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前,他带着棺材入住三羊镇上的晴国驿馆时,曾经有一伙人冒充当地的衙役,连夜封锁和搜查驿馆。当时他及时猜到了这些衙役很可能是那个女人派来的假货,目的是为了摧毁姒清的尸骨,迅速赶去阻止。
    因为那副棺材没有受到明显破坏,也绝对没有被打开过,他便认为姒清的尸骨没事,而自己也成功的挫败了那个女人的阴谋,心里因此得意洋洋。
    然而,他直到现在才想明白一件事情:那个女人怎么可能会这么简单的放弃?她的人当时若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做成,岂会说走就走?
    那些白蚁,一定就是那个时候被放进棺材的。
    怎么放进去的?
    可以在棺材底部凿一个洞——那是很简单的事情,然后将一定数量的幼蚁或蚁卵放进去,白蚁受不了太低的温度,但那个女人可以将白蚁放在可以保温的东西中,比如连着粘土、蚁穴一起塞进去,等等,然后用蜡、木塞等把洞口堵上,根本不会有人检查得这么仔细。
    这些白蚁不用塞太多,因为它们会自动繁殖,而且是大量繁殖。
    北方的天气虽然严寒,但厚实、材质上等且覆有防水布料的棺木多多少少可以抵挡一些寒意,加上风雪太大的时候和晚上,自己会将棺材安置在房间里——房间里有火炉,相当温暖,这些都给了白蚁生存和繁殖的空间。
    棺材一路南下,气温也一点点的升高,终于,那些白蚁苏醒了,孵化了,繁殖了,开始啃噬棺材里的一切,尸骨、布料、木头……待到冬去春来的时候更是不得了,这些白蚁一定会疯狂的繁殖壮大,以至于弄成现在的局面。
    那个女人都算好了,知道自己不会给她足够的时间开棺灭骨,便利利短短的时间塞了那些恶心的小东西进去,任由它们慢慢的繁殖和破坏姒清的尸骨。
    至于他在南下时遇到的种种袭击,不过是那个女人派来迷惑他的手段而已,否则,以那个女人的风格,哪里会让她的人打不过就跑?
    想明白这其中的种种,玉朗川苦笑,他还是太自负了啊,又着了她的道。
    她如今在何处?又在谋划着什么?他又要如何找到她?又要何时才能真正得到她?
    等待真是一种令人焦虑难忍的过程。
    但是,正因为这颗果实成长不易、珍贵难寻更难摘的缘故,才值得他继续期待,继续等待,继续筹谋。
    “呵呵,我的公主……”寒冷的深夜里,他看着天上那几颗微弱的星辰,低低的笑,“你一定是我的,只能是我的,除非我死,否则我绝对不会放手的哦……”
    景华宫里,可以说是被玉朗川害得很惨的景立天躺在床上,抱着软玉温香的贞妃,长一声、短一声的叹息着。
    这样的春夜,寒凉而不寒冷,空气中都浮动着春雨与春花的气息,正是最好入眠的时刻,然而他睡不着。
    只要想到他在所谓兴王的葬礼上出了那么大的丑,他就想将所有见过那种场面的人都杀了,然而,要杀的话就得屠了全城,他没办法。
    “皇上如此抑郁,不知可否跟贞儿说说?”贞妃软言轻语的问。
    皇上沉默了一下后,叹息:“朕膝下如今无储可立,心里忧虑。”
    他当然不能把那么丢人的事情告诉贞妃,不过立储的事情确实也令他头疼。他也没指望贞妃能有什么好主意,只想找个信得过的人说说心事儿。
    “皇上,”贞妃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请恕臣妾斗胆,您不考虑皇子、皇孙以外的皇室子弟么?”
    景立天心里的警铃响了几下:“难道爱妃觉得有人合适?”
    如果贞妃敢提出人选,他会让贞妃过了今夜之后就消失。
    “臣妾不认识皇室子弟。”贞妃轻轻摇头,“没有什么人选,臣妾只是忽然想到一个想法,觉得也许能帮得到皇上。”
    景立天稍微安心了一些,抚摸着她柔软的秀发道:“说来听听。”
    “如果臣妾所言帮不上皇上,皇上不可以取笑臣妾,也不可以责怪臣妾哦。”
    “哈哈,那是自然。”
    “臣妾想啊,皇上日理万机,操劳国事,一定有很多事情令皇上烦忧,如果有人能帮皇上解决最难、最麻烦的事情就好了。所以,臣妾想啊,有没有可能设立一个立储的条件,比如谁能帮皇上解决最难的事情,谁就当皇储?”
    景立天“咦”了一声后不说话了。
    贞妃等了一会后,惴惴不安的道:“皇上,臣妾是不是头发长,见识短,说的太可笑了?”
    “这倒不是。”景立天调整了下睡姿,打着呵欠道,“朕就是困了,想睡了,这事以后再说吧。”
    “嗯。”贞妃乖乖的,像只小猫一般窝在他的怀里。
    景立天其实并没有睡着,而是在认真考虑贞妃的建议。
    自己辛辛苦苦建立的功业,怎么能传给直系子孙外的族人?族人与家人,差别还是很大的。但是,他的儿子、孙子,真没一个成器的,他不传给族中子弟,又能传给谁?
    或者说,传给女儿?他立刻摇头,这天底下哪里有将皇位传给女儿的说法?而且他的这些女儿又没有从政治国的经验,也没有接受过这方面的教育,万万是不可能的。
    传给族中子弟啊……真的不舍,太不舍了。
    景立天陷入激烈的纠结中,几乎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因为病倒的缘故,他在接下来的多天里都没有上朝,也有了足够的时间去思考立储的问题。
    “楚刀啊,”在天气晴朗、春光灿烂的那一天,他召来楚刀,和颜悦色的问,“你说,朕要坚持把皇位传给儿孙好呢,还是传给皇族中的优秀子弟好呢?”
    楚刀心里“咯噔”一下,赶紧道:“在卑职的职责中,并不包括这些内容,卑职从未想过这些事情,也没有任何意见。”
    他是皇上的心腹没错,但他只是皇上的“刀”,刀子只会随主子的命令行动,不可能有自己的意志。在立储、立太子这些事情上,他能旁听、旁观,但从来不能参与讨论,他对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还是心里很有数的。
    “无妨,你现在想,现在说,说什么朕都不怪你。”景立天叹息,“正因为你从来不管这事,不想这事,也没有偏向,朕才想听听你这个旁观者的想法。”
    “那,卑职就斗胆,现在想想了。”楚刀低头,做出认真思索的样子。
    景立天也不催他,慢慢的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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