,问他:“没事吧?干嘛坐在车里不回家?”
    “没事。”孟南渡把她搂进怀里,下巴亲昵地蹭着她的头发,低声道:“在想工作上的事。”
    乔舒颜皱着鼻子在他身上嗅了嗅,“又抽烟了?”
    孟南渡失笑:“狗鼻子啊你?”
    “你车里的烟味,连重度鼻炎患者都闻得出来。”
    乔舒颜故作嫌弃地推开他的手,弯腰抱起阿布,像教育小孩一样训它:“阿布,你闻闻,爸爸身上是不是臭烘烘的?你可千万别学啊,以后会找不到小母狗的。”
    孟南渡被逗乐了,从她怀里接过阿布,一本正经地说:“阿布,别听你妈瞎说,这是正宗的男人味。”
    乔舒颜长长地“切”了一声,以示不屑。
    回到家里,舒适的温度,温馨的灯光,还有饭菜的香味,让孟南渡暂时忘记了工作中的烦心事。
    他坐在餐桌旁,拿起筷子开始吃饭。肩上突然多了一双手,不轻不重地按揉着他的肩胛。
    “我从网上学的泰式按摩,据说可以舒缓筋骨,促进血液循环。试试?”
    乔舒颜的手法极其笨拙,力道也忽大忽小,一会儿轻得像在挠痒,一会儿重得像在施虐。
    又是一股猛力袭来,孟南渡呛了口冷气,差点喷饭。
    他赶紧抬手制止了她:“你确定这是泰式按摩,不是泰拳?我感觉你在蓄意报复啊!”
    “嘻嘻。”乔舒颜有些惭愧,讪笑着说,“刚开始学嘛,还不太熟练。我多实验几次就好了。”
    所以,要拿他当小白鼠?
    孟南渡头皮发麻。他估计在她学成之前,自己早已筋骨尽断、血管爆裂而亡了。
    乔舒颜从身后环臂抱住了他,下巴搁在他的肩窝,睫毛扑闪扑闪的,像蝴蝶的翅膀扇着微风。
    “我想为你多做点事嘛。”她的语气有些委屈,“你工作那么辛苦,我在家里,什么都不能做。”
    孟南渡听得心头一软,放下筷子,反手一拉,把她抱在怀里。
    他捏了捏她的鼻头,宠溺地说:“你在家里好好的就行。那些案子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乔舒颜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又有新案子了是么?”
    孟南渡的心陡然一跳。
    怕她看出异样,他别过视线,冷淡地说:“我说了,案子的事跟你没关系,你别瞎操心。”
    “哦。”乔舒颜不知该说什么,抿了抿唇,神色有些低落。
    沉默了一会儿,她轻声说:“我明天,想去山上看看我爸。明天是他的……”
    “冥诞”这个词,她始终说不出口,最后还是换成了“生日”。
    孟南渡心脏停了一瞬,很快又开始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这是巧合吗?
    闽越帛书重新出现,连带着翻出了五年前的旧案。他本想瞒着乔舒颜,免得她伤心或者担忧,可她却主动提起了她的父亲……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只手,把他们推入命运的洪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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