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江岩怎么想,望月心情都是很愉快的。虽然杨清总在有意无意地拒绝她,但是她从来没有过跟杨清相处这么长时间。每跟他说句话,都有种赚到了的感觉。持之以恒,她总能打动他。
    望月对未来是很自信的,不管是一年还是十年,她丝毫不气馁,完全觉得自己等得起。像现在,就可以借着陈老爷之事,时不时撩一撩杨清。他也是正常男人,当一个姑娘时时刻刻围着他打转,偶有一日不在了,他也会不习惯。
    到那时候,就是他爱上她的时候了。
    等她撩他撩得差不多了,让杨清知道何为牵肠挂肚了,她再离开他,给二人增加些磨难,到时水到渠成,两人关系肯定突飞猛进。
    然梦想很美满,现实很骨感。
    望月与杨清之间本无缘分,全靠意外撑着。当再一桩意外到来时,必然迎来分崩离析——
    这一日下午,望月再次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门,准备随便寻个借口,蹲到杨清院子里,死皮赖脸地缠他。不料她刚出了院子,前方就行来一众背剑男女,“你是杨望月?”
    江湖人士,茗剑派人,与魔教,那也是死对头。
    望月心沉下。
    “杨清,救……”她转身就往杨清的旧宅方向跑,身后一声嗤哼,利器从后刺向肩胛骨,一众武功高强的男女凌身而来,追向杨望月这个不通武艺的少女。
    这是望月昏过去前的最后意识。
    ☆、第9章 莫敢不从
    春日午后,杨清没有旁的事,一如既往地坐在院中发呆。他知道一会儿,那个姓杨的小姑娘又会自动跑过来缠他。争时夺刻,抓紧时间在他面前刷好感。一想到那个小姑娘,他真是头疼又好笑。
    他闭着眼,好像都能听到她的唤声。正常时是“杨公子杨公子”,欢喜时是“杨清杨清杨清”。永远不知道适度在哪里,永远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她在村中的风评不太好,在整日追着他后,更是被人鄙夷到了极点。按说旁的姑娘早就脸红了,小姑娘却根本不在乎。使足了劲在他面前刷存在感……就好像一辈子只有这一次似的。
    头疼啊。
    不只是她,连云门的这帮小辈们一样让他觉得头疼。
    杨清思忖:他是不是该插手下师侄们的正义?再不插手的话,他怕小姑娘都要嫁给他了。
    正是此时,江岩与几个师侄匆匆从外而来,“师叔!”
    江岩先进来,向师叔问安,目光在院中一梭巡,面上就带了失望之意,“杨姑娘不在啊?”
    “世界变化真大,”杨清道,“现在寻她,都寻到我这里来了吗?”
    江岩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脸刷的红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咳咳,”他不知道怎么说,“听村民说村里来了一帮背剑的江湖男女,好像带走了杨姑娘。”
    杨清轻松的神情,慢慢消失,垂下眼,“背剑的男女?”他目光直接刷过神情古怪的江岩,看向他身后的另一少年,平日平和的语气此时也很正常,但总有种严厉在其中,“尚淮,你来说。”
    “应该是茗剑派人,”尚淮不理会江师兄的尴尬,耿直道,“我们在村口碰到村民,说来了一帮冷冰冰、很凶的江湖人,问是不是我们的同伴。我们在杨姑娘住处附近的路上看到血迹,没找到杨姑娘。”
    “茗剑派的人带走了杨姑娘,”杨清轻轻点下头,“唔,他们也来西南了。看来是要对魔女望月死后的事分杯羹了?”
    魔女望月?!
    江岩和尚淮互相看一眼,神情都有些奇怪,因为他们想到另一个人了:杨望月。
    啊,之前一直觉得杨姑娘名字好耳熟。但魔女望月那个层次的,出了山门后,师叔就没提过,他们自觉师叔和魔女望月之间有些暧-昧,也不敢主动问。结果一路到了西南,师叔都没提起这个人,大家几乎快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杨清现在突然提起,他们才想起来——啊!杨姑娘的长辈怎么想的呢,不知道魔女望月声名狼藉么,怎么给姑娘取这么个容易惹人误会的名字啊。
    再看师叔低着头似沉思,几个少年眨眨眼:师叔知不知道杨姑娘和魔教圣女的名字好像哦?
    杨清五感敏锐,察觉他们之间的古怪,“怎么?”
    江岩干笑,“师叔,您不要操心。如果真是茗剑派的人来了西南,带走了杨姑娘,我们会去跟他们交涉的。”
    尚淮撇嘴,“江师兄,你是怕云师姐会掺和在里面吧?”
    江岩红着脖子瞪他一眼。
    杨清慢慢起身,“行了,事已至此,我亲自走一趟。”
    江岩一愣,然后小声,“……师叔你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吗?”
    杨清:……
    他看眼这帮师侄,大家顿时木着脸不敢多说了。
    杨清若有所思——
    茗剑派与云门一样是大派,想在魔教圣女望月死后,在魔教那里分杯羹,若真是他们来了西南,云门都派了他这个常年不出行的长辈,茗剑派又怎么会只有一帮小辈出来?茗剑派那里必然有一位长辈带着,这帮师侄们去,讨不了好。
    必须得杨清去。
    所以事实上,杨清倒真称得上“冲冠一怒为红颜”了。
    再有又多了人,难免联想到魔女望月那里。想到魔教圣女望月,杨清青黑的浓密眼睫垂落,遮住他眼底复杂的神情——
    世人总在疑心他与魔女望月有点什么。为避嫌,他连云门都不怎么离开。就这样,在魔教圣女的大肆宣传下,整个江湖都在传两人的八卦。
    众人眼中,他清高冷傲,正义凛然,却为情所困;而魔教圣女肆意张扬,心狠手辣,却偏偏爱上正道栋梁。
    世人眼中,魔教圣女望月为了得到他,不择手段。男女通吃通杀威胁的说法本就不少,吃人的传闻都被多才多艺的江湖人传了出来。
    而事实,他们又了解魔教圣女望月几分呢?
    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谁又清楚呢?
    偏偏,因为不得已的原因,杨清是了解过望月的。她、她……想到昔年,她神采张扬,在他面前仰着下巴,受魔教诸人追捧。她也高高在上,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对他一个人低下头。杨清有些出神。
    算了,多想无益,人已经死了。
    云门诸人都大松口气,若是他流露出点什么情绪,掌门又要紧张地追问他“是不是对望月动心”。不好让众人担心,他还是继续高冷吧。
    当杨清亲自出马、寻茗剑派要人的时候,杨望月在一间房中转醒。这是一间布置很单调的屋子,望月坐在床头,双手被缚在身后,几绺碎发贴着面颊,她眼睛幽黑,飞快地扫完自己的处境。
    门外有晃动的人影,小声的说话声——
    “里面真的是那个杨望月?”
    “当然是啊,老爷为了拿下她,还欠了茗剑派一个大人情。”
    “听说是个小美人嘿嘿嘿。”
    “自然是好看!她刚被送来时,娇滴滴地晕着,那个皮肤嫩的……小爷趁人不注意,还偷偷摸了一把呢嘿嘿。”
    原来是落到陈老爷手中了。看来云门一直向官府施压,让陈老爷心中不甘,不知怎么求到了茗剑派那里。茗剑派直接把杨望月带走送给了陈老爷,任凭处置。
    呵呵。
    所以说啊,云门的小辈们太善良太天真。如果一开始把陈老爷一家杀了,不就没有后面的事了吗?
    她望月,又何必将自己陷入这种境界?
    更不可饶恕的是,她与杨清的相处,本就是一日日在减少。陈老爷横插一手,更大大缩减了望月与杨清相处的日子,望月心中的火,就难以压下去了。
    她心中冷漠地想着陈家人的一千种死法,被缚在身后的手,则摸寻着绳结,在背后给自己解开。陈家把她当普通小姑娘对待,不知道这半松不紧的绳子,根本捆不住她。
    正在解绳子时,门外传来小厮恭敬的声音,“老爷!”
    下一刻,门啪的被推开,油光满面的肥胖老头子在众小厮和护院的包围下走了进来。离他最近的护院,还装模作样地配了一把刀,好像真的能飞檐走壁似的。望月坐在床上,眼珠滴溜溜一转,只看着陈老爷压着太阳光进来,没来得及说话。
    那陈老爷走到了她面前,啪的一巴掌就挥了过来。少女身子娇弱,望月又有刻意为之之意,一下子从床上跌倒,摔到地面上。她摔得疼痛而狼狈,背后的最后一个绳结,却已经被她趁机解开。
    那陈老爷打得痛快,啪的又是一巴掌,“贱-人!敢杀老爷我!还敢跟官府勾结威胁老爷我!要不是老爷我旧年与茗剑派有些交情,碰巧他们经过这里,老爷我还真拿你没法了!”
    伸脚去踹。
    望月掩饰眼中狠厉阴影,却抿着嘴不说话。巴掌、鞋子打在身上,是她多少年没经历过的疼痛。
    那陈老爷打够了,喘着气挥手,“你们五个上!给我女干了她!”
    望月猛地抬起沉黑明亮的眼睛,乍然而起的光,骇了陈老爷一跳,本能往后退。这种眼神,实在太可怕。
    他看看四周,放了心,都是自己的人。再看地上那只能挨打的少女,更加放心了。
    他色厉内荏,“都给老爷我上!干了她,把她弄死!呸,贱人!”
    望月眯了眼——杨清,我为了你不杀人。但你看,有的人,不杀不行啊。
    只见方才还奄奄一息的少女突地露出惊恐之色,眼睛渗出泪意,奋力地挣扎上跳,扑过去蹭陈老爷的腿,“陈老爷!饶了我!我再不敢了,我被吓傻了,我不是故意的——”
    “滚开!”陈老爷又是得意,又是厌恶地把她踢开。
    角度、方向、力道,三者相辅,少女被踢到了那个护院脚下。护院正要顺意再把她踹开,就见那少女鲤鱼打挺一样从地上弹起,贴身而迎,明艳的容颜惊了他一脸。一道白光起,腰间的刀,被她抽了出来。
    远处,杨清正漫不经心地想着昔日的魔教圣女望月——
    她红衣艳丽,长刀在手。飞扬凛冽之势,诸人莫敢不从。
    ☆、第10章 女罗刹也娇羞
    那护院只觉得一阵寒风袭来,眼前一黑又一亮,自己就茫然地被冷兵器的威力往后重重一推。那冷光向他横来,他本能地伸出双手抵在头前,却被劈得两股战战。利器当头,他哐当倒地不起。
    旁边猥-琐而笑的小厮们和肥硕油头的陈老爷张大嘴,都看傻了眼。
    只见那护院根本没什么抵抗之力,就被暴起的少女夺了武器。那长刀又重又长,立起来比少女的个头还高。刀立在空中欲倒,她身子灵活,借势而走,几步就到了傻眼的陈老爷面前,刀抵在了他后背。
    陈老爷跪地,“女侠饶命!”
    所有人都呆呆看着霸气而站的少女,明明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明明身上脸上还有刚才被打的伤痕,这怎么连护院都被她打倒了?陈老爷也到了她手里?转眼间灰飞烟灭,也不过如此啊!
    望月握刀,冷眼望着一众人。她身形显小,容颜亮丽,行动间,光彩照人。
    打架打得好看的女人最迷人!
    指的就是望月。
    虽然现在没有武功,无法对付那些习武的江湖人士。但陈老爷不一样啊,他家请的下人都是花拳绣腿,根本没有望月数十年习武的底子在。她拿着刀,就在他们中游刃有余了。
    只是,掂了掂手上这把重刀,望月心中闪过一丝疑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她不及细想,后头传来一道猛风。望月身子灵快低躲,刀横甩而出,那个冲过来的人,被兵器一撞,傻傻地晕了过去。
    望月看眼:哟,还是刚才那个护院!
    她再一看手中刀,嘴角抽了抽:明白哪里不对劲了。这把刀,看起来品质不错,可它没有开锋啊!没有开锋就是一把钝铁,杀不了人啊!陈老爷这请的什么护院?佩刀是为炫耀?装模作样?
    人一推就傻,刀一夺就走。
    望月顿觉肩上重担压了下来。
    小厮们呆呆地看着她把护院敲晕,跪在望月脚边的陈老爷,倒终于想起大叫,“救我!她手里的刀是玩具刀,杀不了人,见不了血。她……啊!”陈老爷发出一声杀猪般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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