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舒颜的确辞职了。
    本来,按照云海市的规定,诊所的聘用人员必须是医护专业,有相应的资格证书。
    何医生当初违规收留她,也是卖陆相知一个人情。她不能再给别人添麻烦了。
    更何况,孟南渡已经知道这个地方了。她不敢再待下去。
    浑浑噩噩走了一天,从酒店、商场、餐馆到奶茶店,问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一抬头,蓦然发现四周的街景是那么熟悉。博物馆、书店、咖啡馆、小吃街,还有依山而建的云海大学……
    脚步像着魔般拐进山脚下的路口,沿着盘山公路上去,二十分钟,便到了她曾经的家——
    凤凰山路32号。
    透过枯藤盘绕的栅栏,隐约看到里面的凋敝景象——枯叶堆积、杂草乱生,鱼池里死水微澜。
    二层小楼外墙斑驳,窗破门颓,一副死气沉沉的残破模样。
    曾经是个多么漂亮的庭院啊。
    古铜色的大门已斑驳,两端还贴着黄色的警戒条,想必是当年警方查封时留下的。
    乔舒颜犹豫几秒,见四周无人,便轻轻推了一下。
    门未锁,“吱呀”一声,开了道小缝。
    像是做梦一般,她恍惚地走进这座庭院,沿着鹅卵石小道,穿过小腿高的杂草丛,踏上坍塌的石阶,推开小楼的门……
    一切都变了,却又似一切都没变。
    一楼客厅空空荡荡的,值钱的家具都被搬走了,不值钱的装饰品、书本、衣物四处散落。
    墙角结满了蜘蛛网,房顶的水晶吊灯碎落一地。
    这里,曾经是她最爱的家。
    最悲凉的,莫过于自己最珍视的东西,被别人肆意践踏,又如敝履般抛弃。
    乔舒颜怔怔地立在客厅中央,心里如同荒野,一片死寂。
    许久,她苦笑了一下,抬起僵硬的脚步,向旋转楼梯走去。
    突然,一个声音在身后骤然响起:
    “不要上去。”
    她吓得心脏几乎骤停,整个身子一僵,背上的寒毛都立起来了。
    下一秒,她就意识到了这是谁的声音。
    她回头,惊魂甫定地拍着胸口,语气中带一丝愠怒:“干嘛躲在背后吓我!”
    孟南渡斜倚着门,双臂抱在怀中,目光深沉地望着她。
    又重复了一遍:“不要上去。上面可能有蛇。”
    “啊?”她皱眉,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我家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蛇。”
    “这里后面靠山,房子都空了五年,蛇最喜欢在这种地方筑巢。”
    孟南渡不紧不慢地解释,又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杆,走到客厅角落里拨弄两下,将一堆旧衣物拨开,示意她:“你自己看。”
    她将信将疑,走近,仔细一看,竟然是一截干枯的蛇皮。
    她顿时感觉头皮发麻,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她小心翼翼地询问:“可是,现在都秋天了,蛇是不是要冬眠了?我上去找个东西,马上就下来,应该……不会有事吧?”
    孟南渡轻声“哼”了一下,斜睨她一眼:“随你。”
    说罢,就朝门外走去。
    乔舒颜见他要走,急了,喊道:“哎哎,你不一起上去吗?”
    “不去。”
    孟南渡回头瞥了她一眼,神色淡漠,徐徐地说:“从蛇皮上判断,这是银环蛇,是陆地第四大毒蛇。现在是蛇的孵化期,母蛇一受到惊吓就会袭击人。要去你去,我可不陪你送死。”
    乔舒颜脸色倏地惨白,咬着嘴唇,心跳得飞快。
    许久,她终于下定决心,一咬牙一跺脚,转身向楼梯走去。
    突然,手腕被紧紧攥住了。
    她惊讶地回头,却看见孟南渡那张怒气冲冲的脸。
    “又没让你去,干嘛拦着我?”她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嘴硬地说,“要是我十分钟还没下来,帮我打120。”
    说完,她想抽回手腕,挣扎几下,却发现手腕被攥得更紧了。
    她微微抬眸,迎上了他深邃郁结的目光。
    静默许久,他才长叹一口气,放开了她,声音透着一丝无奈:“我知道你要找什么。那东西在我那儿。”
    说完,他转身,大步向门外走去。
    乔舒颜一怔,不自觉地跟了上去。
    天色渐暗,远处天边云层堆积,怕是要下雨了。
    院外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黑色的越野车。
    乔舒颜踌躇片刻,便跟在孟南渡身后坐上了车。
    她坐在副驾驶座上,向后张望着。后排空空荡荡,并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东西呢?”
    “不在车里。”
    见她脸色一沉,孟南渡解释:“总不能随身带着吧?放心,东西在我家,现在就带你过去。”
    一听说要去他家,乔舒颜本能地抗拒:“不去!”
    孟南渡蹙眉,语气明显不悦:“去一趟又不会吃了你。”
    “不去!”
    乔舒颜赌气,像是跟他较上了劲。她伸手去掰车门把手,使劲拉了两下,车门纹丝不动。
    门被锁了。
    车厢内静默无声。她的手依旧握着把手,明知徒劳无功,却还不死心,使劲掰了几下。
    孟南渡冷眼望着她,心里莫名烦躁。
    去一趟他家而已,至于这么负隅顽抗吗?又不是龙潭虎穴。
    天色更暗了。憋了一整天的雨终于落下,车身被敲得噼里啪啦响,车窗上泛起一层白雾。
    孟南渡心绪稍稍平静,语气也难得柔和:“我家离得不远。待会儿你就待在车上,我上楼去取东西。怎么样?”
    静默片刻,乔舒颜终于把手从车门上放下来。
    孟南渡就当收到默许,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雨天路滑,又是绕山下行,车开得不快。
    乔舒颜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庭院在雨雾中显得格外落寞,心里忍不住一酸。
    “等我把蛇赶走了,能不能搬回去住?”
    孟南渡侧眸望着她,目光中带着一丝惊讶。
    随后,他意识到她并非在开玩笑,惊讶的眼神就变成了嘲讽:“这么多年了,还是个法盲啊?堂堂名牌大学——”
    话音戛然而止。
    从前,他就老嘲笑她:“堂堂名牌大学高材生,竟然是个法盲?”
    那时候,她还会笑着掐他,然后给自己辩解:“我不犯法,法不犯我。要知道那么多又臭又长的法律规定干嘛?我又不是法律专业的!”
    现在,不敢再开这样的玩笑了。
    与回忆无关,只是因为她念到大三就退学了。
    “堂堂名牌大学高材生”,听上去无比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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