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像一堵透明的墙。
    乔舒颜怔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勉强笑了一下,“你怎么不早说啊,这是他给我留的……遗言吗?”
    孟南渡摇摇头,表情很认真,“我觉得,这些话是说给我听的。他知道我执念太深,所以劝我放下。”
    乔舒颜嗤笑一声,“脸皮可真厚。他是我爸,这些话当然是留给我的。”
    她在笑容底下,拼命强忍着别的情绪。
    孟南渡看得懂。
    心里有种闷闷的钝痛,他突然觉得,在生死面前,有些事情似乎没有那么重要了。
    她到底把自己当普通朋友还是男朋友,又有什么区别呢?他已经不想知道答案了。
    只要她愿意陪在自己身边就好。
    想明白了这件事,孟南渡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
    “下车吧。”
    说完,他推开车门,准备下车,突然,他的衣角被一只手轻轻攥住了。
    他听到乔舒颜的声音,低低的:“那个问题,你怎么不问了?”
    “不重要。”他回过头,揉揉她的头发,眼底都是温柔,“你要不想说,就不说。”
    乔舒颜心里又酸又涩。
    她本来想说,那个人不是你的领导吗?让他看到我们在一起,不好。
    不要因为我,耽误你的前程。
    我们就到这里吧,你的伤好了,我也该走了。
    就像我爸说的那样,求而不得,是人生常态。不要贪恋,不要执迷。
    我们都要学会放手。
    那些冰冷的话已经到了她的嘴边,可是又被他温热的目光,融化成了一汪春水。
    乔舒颜只是怔怔地望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
    孟南渡回局里上了几天班,跟方维达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过两人都心照不宣,对于那天的尴尬碰面只字不提。
    这天上午,他手头上的案卷还没整理完,方维达突然推门而入,冲他急吼吼地嚷道:“下午去趟省厅,段主任找你。”
    “好。”孟南渡没细想,随口问了句:“找我干嘛?”
    “还能干嘛?”方维达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眉开眼笑地说,“上次段主任就说要把你当做典型来宣传,本来采访都安排好了,结果你小子光荣负伤,一病就是俩月。这不,人家听说你康复了,立马打电话来催我!”
    孟南渡的脑袋又开始疼了。
    他怎么给忘了呢?宣传中心的段主任,老早就说要采访他。这都过去两个月了,居然还记着这茬事。
    “c位出道”的玩笑话,又要在局里传遍了。
    方维达不知从哪儿找到一面镜子,举在孟南渡面前,怎么瞅怎么嫌弃,嘴上还在骂骂咧咧。
    “你瞅瞅你,胡子拉碴的也不知道刮,天天穿着件破冲锋衣,不知道的以为你是送快递的。好歹你也代表了我们支队的形象,能不能好好收拾一下?”
    孟南渡:“……”
    他内心无比崩溃:方局,您这身色彩鲜艳的冲锋衣,更像个送外卖的,好意思说我?
    不过为了保命,这些话还是不说为妙。
    偏偏人的记忆库太强大,有些画面,他越想忘记,就越往脑子里涌,就比如——
    在居酒屋偶遇的场景,方维达穿得像个事业有成的大老板,分分钟搞定上千亿生意的那种。
    孟南渡努力憋着笑,点头附和道:“对对对,您才是我们支队的颜值担当,浑身都散发着成熟男性的魅力。”
    方维达也想起了那天的尴尬记忆,忍不住老脸一红。
    “咳咳!”他用力咳嗽几声,似乎想把这些画面咳出脑海。
    回归到正题。
    方维达围着孟南渡打量了一圈,吐槽起来像机关枪:
    “前几天看你还精神抖擞红光满面的,怎么上了几天班又萎靡不振了?天天冷着一张脸……怎么,嫌弃咱们单位的食堂比不上你家小媳妇做的饭菜?”
    小媳妇……
    方维达这个老男人,怎么也这么八卦?孟南渡满头黑线。
    “没有,最近……没睡好。”他实在不知该怎么解释。
    最近,他跟乔舒颜的关系变得微妙而紧张。
    两个人各怀心事,但男女之间那些七弯八绕的小情思,说出来嫌矫情,不说出来又堵得慌。
    有些话可以不说,可是某些方面的冲动,不是说控制就能控制的。
    跟心爱的姑娘共处一室,心理上是甜蜜而满足的,但生理上……呃,一言难尽。
    于是,睡眠不好,精神不振,一切顺理成章。
    真是自作自受啊。
    下午,孟南渡换了制服,被方维达按着头刮了胡子,又往头上抹了点水,勉强收拾出一个发型,磨蹭半天,才动身前往省厅。
    到了宣传中心办公室外,他端正站姿,整理了一下衣角,然后敲了敲门。
    片刻后,里面传来段主任的声音:“进来。”
    孟南渡推门进去。
    段主任坐在办公桌后,抬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先去沙发上坐着。
    出乎意料的是,沙发上已经坐了一个人。
    段文竹斜倚着沙发扶手,挑眉看着他,笑得志得意满。
    孟南渡有一秒的诧异,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段主任、段文竹……这不是个简单的巧合吧?
    果然,段文竹站起身,主动伸出手:“孟警官,我来看看我爸,没想到会碰到你。”
    孟南渡也伸手,客气地问道:“真巧。段小姐,您的伤好些了吗?”
    段文竹系了一条丝巾,遮挡住了脖子上的伤口。
    她笑道:“都是皮外伤,不碍事。那天,幸亏孟警官及时相救,不然……”
    话音在这里打了个转儿,段文竹转头看着段主任,撒娇道:“爸,你可得替我好好谢谢孟警官!”
    “那是肯定的。”段主任和颜悦色地望着孟南渡,主动邀请:“小孟啊,待会下了班,一起吃个便饭吧。”
    孟南渡一时找不到理由拒绝,只好应承下来
    与此同时,他也在心里暗自祈祷,希望这次的宣传稿,不是由段文竹主笔。
    她的文字功力,五年前他就领教过了。
    记者手中的笔,是杀人不见血的刀。
    五年前,被杀害的简妮和陈士昭,五年后,被送进监狱的李远航,都是这把刀下的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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