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苏妫点点头,她看见金子跌跌撞撞地往大门外爬,忙奔过去抱孩子。
    “快起来,把衣服都弄脏啦。”苏妫笑着将金子罩衫上的土拍干净,她是越来越爱这个圆圆脸,圆圆眼的胖娃娃了。“宝贝,饿了没?”
    “娘,奶,娘。”金子现在极粘人,一看见苏妫来了,两眼笑成个月牙,扭股糖似的往他母亲怀子钻。
    苏妫抓住金子的小手狠劲地亲了亲,眨着眼笑问儿子:“到底是娘呀,还是奶呀。”
    只见小金子手指戳着自己刚冒出来的乳牙,一脸的懵懂,他不明白,娘和奶到底有什么区别。
    “你饿了没?”姜之齐慢慢蹲下身子,他大手将娘儿俩个揽在怀里,一点也不愿意松开,所谓的幸福,就是现在这样吧,有她,还有小小的他。男人满眼疼惜地看着女孩的侧脸,柔声道:“吃饭吧,我在去县里接你和孩子前就做好了,现正在热锅里坐着呢。”
    “行。”苏妫虽然很讨厌这男人,可她不能跟自己的身子置气,她要是不吃,金子和肚子里的银子就得饿。“在哪里吃。”
    “就在厨房吧。”
    桌上摆着一小盆小米和白米掺起来蒸的饭,碟子里装着蒜蓉凉拌黄瓜,跟前还有一大碗红烧肉。
    在 回塔县金家吃饭的时候,姜之齐总会将孩子抱在怀里,好让苏妫安心吃饭。他知道苏妫现在有了身孕,正是需要补身子的时候,可她胃口总是不好,每 回只吃一点东西,小脸越发的清减了,让人看着着实心疼。
    姜之齐给苏妫满满地盛了碗米饭,他又用筷子夹起一块肉,放在鼻子边嗅了嗅,才放到苏妫碗里。
    “前两天山下的军营里杀了口猪,我特地请厨娘给你做了碗红烧肉,快尝尝。”
    苏妫用筷子尾将碗里的肉拨出去,她只是低着头啃白饭,不时地夹黄瓜菜往嘴里送,淡淡说道:“我不爱吃肉。”
    姜之齐俊脸生寒,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苏妫吃饭,心里酸酸的。不爱吃肉?你恐怕只爱吃纪无情做的肉吧。好个贱人,都过去这么长时间,还想着别的男人。
    “你尝尝,味道真的很不错。”姜之齐心里越吃味,就越想讨好苏妫。他又夹了块肉,这 回将筷子直接伸到苏妫唇边,笑着哄道:“看你瘦的,不多吃点怎么行呢。”
    谁知苏妫将筷子放在碗上,也不吃了,就呆呆地坐着。她不想和姜之齐吵,因为她根本就不想理会他,她呆在这儿唯一的理由,就是要将孩子安全地生出来,然后去找纪大哥。
    “你什么意思。”姜之齐这下也恼了,他忽然从碗里抓了一把红烧肉,恶狠狠地往苏妫嘴里塞。“我告诉你,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今天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就不能把你惯上天,哪有那么多臭毛病。”
    呕!
    苏妫胡乱地挥开姜之齐,弯腰猛吐,泪和胃里的酸水一块掉到地上。纪大哥,你到底在哪儿,我真的快忍受不了他了,求求你快来带我走。
    “怎样了,没事吧。”姜之齐忙将孩子放下地,过来瞧苏妫。他用袖子抹去苏妫嘴边的秽物,低头叹了口气,脸上尽是懊恼之色:“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
    瞧见苏妫只是发呆,眼里含着泪,好像在想某个人。姜之齐起身蹲在苏妫腿边,他仰头看女孩,颤声道:“为什么?你告诉我!同样是双手沾满鲜血,为什么你能接受他,就对我这般绝情。”
    苏妫将嘴角沾着的一块碎肉拈起,精致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只是淡漠道:“他不会哄我吃人肉。”
    当日在地牢,就是眼前这男人,哄骗自己吃了清莲的肉。那个场景,那个味道,那个颜色,几乎每夜都在梦里折磨她。她受不了,每次看见红色的肉都会浑身颤抖。
    苏妫俯身将金子抱起,往上房走去,她冷冷地给厨房里失神的男人抛下句话:“我睡觉去了,别来打扰我。”
    虽说现在已经是五月中旬了,可到了晚上,还是有些清寒。
    苏妫只在炕边放了盏油灯,她吻了吻熟睡的儿子,然后将被子堆放在炕墙上,这才靠了上去。儿子现在长得好快,鞋一下就小了,得趁着这会儿得闲,再多给他做几双鞋。
    外边墙根下已经有虫儿叫唤了,在静谧的夜里十分地突兀。苏妫瞧了眼门,门栓插得好好的。好在她进房早,事先就将门插好。姜之齐洗完碗筷后,果然来推门。那男人见推不开,先是好生哄着,求自己放他进去,后来见自己不搭理他,又恼了,在门外敲打了好半天门,最后才怏怏离去,去隔壁的屋子睡去了。
    纪大哥,你知道么。以前在王府时,我没有一晚上能熟睡的,我害怕说梦话,我怕姜之齐。其实我早都知道你在偷偷看我,开始我故意作弄你,将被子踢开,你总会替我掖好。后来我贪恋上这种默默的陪伴,可那时候我心里只有恨,根本看不清,也不承认自己的心。当我有一天想通时,你却不在了。
    “老天爷,你什么时候才能停止折磨我。”
    眼泪不自觉留下,流进口里,有点咸,又有点苦。苏妫咬着牙,一针一针地纳鞋底,直到困地歪头睡着。
    迷糊间,苏妫听见一阵窸窸窣窣之声。她朝着声音发出地看去,只见一只十分薄的刀片从门缝里伸进来,正一点点地往开划门栓。是谁,杀手吗?
    “姜之齐!快来!”苏妫慌忙抱起熟睡的小金子,她用被子裹住儿子小小的身子,退到炕脚,把儿子护在身下。她经历过好多次生死,那些杀手的狠辣,她亲眼目睹过,一刀下去,头都没了。不行,她不能死。她是母亲,她不敢相信孩子见不到她,会哭成什么样;她更不敢想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一个陌生的女人该如何苛待她的宝贝儿子。“救命,姜之齐快来救我!”
    咚!
    门忽然被人踹开,只见姜之齐满脸的关切之色,他也是没想到苏妫竟然会吓成这样。只见这男人慌忙往炕上爬,手往开掰缩成一团的女孩。
    “七娘别怕,没杀手,是我啊。”
    金子早都被吓醒,他哭的直咳嗽。而苏妫听了姜之齐的声音,这才慢慢地转头,谁知一扭头,就瞧见姜之齐手里拿着把刀。
    这一看,苏妫就全明白了,她的火气登时窜起:“你他娘是不是有病!大半夜的不睡觉,拿刀划什么门!”
    “我这不是想进来睡,你不让么。”姜之齐脸上讪讪的,他原本想等苏妫睡着后,偷偷将门撬开,上炕钻进她被窝。可左等右等,这边屋子的灯始终不灭。趴在门缝一看,谁知苏妫竟坐着睡着了。“我刚瞧见你坐着睡着了,怕你歪了脖子。人家一片好心,你还不领情。”
    “你,”苏妫气的说不出话,她没忍住,抓起旁边放的扫炕小笤帚,就往姜之齐身上招呼。谁知这姜之齐竟然笑着满炕躲,瞧他那样子,还挺享受?
    “滚出去!”
    “不要。”姜之齐直挺挺地在炕上躺成个大字,他扭头看苏妫,十分无赖地笑道:“打死我都不出去。”
    “那我就打死你。”
    苏妫一手抱着孩子,一手举着扫帚,她简直无法想象,姜之齐竟然会这般的无耻。正当扫帚带着凌厉之声,快要落到姜之齐身上时,外面忽然响起个尖细的声音。
    “姜之齐,苏妫,你二人快快出来接旨!”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这几天更新不给力啊。
    我要开始准备复试了,时间紧任务重,尽量日更~再次抱歉抱歉~
    第135章 口谕
    圣旨到?
    苏妫手中的笤帚不自觉地掉下,她看向在炕上平躺着的姜之齐,而这个男人此时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
    “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
    苏妫抓住姜之齐的胳膊,她多希望是自己听错了,可是她的话音刚落,外边就响起敲大门的声音,咚咚咚,在静谧的夜里听着格外刺耳。
    “你没听错。”姜之齐一改方才的嬉皮笑脸,他紧紧抿着唇,屋里本来就不甚亮,越发衬的这个男人的脸色阴沉可怕。他跪着爬到炕角,将苏妫脱下的外衣捡起攥在手中,一点点发力,男人低着头,冷冷道:“看来秦将军 回到长安,将你的事完完全全 回禀父皇了。”
    苏妫咽了口唾沫,她瞧见儿子趴在被子上又睡着了,口水将被子浸湿了一片,仿佛天塌下来都有父母顶着,他只管吃吃睡睡就好。是啊,你根本不懂你那爷爷究竟多可怕。
    那个已经做了皇帝的恶魔,在五年前会踩断我的腿,用最下流的话羞辱我。当我换了张脸,费尽心思接近他,总以为已经将这个不可一世的骄傲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谁知却早被他给识破。我第一个家姓李,被他的铁骑踏破;我第二个家姓苏,也被他整到几乎家破人亡。
    我好不容易才逃离长安,他却还不放过我,终究找上门了。
    身子一暖,苏妫扭头一看,原来姜之齐将兰花白底的外衫给自己披上了。
    “七娘。”姜之齐眼中有抹慌乱闪过,他没了右手的臂膀搭在苏妫肩上,英俊削瘦的脸不断地靠近苏妫。“你不会走的,对不对?”
    苏妫淡淡地抬眼去瞧面前的男人,他现在比两个月前初见时好太多了,面上的微须刮得干干净净,高挺的鼻梁像座山,那种强势的压迫感又重新 回到了他身上。
    瞧见苏妫一声不吭,姜之齐嘴角抽了下,他左手按上苏妫的有些凸起的肚子,带了些威胁的味道,冷笑道:“你可千万要想明白了,父皇绝对容不下你肚子里的孽种。”
    姜之齐话音刚落,就听得大门被人咚地一声撞开,紧接着,纱窗上映出火光来。外边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可火光却不见凑近。
    “奴才常越,特来给三皇子和苏姑娘传旨。”常越的声音依旧尖细绵长,不知是不是赶路太过匆忙,这个中年人有些有气无力:“三爷,苏姑娘,你们可起来了?”
    苏妫淡淡地挥开姜之齐的手,她将睡着的儿子放平躺好,这才慢慢地往上穿外衣。
    是祸躲不过,姜之齐,你已经开始急了?不过你放心,我绝不会 回长安。现在张甫明的势力已经被姜铄清扫干净,像清莲和小安子这样的细作想来不能再在暗中助我了。现在 回去,不仅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而且很可能会被阴鸷狠毒的姜铄和元兰逼杀。
    “走吧,我倒要看看他能把我怎样。”
    门吱呀一声打开,映入苏妫和姜之齐眼帘的,倒是和想象中不一样。十来个举着火把的将士全在大门外候命,进入院中宣旨的,只有常越一个人。
    外边黑漆漆的,看不清常越脸色,只能看到这个中年太监眸子极亮,他笑的很温柔。
    “三爷,苏姑娘,奴才带的是皇上的口谕,就不必摆香案了。”只见常越站的笔挺,抬着下巴朗声道:“跪下接旨吧。”
    姜之齐听了这话,忙跪下,他见苏妫直挺挺的站着,嘴角含着抹嘲讽的笑,好像并不屑于听旨。
    “七娘。”姜之齐忙站起来,他环住苏妫,凑到苏妫耳边压低了声音急道:“你若是心里不痛快,等常越走后怎么打我出气都由你,可现在千万忍着,你难道不知道父皇的狠辣手段么。”姜之齐说完这话,慢慢扶着苏妫下跪,他抬头笑着对常越道:“七娘她有了身孕,可是要慢慢下跪,绝没有半点不敬,还请公公宣旨吧。”
    “无碍无碍,苏姑娘贵体要紧。”常越知道苏妫这小祖宗在皇帝心中的分量,所以中年太监瞧见苏妫的不屑态度,权当没看见。常越扫视了一圈地上跪着的男女,轻笑道:“皇上知道三爷带人剿灭了山贼,又将财粮分给当地百姓,皇上说您做的不错,看来是有悔过之心。只是悍匪头子黄毛鬼诈死逃走,好像是往归坞族方向去了,还请三爷多留意些。”
    常公公这话一说出来,苏妫和姜之齐立马打了个好大寒噤,姜铄果然对西州 回塔县的情况了如指掌。
    二当家黄毛鬼诈死逃走这件事,姜之齐怕苏妫知道后劳神多想,一直压着没说。知道这事的人本就没几个,但坐在大明宫的父皇却知晓,更可怕的是,他还清楚那悍匪的去向。可见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父皇的监视之下。
    “得啦,三爷的口谕奴才宣完了,这 回是给苏姑娘的密旨。”只见常越躬着身子紧走几步,他蹲到苏妫面前,柔声轻笑道:“皇上知道姑娘安全到 回塔县后,高兴的不得了,特叫奴才亲自来接您 回长安。”
    苏妫抬头对常越淡淡一笑:“那我肚子里的孩子呢?可不可以 回长安。”
    “这……”常越犹豫了片刻,这中年太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色,他笑的十分仁慈:“那是自然了,您不知道,皇上可想您了,只要您 回去,皇上肯定百倍地疼您。”
    疼我?苏妫不禁冷笑数声,想必 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赐我一碗堕胎药吧。
    姜铄,不仅长安在你的手心,就连这么远的 回塔县都逃不过你的掌控。这么厉害的你,应该早就知道有人要害婵姐,可你却放任不理,只是想利用可怜的婵姐来逼我向你认错。
    不好意思,那座冰冷的城,已经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人了。
    瞧见苏妫不说话,甚至一脸的鄙夷怨恨之色,常公公忙笑道:“怎么样,齐妃娘娘?”常越扭头看了眼外面的火光闪烁,他柔声笑道:“您的品服凤冠奴才都带来了,走吧,这种地方不是您呆的。”
    “哼,原来是要抢儿子的老婆,所以才在这大半夜宣旨呀。”苏妫歪着头看常越,娇笑道:“不好意思,姓姜的一日不认错,我一日不见他。”
    常越一惊,他身子往后闪了下,惊道:“娘娘,话可不敢乱说,皇上是九五之尊,不可能给您道歉的。”
    苏妫眉毛一挑,她故意挽住姜之齐的臂弯,勾唇浅笑:“你 回去告诉姜铄,我在这里和他儿子恩恩爱爱好的很,日子虽贫苦,可不用勾心斗角。”
    “您这是闹哪出啊?”常越急的站起在原地打转,苏妫曾经有恩于他,他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瞧着这如花般的大姑娘,一辈子埋没在兵荒马乱的 回塔县。“苏姑娘,您知道皇上心里的想法不就好了?你不要太把他逼的太紧了。”
    “儿媳祝父皇万寿无疆,万岁万岁万万岁。”
    常越将身上的披风紧紧抓住,这太监像想到什么似得,他看着地上的男女,得意笑道:“皇上去年可是下了旨意,只许前王妃苏氏来此地,其余人等一律圈禁王府,苏姑娘,跟咱家 回长安吧。”
    “是这样啊。”苏妫脸上的得意之色比常越更甚,她扭头看姜之齐,笑的绝美:“三爷,你告诉常公公,你是不是在王府时就将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妾送给纪侍卫了,恩?”
    姜之齐是万万没想到苏妫竟然会反咬一口,他开始听见苏妫拒绝 回长安,心里一个劲儿地窃喜,谁知这女人,竟然会这样说。
    “这,这,”姜之齐瞪着苏妫,磕磕巴巴地不知道该怎么说。
    “三爷,您倒是给常公公说句准话呀。”苏妫就是故意的,她就是要让姜之齐亲口承认。
    如果现在没人,姜之齐真想掐住这个死女人的脖子。若自己否认,那常公公就有理由押送罪妇苏妫 回京;若自己说承认,那不就默许了纪无情和她是名正言顺的么。
    “算了, 回塔县又冷又干燥,我还不如,”苏妫打了个哈切,将衣襟往紧合了下,准备起身。
    “对!”姜之齐也顾不上了,费劲了心思才将她连哄带骗地留在身边,可不能再失去她。“我是将这小妾送给了手下纪无情,常公公,人家苏姑娘可是无辜的老百姓,想来父皇不会把她怎么样吧。”
    苏妫发自内心的笑了,这就对喽,姜之齐,你种下的恶果,就该由你亲自尝。
    “来人哪,都进来。”常公公算是彻底放弃说服苏妫了,他慢悠悠地挪到一边,只见十来个举着火把的将士鱼贯入院,中间还有两个容颜姣好的女子。其中一个女人苏妫认识,正是姜之齐的侍妾巧颂,她怎么会来?
    “苏姑娘,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老奴就要执行另一道旨意了。”常越叹了口气,翘着兰花指吩咐刚进来的一个年轻的小太监:“大胆苏氏,竟敢对皇上无礼,给我打。”
    “慢着!”姜之齐忙挡在苏妫身前,火光照在这个英俊的男人脸上,能看的出来,他现在很焦急:“公公手下留情,苏姑娘身子不好,若要打,就打我好了。”
    “三爷。”常越低头瞧着自己白嫩若女子的手,淡淡笑道:“您才给皇上留了个好印象,老奴劝您可要听话,不然这辈子都甭想再 回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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