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社从成立到现在已经十年,经历过三次科考,出过一个状元、两个探花,进士数不胜数,读书人莫不已加入游鸿诗社为光荣,甚至,有人说加入了这诗社,便已经是半只脚登上了了皇榜。
    皇榜就是科考放榜时的名单。”唐少正说到这里,怕姜婉白不明白,就解释了一句,解释完,他继续道,“游鸿诗社如此炙手可热,它每年的赏月大会,更是人才济济。
    除了坐镇的林学士外,以前游鸿诗社出去的官员,有名望的文人,甚至连朝廷勋贵,有时也会来,那才叫一个卧虎藏龙。
    甚至有一种说法,说谁能在赏月大会上独占鳌头,那他下一次科考,绝对是功成名就。”说到这里,唐少正有些兴奋,也有些失落。
    本来,他也应该去参加科考的,没准也能像他们一样,身披红袍,头戴红花,骑着马,“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可是发生那件事后,他却不得不走了的路子,时也,命也。
    不过,这都不妨碍他向往那种风云独占的感觉,或者说,他比别人更多了几分渴望。
    游鸿诗社?姜婉白听了唐少正的话,突然想起了明朝东林党人的诗社,说是诗社,其实就是一个政治利益团体,最后,还差点控制了整个明朝,弄的腥风血雨的。
    这个游鸿诗社,感觉也有点那个意思,就是不知道这林学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是真的放弃了官场,还是图谋更大的权力。
    当然,这都不关姜婉白的事,天塌下来,有高个子撑着,皇帝都不急,她一个小老百姓急什么,她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将这月饼卖出去,换成钱,不然过了今天,谁还要她的月饼啊!
    “这游鸿诗社这么厉害,我们……”这件事,要想成,肯定得靠唐少正,靠她,她连雅园的大门朝哪个方向开都不知道。
    “我既然说出来,就有这个把握能进去。”唐少正笑道。
    姜婉白其实也猜到了是这种结果,唐少正可不是什么话都说的人,只不过,“这样,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妨碍?
    其实,也不一定要去那个游鸿诗社,就在灯会上卖,应该也能卖掉。”这个就是姜婉白一开始的打算,好吧,姜婉白承认,她也就是想挣点小钱而已,跟唐少正那个大阵仗比起来,真是弱爆了。
    所以说,站的有多高,看的就有多远,姜婉白站在土坑里,能看见脚面三尺远就不错了,怎么比得上唐少正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唐少正一皱眉,有些不赞同姜婉白的想法,做事,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的轰轰烈烈,她那样,真是糟蹋了这月饼。
    当然,他是不敢说出来的,他还指望着姜婉白成全他呢,而且,这件事也不能怪姜婉白,他要是不说,姜婉白连游鸿诗社在哪都不知道,怎么指望她去震惊全场。
    “我也是怕这月饼被埋没了,不全是帮你,想那月亮,何等清寒,月上的嫦娥,何等仙姿缥缈,饮仙露,喝灵泉,沐浴仙风,超脱世界之外,但我们却用那样满是油污的月饼来拜她,想来,她若是有灵,也会愤怒吧!”唐少正有些惆怅的道。
    你这想法,真是……姜婉白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只能说,大概,她是俗人,没有那种古代文人的风骨,她觉的,以前的月饼金黄酥软,也挺好的,怎么到他嘴里,就变的这么不堪了呢。
    “晚上,我们一起去雅园。”唐少正越想越觉的不能这么“众人皆醉我独醒”,这等好事,当然要大家一起分享。
    唐少正都这么说了,姜婉白当然不会拒绝,“那我下午再多做一些月饼,就是怕,那些冰不太够,要知道,这些月饼只有用冰冷藏,才会好吃。”
    “冰?”唐少正一笑,“这个问题我来解决,有了这月饼,想要多少冰,不就有多少冰。”
    “还有一个问题,我本来想先给田良东一些月饼的,但现在晚上要去诗会,那这月饼……”姜婉白的话没说完,但她相信唐少正一定能明白。
    晚上这种事情,讲究一鸣惊人,要是这冰品月饼的消息先走漏了,到时,效果可能会大打折扣。
    唐少正也是一皱眉,但他很快想想出了对策,“不然这样,等我们晚上去诗会,路过他家的时候,再将月饼给他,既不耽误他吃,也不影响我们的计划。”
    “也只能这样了。”姜婉白想了想,点了点头,然后招呼王氏等人准备材料,下午还要多做一些月饼,而且,她还想,看看能不能将这月饼做出点花样,力求更多的人惊艳。
    唐少正见姜婉白忙碌起来,他也准备出门,这冰的事,还得赶紧解决不是。
    就在这时,田承玉突然喘着粗气跑了进来,“奶,你快去看看吧,我爹他们跟大伯吵起来了,就在离祠堂不远的地方。”
    田承玉的大伯,自然就是田老大,一听说是他,姜婉白的好心情立刻没了大半,中秋节吵架,也亏得他们做得出来,这还让不让人好好过日子了。
    唐少正一听是田老大,眉毛都立起来了,满脸的寒霜,他前两天才知道,原来当初,田银凤竟然是被田老大给骗去当妾的,可以说,田银凤这么多年的苦楚,全是田老大一手造成,这让他如何不怒。
    他早就想去会会田老大了,却没想到,他还没去找他,他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唐少正现在也顾不得什么冰啊,月饼了,那些东西,哪有田银凤重要,蹭蹭几步,他从旁边拿了马鞭,朝外面走去。
    今天,他非要为田银凤讨个公道。
    他这么气势汹汹的走了,姜婉白哪里放心,她可见过唐少正杀人的样子的,下手一点都不手软,现在他这么出去,万一一不小心,弄出什么难以挽回的后果,那可是会祸及自身的。
    赶紧去追唐少正,可是等姜婉白出门,外面哪里还有唐少正的影子。
    一跺脚,姜婉白让田承玉带路,风风火火的就朝祠堂而去。
    离祠堂五百米的地方的一个角落里,稀稀疏疏的站着几个看热闹的人,看样子,祭祖应该是祭完了,而这些人都是住在附近的人,听见外面有吵架声,就出来看看,农村人,就爱看个热闹。
    角落的另一边,田老大也是回来祭祖的,他一个读书人,现在却被人这么当猴子一样的看着,觉的非常没有面子,便有些恼怒的道:“我不是说过了,我也被梁家骗了,当初明明说是娶媳妇,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变成纳妾了。”
    田老二觉的家丑不可外扬,本来是想跟田老大单独谈的,结果越谈越僵,现在,他已经完全愤怒了,也顾不得旁边有人在看,他红着一双眼,诘问道:“银凤说,那张卖身契就是你骗她按的手印,你要是不知道是纳妾,怎么会那么做?”
    “她胡说,我根本就没让她按过什么手印。”田老大是打算死不承认了,毕竟,卖妹妹这种事,可是好说不好听,他以后,还指望着做官,做官,最重要的就是要有一个好的名声,他可不允许任何人败坏他的名声。
    说完,田老大对他身后的一个青年道:“承业,我们走。”
    青年,也就是田承业看了看田老二,又看了看自己的父亲,选择了垂下头跟田老大离开,这种事,他根本也管不了。
    ☆、第81章
    田老大显然早就想好了借口,一跺脚,他有些心痛的道:“银凤这不是诬赖人吗!我可是读过圣贤书的人,怎么会明知道是火坑,还让自己的妹妹去跳。
    不行,我要去问问银凤,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说着,田老大就要往一边的马车处走。
    按他的打算,只要他离开这里,回到镇上转那么一圈,就可以跟大家说,他已经见过田银凤并把事情问清楚了,这事确实是一个误会,甚至他还可以把自己说的大度一点,高尚一点,比如,虽然他被妹妹误会,但仍不计前嫌,对妹妹关心备至什么的。
    等大家都接受了这个解释,田家就算再找到田银凤,证明他的话是假的,那也晚了,先入为主,大家到时只会觉的又是田家在生事,根本不会再相信他们了。
    毕竟,一个读书人,一个穷的掉渣的泥腿子,是个人都知道该相信谁。
    田老大的打算简直天衣无缝,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却不知道,田银凤早就脱离了梁家,回到了家里,只不过梁家觉的这件事实在很不光彩,这才没往外透露消息。
    田家村的人倒是有不少见过田银凤的,田老大要是在村里多待一些时间,也肯定会知道这个消息,可是坏就坏在,他也只有在祭祖这种时候才回来,他到哪里去知道这些。
    田老二一听却眼前一亮,他也是这个意思,没想到田老大跟他想到一起去了,一把抓住了田老大的胳膊,他道:“你不是要跟银凤对质吗,好,银凤就在家里,你跟我来。”说着,他就要拖着田老大往家走。
    田老大的眼睛瞪的溜圆,“银凤不是在梁家,怎么会在家里?”
    “娘已经帮银凤赎了身。”
    “我怎么不知道?”田老大惊的出了一身冷汗。
    “你一年到头也不回来一次,家里发生什么事,你怎么会知道。”田老二的语气中不乏埋怨之意。
    他语气不好,田老大听在耳中,就觉的他在嘲讽他。看吧,叫你不回来,现在自己挖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心中顿时有些恼怒,又不敢跟银凤对质,田老大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来个先下手为强,一把打开田老二的手,他好似故意要让围观的人听见一样,大声怒道:“我现在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合着,你们合起伙来要陷害我。
    银凤当时根本就是自愿去当妾氏的,我为了给她留面子,这才一直说是误会,却没想到好人没好报,她为了自己清白,就把屎盆子往我身上扣,现在我倒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
    好,真好,有这样一个妹妹,我什么话也不说了,这次,我认吃亏,你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谁让你们是我的弟弟妹妹呢!
    你们的黑锅,我替你们背,只希望你们以后能好好做人,银凤能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我就算被人用吐沫星淹死,我也认了。”田老大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道,将一个忍辱负重的好大哥形象,演了个淋漓尽致。
    他这一招以退为进、倒打一耙玩的那叫一个漂亮,周围的人一听,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原来,田银凤当初是自愿去当妾的,怕自己的名声不好听,还陷害亲哥哥,真是不要脸。
    甚至,还有人提起了以前的事,“我早就看她不是什么好东西了,自己在梁家吃香的、喝辣的,却一点也管家里,你们看看,他们家以前过的那叫什么日子,穷的快露屁股了。”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从来就没见她回来过。”
    “回来干什么,家里这么穷。”
    “那现在怎么回来了?”
    “说是被赎回来的。”
    “赎回来的?该不会是在梁家犯了什么错,被赶回来的吧!”
    “还真有可能。”
    大家对田银凤本来也没什么好印象,所以立刻一边倒的猜忌起她来了。
    田老二一听,差点没气晕过去,银凤不回家,并不是她不惦记家里,是她怨家里,她不帮衬家里,是因为她根本也没那个能力,她自己的日子都过的紧巴巴的。
    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这么说银凤。
    田老大却喜出望外,看了一眼憋的满脸通红的田老二,他决定乘胜追击,“老二,银凤最近是不是要说媒了,放心,这件事我决不再说了,以后谁来问我,我都说当初确实是我的错。
    为了银凤的幸福,我受点委屈算什么。”田老大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道。
    田老大这么一恶意引导,周围的人瞬间想到了很多,“对啊,是为了说媒。以前她在梁家过好日子的时候,可没说做妾的事,现在被赶回来,要说媒了,就开始给自己洗白,真是好大的脸。”
    “还不是想嫁个好人家,就她这样的,谁家娶了,不是倒了八辈子霉。”
    “你倒是想娶,人家还看不上你呢,我听说,他们家住了一个穿缎子的男人,天天给他们家买好东西。”
    “野男人?三叔祖知道吗,这种事……”
    那些议论越来越朝着自己期望的方向发展,田老大终于松了一口气,跟他斗,让你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田老二都快气疯了,他们这么说,银凤以后怎么做人。有心想辩驳几句,可是有些事情,越描越黑,万一再激起大家的情绪,到时候黄泥掉在裤裆里,不是屎也变成了屎。
    田老二此时就好像炸药一样,却一眼看见田老大正满脸得意的看着他,哪里还忍得住,挥着拳头就冲了过去,他今天一定要为银凤讨个公道。
    不过,还没等他冲过去,他身后就冲出来一个人,那个人一抖手,一道鞭影便冲向田老大,“哎呦”一声,田老大捂着胸口跌坐在地上,呼痛不止。
    田老二吃了一惊,但看清那人是谁后,又有些担心,现在大家都在议论唐少正跟田银凤的事,唐少正这么一出头,田银凤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唐少正一鞭子抽完,随即就开始抽第二鞭,第三鞭,那鞭子就像雨点一样,抽在田老大的身上,啪啪作响,抽的田老大满地打滚,嘴里呼叫不停。
    “你是谁?为什么打我?
    住手,快住手。
    救命啊,快来人啊,杀人了。”
    周围的人一开始还有点反应不过来,随即就怒了,田老大好歹也是田家村的人,这男人是谁,竟然敢在田家村打人。
    当然,也有见过唐少正的,一下子就说了出来,“这不是在老田家住着的那个男人吗!”这下,大家就像炸了锅一样,沸腾了起来。
    唐少正此时,却停下了动作,倒不是他抽累了,或者被周围的人吓到了,而是田承业,他挡在了田老大的身前,颤抖而坚定的看着他。
    他虽然愤怒,但还有理智,不想累及无辜,所以这才停下了手,皱眉看着田承业。
    田承业其实很怕,就像猫遇见老虎一样,他对拿着鞭子,好似凶神一样的唐少正怕到了骨子里,可是,他爹就在他眼前受苦,他就算再怕,也得上前。
    好在,那鞭子并没有抽到他身上,田承业身上的冷汗被风一吹,浑身冰凉。
    田老大被救了,终于缓过了一口气,身上都是鞭痕,他连动都不敢动,只在那里发狠,“这还有没有王法了,光天化日就敢打人。
    田家村的父老兄弟,你们就这么看着被人欺负田家村的人吗?我们可刚一起祭过祖,祖先都在天上看着呢。”
    不得不说,田老大确实很有煽动人的本事,他这么一说,旁边的人还哪里忍的住,纷纷要上来抓唐少正。
    唐少正见过的世面可比田老大还要多,“啪”的一下,他将手中的鞭子扔到地上,然后从袖中取出了自己的印信,“我是本县盐运差使,你们要干什么,要造反不成?”
    他一句“造反”,众人都不敢动了,造反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同时,他们看唐少正的眼光也变的不同起来,官在民眼里,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哪怕这个官根本管不到他们。
    唐少正将印信收回,一抱拳,对众人道:“刚才得罪大家了,我给大家道歉,不过我这也是情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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