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你醒醒啊。”兰娇吓得一个劲儿拍打唐叶,可对方就是没有半点反应。这可怎么好,人家是因为救自己才受的伤中的毒。兰娇使劲儿往起拉唐叶,费了老半天功夫,却怎么也拉不动。无奈之下,她只得就地折了些树枝,将唐叶团团盖住,哽咽道:“小唐,我这就去找你大哥来救你,你千万撑住。”
    兰娇将锦绣外衣脱下埋进土里,然后又往脸上抹了好些泥,这才跌跌撞撞地朝大路走去。她知道唐叶说的老地方在哪儿,那是个不小的院落,是一年前贺奔专门为她买下的。
    每 回她借故 回娘家,都会去那里小住几日,和贺奔缠绵恩爱,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子。
    日头渐渐升高,阳光照在兰娇脸上,她从未感到如此轻松自在过。不管贺奔有没有杀贺连山,反正老头子死了,她自由了,她再也不用践踏自己的尊严,她可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做一个真正的女人。
    自从进国公府做了兰姨娘,兰娇就很少走路了,她的腿有些浮肿,可她就是不愿停下来。
    终于到了。
    兰娇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她左右看了下,宅子附近并没有一个人。
    咚咚咚
    每敲一次,她就紧张一分。
    里面传出个冰冷低沉的男声:“谁?”
    “是我,兰娇。”
    “等等,我去叫大哥。”
    门呼啦一声被打开,兰娇被高大的男人拉进院子。
    “娇娇,你怎么会来?”贺奔心疼地打量女人,他用手指揩去女人脸上的泥,问道:“你一个人吗?”
    兰娇一看见贺奔,哇地一声就哭了,她不顾周围手下们的异样目光,紧紧地抱住贺奔的腰,凄然道:“你好狠心,就把我和孩子扔在国公府。”
    “孩子?”贺奔推开兰娇,他的目光从上往下移,最后停在女人的肚子上,惊道:“你,你有了?”
    兰娇俏脸一红,羞涩地点点头,她忽然像想起什么似得,急的直跺脚:“我怎么给忘了,白新飞知道了咱们的事,昨晚要给我喝毒酒,是你的手下唐叶救了我,他受了重伤,让我来这儿找你。”
    贺奔一听这话,大惊失色,他猛地抓住兰娇的肩膀,厉声喝道:“你说谁救了你?”
    “唐叶啊。”兰娇不解,男人脸色为何忽然变得这般可怕,她扭动着身子,嘟着嘴埋怨道:“干嘛吼我啊,快放开,你抓疼我了。”
    贺奔眼里满是慌乱,他瞪着眼睛,咬牙道:“娇娇,你中计了。”
    “什么?”兰娇一愣,而正在此时,大门咚地一声被人踹开,为首的是个带着面巾的黑衣人,兰娇一见这人便脱口而出:“唐叶?你的伤好了吗?”
    贺奔一把将兰娇拉在自己身后,他看着对面的黑衣男子,冷冷道:“他根本不是唐叶!我的手下唐叶根本不知道咱们的事,这个人假扮唐叶,就是想让你把他带到这儿来,擒住我吧。”
    黑衣人冷笑了一声,他抬手慢慢取下面巾,这个男人有着毫无瑕疵的皮肤,五官精致似女子,可眉眼间英气勃勃,黑发中有一缕白发,更显得他有如妖孽般来人间惑世。
    “好嫂子,昨晚我和白新飞给你合演了场戏,好看么?”苏人玉站在台阶上,嘴角含着笑打量对面的女人和男人们。而此时,房顶忽然多出许多手持弓箭的士兵们,大门外也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和铠甲摩挲的擦擦声。
    “苏人玉!”贺奔一看见这张惊才绝艳的脸,就想起这个男人昨夜将匕首捅入义父喉咙里的事,那鲜红的血,让他到现在都忘不了。
    苏人玉懒懒地笑着:“贺奔,我猜你肯定知道自己逃不掉,所以先得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风头没那么紧了再跑。”苏人玉看向吓得瑟瑟发抖的兰娇,摇头不屑道:“如果没有娇娇嫂子,我怎么能找到你。”
    “你敢动我!”贺奔拔出长剑,指向苏人玉,狠狠道:“我大姐是太子妃,姐夫是太子。”
    “纠正一下,是前太子、前太子妃。”苏人玉哼笑了声,他用手指夹起自己的那缕白发,轻轻地指着贺奔,那样子就像个顽皮又无辜的美少年,可这美人般的男人说出的话却狠毒无比:“我连贺连山都敢动,更别说你这种小东西了。”
    “你!”贺奔知道苏人玉说的是事实,他无法反驳,只是气道:“总有一天,皇上会知道此事,你瞧他能饶了姜之齐,能饶了你!”
    只见苏人玉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般,他怜悯地看着贺奔,勾出抹残忍的笑:“你死了,本将军就能安安稳稳地收了利州兵权。哦对了,再告诉你一件事。三爷若是打胜了仗,那我们所做的一切坏事都会变成名扬青史的好事,贺连山贻误军机,死有余辜!而你,预谋造反,被本将军就地斩杀。”
    苏人玉说这话时,不禁想起了父亲,想起了苏家。他在过去的近十年都无法原谅父亲的自私冷漠,他恨,恨父亲毒杀了母亲,将妹妹交给张甫明。可现在,他眼看着贺连山的倒台,他竟然有些懂了父亲当年的做法。如果没有牺牲一两个家人,没有给朝廷交出全部家财,姜铄根本不会放过苏家。
    皇上让常公公交给姜之齐一封密折,上面只写着几个字: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个猎人虽远在长安,却摸清每个人的心思,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早都想动贺连山了,所以就给儿子壮胆。贺连山,真正想杀你的,根本就不是三爷,是皇上。只可惜,你到死都不明白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
    “不,我不想死。”兰娇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她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也知道今日苏人玉是来了个瓮中捉鳖。兰娇连连向苏人玉磕头:“这位将军,求您放过我们吧,我有了身孕,求您了,求您了。”
    “娇娇,起来!不许求他!”贺奔忙往起拉兰娇。
    兰娇哭的泣不成声:“苏将军,您一定有娘子,也有姐姐妹妹,求您可怜可怜我肚子里的孩子吧。”
    “就你这贱人,也配提我妹妹?”苏人玉白了眼兰娇,不屑道:“我妹妹的孩子,以后是太子公主,你肚子里的孽种算什么东西!”
    听见苏人玉辱自己的女人和孩子,贺奔不由得大怒:“你妹妹又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姜之齐的媵妾,搞出个美人关让天下男人来参观她,她根本就是个人尽可夫的贱人!”
    苏人玉的脸登时拉下,他往后退了几步,立马就有数十个身穿劲装的将士涌了进来。
    “贺奔意欲谋反,给我将他剁成肉泥。”
    这时,一个年轻小将询问道:“那贺奔所带的五百精兵和那个女人呢?是不是生擒?”
    苏人玉深深地吸了口气,平缓了下愤怒的情绪,冷冷道:“全杀,一个不留。”
    附:《醉垂鞭》·张先
    双蝶绣罗裙,东池宴,初相见,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
    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柳腰身。昨日乱山昏,来时衣上云。
    第163章 免战牌
    未时的梆子声响起,陆讎正好将利州之事说完。
    小小的厅里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利州之乱,比起前线有过之而无不及。若任何一环节出错,不仅苏人玉与陆讎死无葬身之地,且姜之齐再无翻盘机会。
    不知是不是心头之事终于卸去些,姜之齐脸上的阴郁总算比之前少了许多,他按上陆讎的肩头,点头笑道:“此番利州之行异常凶险,真是辛苦你和苏将军了。”
    既然选择了三爷做主子,那就得义无反顾地跟着他走到黑。
    陆讎忙半跪下, 回想起四年前,那时候三爷才刚被贬到 回塔县,说实话,他们这些将士跟着利昭大人捍卫戍边,都是从刀山上滚过来的,总有些瞧不起这个一肚子争权夺势的俊秀皇子。可日子一天天过去,三爷无数次用实际行动征服了他们,告诉他们什么叫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此番难得三爷会如此信任他,让他和苏人玉放手去解决贺连山。陆讎此时也是热血沸腾,他忙恭敬地抱拳,声音有些哽咽:“为三爷,末将万死不辞。”
    不知是不是被陆讎感染到了,牛将军、刘能也跪下行礼,齐声道:“末将万死不辞!”
    “好,好,好。”姜之齐连说了三个好字,他扶起众人后,信步走到厅门口,此时遮盖月亮的那朵黑云已经被风吹散,光华洒在地上,如银如霜。
    姜之齐手背后,沉默不语。
    今夜真是好事连连,先是辛左的粮草送到,听他说,罗家筹备的物资不日也会赶到;再是利州传来了天大的好消息。现在苏人玉坐镇利州,瞧他做事的那股狠辣劲儿,应该不会再出什么乱子了。
    如今,就差赢了这场看似不可能赢的硬仗。
    “牛将军、陆将军。”姜之齐缓缓转身,他眉头微皱,道:“你二人速速去点兵,增援前线。”说罢这话,姜之齐往前走了几步,眯着眼笑道:“记住,只守不攻。”
    陆讎不解,忙问道:“既然咱们已经有了援兵,那为何不反攻,趁势收 回失了的孟古县?”
    姜之齐笑笑,他大步走到一整张羊皮制成的地图前,食指点向一个小红点,道:“这是咱们所在的 回塔县,你们只要确保夕月国打不来就好。”说罢此话,他指尖慢慢往西边移,最后定在夕月国的月亮城,冷笑道:“你们都以为利大人没本事,被人家打的一味后退吗?”
    这时,只见那位敢骂苏妫的牛将军一脸的不解之色,忙道:“请三爷说的再明白些。”
    “夕月国此番几乎倾全国之力来袭,正面交锋咱们绝对占不到什么便宜。”姜之齐说这话时面色沉静,可眼里分明流露出愤怒之色,他冷笑道:“其实早在两个多月前,我就与利昭定下战略。秘密派三千精兵穿过沙漠,直攻夕月国的心脏,月亮城!元邵的铁骑虽在前线坚不可摧,可他有翅膀飞 回月亮城么!”
    这一番话,将所有人都听得怔住,原来利昭和三爷竟然有如此后招。好一个雪狼利昭!好一个姜三爷!
    正在此时,姜之齐仿佛没站稳般,连住往后退了好几步,好在苏妫就在他身边,忙上前将他扶住:“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不好,是不是头晕?”
    瞧见三爷有恙,辛左、牛将军、罗公子、陆讎等都围了过来,他们帮着苏妫将姜之齐扶到椅子上坐好,有的给递水、有的给披衣,如今战局才刚好一点,若三爷也像利昭一样倒下,那可如何是好。
    “大齐,你现在感觉怎样?”苏妫掏出帕子,轻轻地替姜之齐擦去额头上的虚汗,在她印象中,这个坏人一向刚硬,从未这般疲软过。
    “别担心。”姜之齐摇摇头笑笑,用手刮了下苏妫的粉颊,他的唇太干了,一笑就裂开淌血。他的声音有些无力,却能让所有人感到力量与信心。“我没事,只是太饿了。”
    苏妫松了口气,是了,他这几天一直忙,几乎没怎么吃东西。
    “你想吃什么,我这就去给你做。”
    所谓幸福,就是这样吧。你需要她的时候,她就在身边。
    姜之齐感觉轻飘飘的,他看着满面愁容的女人,柔声道:“揪点面片汤吧,多放点辣子。”
    *******
    两日后
    “报,启禀三爷,敌军停止前进了。”
    三日后
    “报,启禀三爷,敌军挂出免战牌了。”
    两军对垒,如若一方挂出免战牌,则休战三天。
    城楼上的风很大,直将人的衣裳吹得猎猎作响,仿佛一不留神,就会被吹走。戍边苦寒凶险,这黑色的土地里不知埋了多少孤鬼,谁能数的清?
    站得高自然看得远,五十里之外的敌军营帐鳞次栉比,松木燃烧的味道,像烧焦的蜜糖一样好闻,缠缠绕绕地飘,甚至都飘到了 回塔县。既然挂出了免战牌,想必派出的那支奇兵偷袭月亮城成功了,夕月国主元邵已经不敢轻举妄动了。
    近一个月的辛劳,姜之齐瘦了不少,眼窝深深地凹陷进去,他拳头狠狠地砸向城墙,冻得有些发紫的薄唇抿着,低声自言自语:“这场仗,我必须赢!”
    忽然,一股若有若无的冷香飘来,姜之齐猛一 回头,果然看见了单薄的她走上城楼。
    “你怎么上来了。”姜之齐忙将披风脱下,他走过去将苏妫团团围住,心疼道:“你身子弱受不得寒,快 回去。”
    苏妫低头笑笑,曾几何时,她与这个讨厌的男人竟然会如此平静的相处,可能是日子过的实在太艰难了吧,也可能大家都长大变成熟了,所以不知不觉间早已将对方身上的棱角都磨平了。
    “我只是想上来看看。”
    看什么?破碎的山河,疮痍的土地。风将苏妫的头发吹得乱舞,她不由得将披风往紧裹了下,朝前走了几步。“死这么多无辜的人,究竟成就了谁?”
    姜之齐从背后看她,他们一个是前朝公主,一个是当朝皇子,她的过往有资格问这句话,而他的未来亦有资格 回答这个问题。
    男人拉起女人冻得冰凉的小手,看向远方,喃喃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历史只记结果,很多时候忘了写下残忍的过程,而这个过程我们必须经历。”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响起,苏妫 回头一看,是刘能。只见他捧着一封火漆封好的信函,急匆匆跑来。
    “三爷,夕月国主亲笔信。”刘能抹了把脸上的汗,他看起来很是着急,头不住地往前凑。
    姜之齐原本气定神闲,可他看完信后,不禁眉头深锁:“不出意料,元邵想要明日和谈。”
    “这是好事啊。”苏妫此时也终于能暂松口气,夕月国的实力强横,如果那国主元邵真不顾月亮城之危,一狠心挥师攻来,势必会让吕国生灵涂炭。如果能和谈成功,则免了场刀剑相向,不仅对吕国对百姓,更是对姜之齐绝对大有好处,可他怎地如此神色。“怎么了,元邵提什么要求了?”
    姜之齐点点头,他抓那封和谈信的手紧握成拳,骨节咯咯作响,男人脸上有遮掩不住的怒气:“元邵指明要苏人玉前去和谈,否则明晚就要拿下 回塔县,甚至扬言要屠了我整个西州。”
    “什么?”苏妫抢过那封信,果然如姜之齐所言,这狼主好蛮横的口气。“哥哥现在远在利州,他如何能在一夜之间赶 回来。这元邵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分明是刁难咱们。”
    “七娘,他哪里是要见你哥。”姜之齐此时就像头即将发狂的野兽,他看着身边的倾城美人,咬牙道:“你忘了当年离宫之事了?”
    “离,离宫。”苏妫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一个残忍嗜血的剪影从脑中闪过,女人喃喃道:“他,难道是想见我?”
    当年在离宫时,元邵当着文武百官面为难姜铄,开口要一名绝色宫女和亲,谁知却被姜铄反将一军,用苏人玉来李代桃僵,帮苏妫化解了这一劫难。没想到几年后,还是没能逃过。
    “不行。”姜之齐一甩袖子,他瞪着远处隐约的敌营,强忍着怒气:“他打来又如何,我难道怕了他?”
    “我去。”苏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两个字,或许这些天所见所经历的,已经让她改变了以前的一些想法。“我和哥哥长得相似,我扮作他去见元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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