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孟南渡沉默了片刻。他在将这个新线索,像拼图一样,拼入原有的思路之中。
    不等他开口,林深继续说:“从他留下的脚印推测,身高在175到180厘米之间,体重70到75公斤,穿42码的鞋——这明显是男人。你说的周燕飞,是个女的吧?”
    男人、高、瘦……这些特征,让孟南渡立刻想到了监控里的那个外卖小哥。
    ”林深,你听我说,段文竹之前在地下车库被人偷窥、在公司大楼外被人骑电瓶车袭击,都与一个高瘦的男人有关。而周燕飞的朋友透露,她交了个男朋友,高高帅帅的。”
    说到这里,孟南渡略一停顿,加重了语气,“也许,这两起案子,是他们共同作案。”
    林深微微一愣。
    共同作案?这倒是他此前没有想过的。
    “……不对啊。”他想了想,提出了质疑,“在段文竹遇袭现场提取的脚印显示,当时只有一个凶手,段文竹是被他勒住脖子,从后面拖拽着进了树林。”
    孟南渡沉吟片刻,像是在自言自语:“也许……周燕飞负责当诱饵,那男人负责动手?当时肯定有什么事发生,让段文竹掉以轻心了,不然,他怎么能轻易勒住她的脖子?等等——”
    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睛倏地一亮,话锋突转:“你刚刚说什么?勒住脖子?勒痕是什么样的?”
    林深被他跳脱的思维搞得一头雾水,挠了挠后脑勺,回想了一下才说:“勒痕很细,呈深紫色,靠近咽喉和耳下,初步判断应该是用细钢丝之类的工具套住脖子,然后从后面发力。”
    孟南渡回想起刘桀的尸检报告,里面也有类似的推断。只是,法医又补充了一句:“勒痕处表皮层无明显损伤……”
    如果是细钢丝,被勒住的地方,皮肤不可能无明显损伤。
    那么,究竟是什么东西,韧如钢丝,细若鱼线,表层光滑,且足以将人勒死呢?
    电话两端,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陷入各自的思绪之中。
    半晌,孟南渡才开口,语气平缓而笃定:“具体是什么凶器,还有待查明。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两起案子作案手法是一样的,这就是第二个证据。”
    林深不置可否,低头重新点燃一根烟,猛吸一口,又缓缓吐出,“还有吗?”
    “有。”孟南渡指出最关键的一点,“刘桀和段文竹,都跟五年前的云海大学案有关。那个案子由你负责侦办,你应该对那个凶手还有印象吧?”
    “当然。”脑海中浮现出那人的形象,林深几乎是脱口而出,“那个小保安,叫周、周什么来着……哦,周鹏程。”
    无需孟南渡提醒,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等等……周燕飞,和周鹏程,这两个名字……”
    “对,周燕飞是他妹妹。”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平静。
    靠!
    林深在心里骂了无数个卧槽。
    这几个人,居然还有这层关系?这算什么?替兄报仇?还是……
    等等,这说不通啊!
    林深又吸了几口烟,语气有些狂躁,“如果真的跟五年前的案子有关,那也应该是受害者的亲人朋友,找周燕飞报仇啊?周燕飞为什么要去杀段文竹、杀刘桀?逻辑上讲不通啊!有没有可能是被人陷害……”
    他一着急起来,说话像连珠炮,孟南渡根本无处插嘴。
    “还有,你说她男朋友是帮凶,可是,人家好端端的,为什么甘愿帮她杀人啊?她是长得国色天香还是会狐媚妖术啊?不合理,太不合理了……”
    耳畔,林深还在絮絮叨叨,孟南渡开启了自动屏蔽模式,陷入沉思之中。
    关于周燕飞的动机问题,他也想过。
    也许,周燕飞憎恨段文竹,认为她当年发的帖子蛊惑人心,才害得她哥哥一时冲动杀人——这个逻辑是说得通的。
    可是,她为什么要杀刘桀?
    这个男人,不是受害人,也不是帮凶,甚至,连个目击证人都算不上。难道是因为她痛恨刘桀将简妮约到了水库边,才让哥哥有了杀人的机会?
    这仇恨,来得太牵强了吧。
    思绪越来越纷杂,孟南渡使劲晃了晃脑袋,感觉自己又陷入了一筹莫展的境地。
    挂掉电话后,他回到车上,将后脑勺重重地枕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双眼。
    车窗被人从叩响。他睁开眼,看到邱禾一脸关切地盯着自己。
    “孟队,洪羽带着人来了,现在开始分头排查吗?”
    “好。”孟南渡脑子胀得厉害,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推开车门跳下车。
    他吩咐邱禾:“把周燕飞的照片分发下去,所有人分四组,从学生街两头、两侧分别走访。”
    “是。”邱禾正要行动,又被孟南渡从身后喊住了:“带烟了吗?”
    “带了。”邱禾从裤袋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递给他,顺口问道:“孟队,好久没看你抽了。”
    “嗯,前阵子戒了。”
    孟南渡拨动打火机,“叮”地一声打出了幽蓝的火焰,低头点燃烟,徐徐地吐着烟雾。
    尼古丁让他的心绪逐渐恢复了平静。
    他盯着青白的烟雾,怔松了一瞬,忽而自嘲地笑了。
    人生中那些让人上瘾的东西,即便暂时戒了,终究还是会再度沉迷。
    他们在学生街挨家挨户走访,直到夜里九点多,还是没有收获。
    从学生街主干道的两侧又延伸出许多枝杈巷道,这里的民房数量、居住密度、居住人数都远超他们的预想。
    夜色浓稠,许多商户和民宅都关闭了,走访难度加大,他们决定收工,明天一早再继续。
    回到局里时已是深夜十点。经过门卫室时,门卫大爷披着军大衣,推开窗户,喊住了孟南渡。
    “渡子,那丫头在等你,等了好久呢!”
    孟南渡脚步一顿,转过头,顺着大爷的视线望去。
    只见院子角落里,一个身影坐在花坛上,抱着膝盖,缩成小小的一团,在街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瘦削和孤独。
    孟南渡心里又酸又涩,说不清是心疼,还是自责。
    听见一阵脚步声渐近,乔舒颜终于回过神来,抬起搁在膝盖上的下巴,缓缓抬眸。
    昏暗光线中,她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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