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父亲的激愤和母亲的悲痛,蒋俊的情绪还算平静,思维和表达都没有问题,所以孟南渡把他单独带到询问室进行问话。
    洪羽打开电脑,负责记录对话内容。各项准备就绪后,孟南渡开始提问了:
    “姓名?”
    “蒋俊。”
    “年龄?”
    “20岁。”
    姐弟俩只差了1岁?孟南渡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职业?”
    “在老家打工……”似乎担心这个回答太笼统,蒋俊又补充道:“主要是搞装修,搬砖、砌墙、铺地板,这些活儿都干。”
    孟南渡嗯了一声,继续问:“上一次跟你姐联系,是什么时候?“
    蒋俊想都没想,就说:“上个月1号。”
    孟南渡挑眉,“记得这么清楚?”
    “手机里面有通话记录。我这个月1号给她打电话,发现她手机停机了,一直联系不上,才报了警。”
    “你们每个月1号都会打电话?”
    “对,我每次都会给她打电话,告诉她钱收到了。”
    “钱?”孟南渡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什么钱?”
    “对,就是……”蒋俊的脸色有些不自然,视线慢慢开始躲闪,“我姐每个月1号会给家里打钱,4000块……钱到账了,我就会给她打个电话。这个月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一直没把钱打过来,我就有点着急了……”
    孟南渡和洪羽对视一眼,情绪有些复杂。
    “你姐还是个学生,每个月还要给家里寄钱?你有没有问过她,这个钱是从哪儿来的?”
    蒋俊明显紧张了,说话也开始结巴:“我、我问过,她说是打工赚的。家里一直缺钱,我今年又得盖新房结婚,我姐是家里老大,肯定得支援我吧……再说了,她在城里面赚钱的机会多,每个月寄的那点钱,对她来说应该不算什么吧?”
    孟南渡鄙夷地嗤了一声,不想做任何评价。
    身边,洪羽板着脸,将蒋俊的回答录入到电脑中。她的手指重重地敲着键盘,鼻腔里哼着气。
    孟南渡忍住火气,继续问:“蒋婷第一次给你打钱,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蒋俊回想了一下,“3月份吧,那时候刚过完年,家里出了点事,急需用钱。”
    “什么事?”
    “过年的时候,包工头不给我发工资,我就、就跟他打了一架……包工头下了狠手,把我打伤了,住院需要医药费,我们家到处筹钱,可是亲戚都不肯借。我姐到了学校,跟同学借到了钱,转给了包工头,这事才算平息。”
    漏洞百出的描述。
    孟南渡直直地盯着他,语气骤然低沉:“是谁需要医药费?要是你被打伤住院,应该是包工头赔你医药费,用得着你姐到处借钱吗?”
    蒋俊顿时慌了,支吾了好半天,才讷讷地说:“是、是包工头住院了,我得赔他医药费。我记错了……”
    孟南渡懒得跟他计较这些细节,追问道:“你姐借了多少钱?是向哪个同学借的?”
    蒋俊的声音细若蚊呐:“……借了五万。”
    第二个问题他回答不了,也没有必要回答。孟南渡清楚,没有几个大学生,能从同学那里借到五万块钱。
    他不相信,蒋俊,以及他的父母,不清楚这一点。
    一个女孩,在城里无依无靠,也无一技之长,怎么能轻松借到五万?每个月还能给家里补贴四千?
    除了某些不太光彩的方式,例如借网贷、或者从事某些行业,又或者依傍于某个人,还有什么快速赚钱的途径?
    也许,他们早就猜到了女儿是如何筹到钱的,但他们装作不知道,心安理得地享用着女儿为家庭的付出。
    孟南渡敲了敲桌面,提醒蒋俊:“手机里有转账记录吗?拿出来看看。”
    蒋俊“哦”了一声,急忙掏出手机。孟南渡只一眼便认出,那是iphone的最新款机。
    转账记录找到了,每个月1号,中午准时转入四千。
    虽然都是现金转账,查不到蒋婷的银行卡信息,但从她转账的地点,却可以寻找到一丝端倪。。
    最后一笔钱,是从北港中路某分行转出的,那里离案发地点很近。
    而之前的十次,是从二十多公里外的新会路某分行转出的。
    第一笔,那五万块钱,是从职业技术学院分行转出的,那时候,蒋婷应该还在学校。
    由此可以推测出,蒋婷从学校休学后,一直待在新会路附近。直到上个月,才搬到北港中路的地下室里。
    还有一点,让孟南渡感到不寻常——现代社会,手机转账如此便捷又安全,蒋婷居然一直坚持去银行,在自动存取款机上用现金转账。
    对自己的家人,有必要这么警惕么?
    唯一的解释是,那个给她钱的人,给的都是现金,包括第一次的五万块钱。
    询问完后,孟南渡去了趟技术组,调查蒋婷的银行卡,以及用她的真实身份注册的各种支付软件、借贷软件,重点调查她从3月份起的消费账单和转账记录。
    调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蒋婷只有一张银行卡,但里面余额几乎为零,从3月份起,就没有任何转入转出的记录。
    此外,她也没有注册任何支付软件和借贷软件。
    虽然没有查出任何有用信息,但至少验证了孟南渡的两点猜测:
    第一,蒋婷不是死于自杀,她在“遗书”里写的,“欠下巨额债务无力偿还”完全是无稽之谈,只是凶手掩人耳目的幌子。
    第二,蒋婷背后的那位神秘“金主”,知道转账信息会暴露自己的身份,所以直接给她现金,甚至要求她也用现金消费。
    由此可见,此人的反侦查意识很强。
    与此同时,洪羽也去调查了全市各家医院妇产科的档案,看蒋婷到底是在哪里生的孩子。
    然而,查询结果却令人失望。蒋婷的身份信息,不在任何一家医院的产妇库里。
    孟南渡眉头越拧越紧,自语道:“有没有可能是在私立医院生的?”
    洪羽摇摇头,表情发愁,“已经查过了,都没有她的信息。按照国家规定,产妇在生孩子前必须去医院建档,还得定期去产检。就算没有建档,直接去医院生孩子,医院也会保留产妇的信息。奇怪了,怎么什么都查不到?”
    孟南渡很快在脑海中盘算出各种可能:
    要么,蒋婷不是在本市生的孩子。
    要么,她去了一家黑诊所,没有留下就诊记录,或者请私人医生给自己接生。
    要么,她去医院建档、产检、分娩,都是冒用了别人的身份,所以查不到她的任何信息。
    孟南渡心中有个念头,十分笃定:
    无论哪种可能,都与她背后的“金主”,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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