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晨曦微露。
    一脸倦容的乔舒颜刚走到医院门口,就看见不远处,孟南渡从越野车上下来,斜斜地靠着车门,目光散漫地打量着自己。
    这么一大早也能遇到?他是在这儿守夜么?乔舒颜暗自叫不好。
    被他盯得不自在,她只好扯着嘴角一笑,脚步却不由得放缓。
    一只手提着保温盒随意晃悠,另一只手心虚地伸进上衣口袋,悄悄攥紧了那两张长方形的纸片——
    那是昨天她允诺的车票。
    渐渐走近了。
    孟南渡扬起下巴,视线落在她手里提的保温盒上,淡淡地问:“今天又是什么?”
    “皮蛋瘦肉粥。”她怕冷场,又补了句,“那个……味道还行。”
    孟南渡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他直起身子,与她并肩走着,用半调侃的语气说:“非亲非故的,你倒是挺殷勤。也不知道等我躺在病床上,有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话里有话,酸气冲天。
    乔舒颜故意听不懂,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我发现你挺喜欢诅咒自己的。怎么,非得有个大病小痛的才舒坦?”
    这也算诅咒?孟南渡失笑。
    从警这些年,伤病不断,平均下来每年至少有三个月要在病床上度过。
    那时候,她可曾如此殷切?
    他低头,自嘲一笑,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语:“你什么时候……能对我这么好?”
    这没来由的委屈,竟让乔舒颜无话可接。她扭过头,望着远处的大楼,笑容有些苦涩。
    孟南渡,那时的我,对你不好吗?
    如果你还觉得不够,我只能说抱歉。
    因为,那已经是我的所有。
    晨曦的微光渐渐变亮,地面上,两人的影子淡薄而瘦长。
    医院里,人影渐多,车辆川流,各种声音嘈杂交汇。
    新的一天,新的悲欢离合上演。医院里,最能看懂人间世。
    乔舒颜正在低头走神,猝不及防间,手臂被人猛地一拽。
    她踉跄几步,才回过神来,一脸疑惑地望着身边人。
    孟南渡拧着眉,眼底积满愠怒,训她:“走路不看路,什么臭毛病!”
    莫名其妙被训,乔舒颜有些懵。还来不及问,突然,一辆黑色小轿车从身后疾速驶过,几乎擦着她的手臂。
    她心有余悸,缩了缩脖子,还不忘替自己辩解:“能怪我吗?我后面又没长眼睛。”
    孟南渡瞪她:“后面喇叭嘀了好几声!脑子不好使,耳朵也失灵了?”
    “……对不起。”
    道歉的态度还算诚恳。孟南渡“哼”了一声,算是勉强接受。
    再走几步,就是住院部大门。乔舒颜站定,仰着脸望向孟南渡,问:“你也要进去?要不——”
    话未说完,突然止住。
    “呼呼——”
    她隐约听到一阵奇异的声音,像是呼啸的风,自上而下,速度极快……
    下意识地抬头,突然眼前一黑,整个身体重重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咚”一声,沉闷有力。
    她看不见,只能感觉到一只健硕的手臂将她用力搂进怀中,另一只手臂环住她的脑袋,手掌紧紧捂住她的耳朵。
    “咚——”
    几乎就在同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震彻整座医院。
    这声音,是……
    乔舒颜脊背陡然僵住,脑子一道白光炸开,整个世界嗡嗡地响。
    那个温热的胸膛将她埋得更紧了。
    许久,捂住她耳朵的手才微微松开,一阵低哑的男音在耳畔响起:“别怕……颜颜,别怕。”
    声音有一丝不稳,但听得出来,他在竭力压抑颤音,让自己保持镇定。
    乔舒颜几乎忘了呼吸,浑身止不住战栗。
    她鼓起勇气想向外看,又听到孟南渡的声音,短促而坚定:“别睁眼!”
    她立即紧闭双眼,浑身紧绷,几乎喘不过气。
    渐渐的,紧搂着她的怀抱松开了,她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站在这儿别动,别睁眼。等我回来。”
    她不知所措地点头。
    接着,一个温热的唇,轻盈地落在她额上。
    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到一阵脚步,如疾风,渐行渐远。
    远处依稀能听到孟南渡的声音,坚定有力地命令:“你,赶紧去急诊室喊医生!大院保安,你们负责保护现场,拦住围观人员!住院部的保安,你们封锁大楼,不许任何人出入!”
    乔舒颜怔怔地定在原地,脚底仿佛生了根。她隐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可是……不敢深想。
    刚刚抬眼那一瞬,她隐约瞥到一个人影,伴着呼呼风声,疾速坠落……
    身边的脚步渐渐嘈杂,伴随着尖叫、唏嘘、议论,各种人声钻进耳朵:
    “卧槽有人跳楼了!”
    “我的妈啊!好恐怖!这特么是从哪儿跳下来的?”
    “草!这么多血!头都炸开了花,还抢救什么?肯定挂了!”
    “正好砸在这辆车上了!真特么倒霉!不知道车里面的人有没有事?”
    “没看到车顶都砸塌了?这么大一坑,里面的人肯定不行了!啧啧……”
    “……好像是个男人,怎么这么想不开?唉!”
    脑子仿佛不受控制,各种尖锐的声音交织,各种恐怖的画面涌现……
    头胀得厉害,呼吸越来越沉重……
    下一秒,意识彻底断裂,她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
    ……
    孟南渡竭力压抑住呕吐感。
    这些年,他见过各种血腥、离奇、惊骇的场面。最怕的,却是这种最直观、最惨烈的死状。
    从天而降,伴随着惊心动魄的撞击声,脑袋开花,鲜血四溅。
    “去急诊室喊医生!快!”
    “院门口的保安,过来!围住现场!不准任何人靠近!”
    “住院部!封锁一楼大厅所有出口,未经允许,任何人都不能出入!”
    发号施令,短促有力。他必须在第一时间内控制局势。
    幸好,医院的保安都是见过世面的。短暂的恐慌过后,他们迅速行动起来,按照孟南渡的命令,将现场围成一圈,拦住了闻讯而来的围观群众。
    孟南渡仰起头,半眯着眼望去。
    面前这栋住院部大楼,沐浴在晨光中,一片安宁祥和,俨然对这起惨剧浑然未觉。
    粗略一扫,这栋楼有十二层。根据坠落地点和坠楼者的体型,可以初步确定,这人是从八层以上的楼层坠落的。
    他屏气凝神,逐一观察着窗口。从八楼起,一排排向上……
    突然,他的视线定定地落在一扇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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