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雪撂下句话就转身而出,根本不理会身后已经怒极的皇后许锦荷。
    可仍在殿中的丽妃却瞧得清楚,皇后眼中的怒气那一刻简直可以把人生吞活剥。
    见此情景,丽妃也不好久留,便也行了个礼,匆忙告退了。
    殿中沉寂下来,许锦荷仍沉浸在暴怒之中,秋桂与丁香小心翼翼的候在一旁。
    两位忠仆想说点什么劝慰一下主子,却实在想不出合适的话,她们也觉得今日的怡贵妃着实过分,竟然就那这样当着众人的面揭起主子的痛处。要知道,那时候李嬷嬷被遣出王府不久后便死在了回乡途中,作为从小把主子带大的乳母,主子心中肯定难以接受。
    可就在刚才,怡贵妃竟然胆敢拿这件事跟主子示威,任谁都不可能不动怒。
    两人都正为主子不平,忽就听见主子道了一句,“这个女人决不可留,一定要动手!”
    “是。”
    两人齐声应道。
    当天夜里,裕芙宫就收到了皇后抱恙的消息。凤仪宫来报信的宫人声称,皇后忽染风寒,需静养几日,因此最近无需去凤仪宫早请了。待来人一走关上殿门,褚雪将两个丫头叫到身边。
    “她要动手了。”她道。
    听闻皇后抱恙,两个丫头也能猜出个□□不离,今日早请时还好好的,晚上就染了风寒,这病来得也太快了些,再说,她一向会将自己置身事外,这次的抱恙必有蹊跷。况且今日褚雪已经将她气成那样,她若是能忍,就不是皇后了。
    两人点头,褚雪吩咐道:“雁翎,今夜去一趟司礼监,请邱总管务必盯好。如月,让你师兄备好药,这两天随时都会派上用场。还有,无论如何一定要看好乐儿。”
    两个丫头应声,随后便各司其职去忙。
    待躺到榻上,褚雪抚了抚小腹,轻声对那个仅来了六十多天的那个小生命道:“不要怪娘,有缘再来娘的肚子里,娘一定把你好好生下来,好好疼你。”
    夜色深沉,帐中一片宁静,静到能听见眼泪滑落的声音。
    虽也接到了不必早请的旨意,但第二日,丽妃仍去了凤仪宫,探望“病中”的皇后。
    料到她会来,许锦荷即使没病也特地做出一副虚弱的样子,歪靠在榻上,对她道:“有劳你惦念本宫,这种时候,才能看出人情冷暖啊!”
    丽妃自然听出了她的话外之意,忙附和道:“皇后娘娘严重了,这本就是臣妾应该做的,况且昨日若不是因为臣妾,您也不会被怡贵妃气到……”瞥了眼许锦荷的神色,丽妃续道:“昨日情景您也见了,怡贵妃未免太过嚣张,对您都这般无礼,娘娘便可以想来,她平日里是如何欺压臣妾的了。”
    言罢就要抹泪。
    许锦荷叹息一声,道:“本宫岂会不知?早在你们进宫前,她便已是这般作态了,只不过都因皇上宠她,本宫才一直包容。您们也看到了,她才只生了个公主就已经被晋为贵妃,若照着从前的恩宠,她日后再生下皇子,真不知皇上会如何赏她呢,恐怕连我这个皇后,都要看她脸色了!”
    话锋一转,她向丽妃语重心长道:“幸好如今有你了,等皇上从北境归来,你加把劲,争取早日诞下皇子,本宫自会求皇上也晋你个贵妃之位,到时有你在旁,总能压一压她的锐气。”
    丽妃心中痒痒的。
    皇后所描绘的,果然是幅美好的前景,等她生下皇子,以她公主的身份,封一个贵妃也是担得起的,现在褚雪有的,将来她全都能有……
    丽妃正沉浸在对未来的憧憬之中,忽然却见秋桂从殿外匆匆进来,神色惊慌,欲言又止。
    丽妃见状,刚想起身回避,却听许锦荷道:“无妨,你是自己人,不必回避了。”接着吩咐秋桂,“有什么事就说吧,丽妃信得过。”
    秋桂沉了沉气,道:“回皇后娘娘、丽妃娘娘,奴婢刚刚从太医院得知一个消息,怡贵妃她,她又有孕了!”
    “什么?”许锦荷惊讶出声,再看看一旁的丽妃,错愕更甚。
    “消息可靠吗?”许锦荷问道。
    秋桂点头,“是太医院的医女亲口所说,应该不会有错。”
    “她怎么会有孕呢?”丽妃从错愕中回神,急声问许锦荷,“皇上已经很久没有理过她了,皇上连臣妾都没碰过,她有怎么会有孕呢?”
    “对对对,妹妹说的是,”许锦荷似是被提醒到了,赶忙问道:“可曾问清楚,她有孕多久了?”
    秋桂装模作样的看了一眼周围,轻声道:“奴婢使了大力气,才让裕芙宫御医身边的医女说了实话,那医女说,怡贵妃的脉象尚浅,似乎只有一个月。”
    “一个月?”怕丽妃想不明白,许锦荷引导道:“不对啊!皇上离宫都已经两月有余了,她的身孕却只有一个月?”许锦荷忽然做大惊状,道:“如此说来,这孩子不是皇上的?怡贵妃她居然做出如此丑事?”
    丽妃随着许锦荷的话语想去,忽然明白了过来,惊讶的看向许锦荷道:“皇后娘娘,这可如何是好啊?”
    许锦荷蹙眉作思考状,道:“皇上在前线行军作战,他从前那样宠爱怡贵妃,倘若知道了怡贵妃竟然做了对不起他的事,必定伤心动怒,恐会影响军情,咱们暂且不能告诉他。”见丽妃赞同点头,她又道:“太后此时正在宫外为皇上祈福,此等大事固然要禀报她老人家,但此时若将消息冒然送至敬天寺恐怕不妥,不如等她回宫后再禀报也不迟……”
    “娘娘,怡贵妃犯了大错,万不能轻饶啊!”秋桂赶忙谏言。
    “是啊,娘娘!您是皇后,您有权利处置她的,此等丑事若传扬出去必定天下哗然,娘娘还是早做定夺吧!”丽妃也着急附和。
    这么难的碰上一个报仇的机会,她才不会放过!
    “妹妹说的是。”许锦荷凝眉点头,随即又咳了几声,做出痛心又虚弱的样子来,道:“这件事绝不可传扬,一定要尽快解决,万不能让天下人看皇家的笑话……”可她又叹道:“可是本宫,眼下病着又起不了身,可如何是好?”
    “臣妾愿为娘娘分忧!”丽妃赶紧自荐,“只要娘娘下旨,臣妾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终于让她说出这句话,计谋成了一般,许锦荷点头道:“果然还是你靠得住!这样吧,怡贵妃肚子里的孽障万不可留,本宫先赐她一副堕胎药,把那孽障打了,暂且将其禁在宫里,等太后回宫后发落。”
    原本是想让她死,皇后却只吩咐堕胎,这个旨意与丽妃心中期望的大有落差,但褚雪做下这等丑事,相信就算宋琛回来,也不会免她一死,通奸可是大罪,报仇只是个时日的问题。
    想通这些,丽妃赶忙起身,道:“臣妾尊皇后娘娘懿旨,娘娘请安心休养,臣妾一定为您解忧。”
    “那就好,”许锦荷满意点头,想了一下,道:“你先回去,万不可走露风声,等会让秋桂去取副汤药,送去你那里。你命人熬好后亲自端去裕芙宫,记住,一定要亲眼看着她喝下去!”
    “是。”丽妃点头,却又想起件棘手的事,忙问道:“可是臣妾就这样去,她若不从,该如何是好?毕竟她现在还是贵妃……”
    “做下这等丑事,她已经担不起贵妃之位了。”许锦荷替她解除顾虑,道:“你放心,今晚本宫会多派几个人跟你同去。”
    “臣妾遵旨。”
    丽妃施礼告退。
    有了皇后的担保,丽妃没了顾虑,巴不得现在就冲去褚雪跟前灌药,看她死去活来的样子。
    黄昏时分,秋桂果然送来了一副汤药,等到夜幕落下将药煎好,丽妃就带人去了裕芙宫。
    只不过有人快她一步,见她出来,便先悄悄去传信。
    收到消息,褚雪最后抚了抚小腹,闭上眼缓了片刻,终于将桌边的药端起,一饮而尽。
    没过多久,裕芙宫外响起嘈杂声,丽妃带人踏了进来。
    殿中的褚雪一身素衣,墨发上也未有饰物,只一根固发的白玉簪,显得人极为素净淡雅,却又绝美无暇。见到这样的她,丽妃有些意外,意外过后却更加气愤,这个女人坐下那等丑事,此刻却装出一副干净模样,是想骗谁?
    见丽妃一脸愤愤的挑衅模样,褚雪不紧不慢道:“看来宫人们还没长记性,怎么又不记得提醒你宫规了?你一个妃位,这样来闯本宫的寝殿,是不是太胆大妄为了?”
    看着依然稳稳端坐在榻上的褚雪,丽妃的气简直不打一处来,她轻蔑冷哼道:“我胆大妄为也好过有的人恬不知耻!你身为贵妃,竟然敢趁着皇上不在宫中偷人,还珠胎暗结,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接着招手示意身后的绿萱端上汤药,冷声道:“奉皇后娘娘懿旨,本宫今日要亲手除掉你腹中孽子!”
    随着丽妃的这句话,绿萱又端着药往前走了几步,脸上挑衅又跃跃欲试的神情跟她的主子如出一辙。
    可褚雪听到她们的话语后却并无任何恐惧神色,反而愈加淡定。她目光平静扫过绿萱手上的汤药,唇角弯出冷笑,道:“是谁告诉你本宫偷人?你这样胡说可有证据?本宫的确有孕,但腹中千真万确是皇上的骨肉,难道内廷监的人没有告诉过你,皇上出征前夜,是在本宫这里过的吗?”
    就见丽妃神色一凝,紧跟着瞪大眼睛怒喊:“你,你胡说!”
    “本宫从来不会胡说!”褚雪继续冷笑着看她,进一步道:“皇上的一言一行皆被记录在内廷监的金册之上,你一看便知,看看究竟皇上有没有来过本宫这里,与本宫一.夜.欢.好!”
    丽妃愈加惊愤,褚雪却偏要继续打击她,褚雪道:“哦,本宫忘了,内廷监的《君王起居注》,你根本没资格看。还有,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皇后的懿旨在本宫这里根本行不通吗?”
    话到最后,她的声音陡然变厉,怒气尽显,丽妃只觉得眼前情势与之前预想的相去甚远,有些不知所措。
    正茫然间,却听端药的绿萱劝道:“娘娘,您休要听她妄言,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她的旨意在哪里都行得通,怡贵妃如此,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您还是赶紧办事吧!”
    “对,对。”丽妃终于想了起来此行的目的,赶忙朝身后吩咐,“来人……”
    然而没等身后的宫人跟上来,却见原本敞开的殿门吱呀一声被重重关闭,有几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褚雪身旁。
    没容她做出反应,雁翎径直上前夺过绿萱手中药碗,啪一下摔在地上。
    眼睁睁的看着光洁的地面上药汁四溅,丽妃主仆终于反应过来。
    “你!你敢……”绿萱抬手想要厮打雁翎,却被雁翎反手钳住,然后极轻松的一丢,绿萱就重重摔在了地上。
    这情景让丽妃傻了眼,丽妃又惊又恐又怒,大喊道:“你们敢抗旨不尊!你们要造反吗?”
    却见雁翎收拾完她身边的宫女几个宫女,竟然冲着她来了。
    “你要干什么……”
    语声未完,只听“啪”一声,雁翎利落的给了她一记耳光。
    丽妃手捂着麻木的脸庞,惊怒道:“你你你,竟然敢打本宫?”
    “打的就是你!”雁翎咬牙冷声道:“你身为嫔妃,目无宫规纲纪,以下犯上,竟然敢拿□□来害贵妃娘娘及腹中皇子的性命,我打你都是轻的!”语罢又是一个耳光,丽妃只觉得眼冒金星,头昏脑涨。
    这边雁翎正收拾得痛快,褚雪忽然秀眉一蹙面色苍白,如月赶忙上来服她,道:“主子,您怎么了?”
    褚雪忍痛盯着已是惊恐万分茫然无措的丽妃几人,沉声道:“丽妃以下犯上,本宫被其灌下□□,腹中皇子恐怕不保……”
    她嘶了一口冷气,道:“快去传御医!还有,即刻传内廷监总管周予过来见本宫!”
    “是!”
    殿中留下雁翎如月护着褚雪,另外几人即刻分头行事。
    殿门打开时,丽妃只见,院中已站满了宫人侍卫。
    ☆、第93章 埋伏
    内廷监总管周予匆忙赶到裕芙宫时,侍卫宫人们已经站了几排。
    不必说,这些自然是褚雪的人。
    片刻前周大总管还在自己的住处安闲地逗弄自己的画眉鸟,却忽然听见有人急拍门。忙了一天好不容易歇了一会,大总管刚要不耐烦,却听见门外小太监急声道:“周总管不好了,出大事了!丽妃娘娘带人硬闯裕芙宫,给怡贵妃强灌了毒.药,您快去看看吧!”
    手中逗鸟用的瓜子仁洒了一地,周大总管立刻重新披上外袍,匆忙赶去了裕芙宫。
    见到是他,守门的宫人这才开出道,他得以顺利进入了裕芙宫。可他才走近正殿几步,眼前的场景已经令他冷汗频频。
    殿内浓烈的血腥味随着宫女们的进出已经四散到了院中,看着一盆盆被端出的猩红的热水,周予腿都软了,出了这么多血,怡贵妃腹中的小皇子到底还能不能保住啊!
    之前他确实不知,但刚才来的路上,报信的小太监已经跟他交代了怡贵妃有孕两月的事,加之太后离宫前曾特意嘱咐他要照顾好裕芙宫,此刻前后一联想,他一个宫里的老人儿,自然也能想明白了。
    他知道皇上离宫前的最后一晚是在裕芙宫里过的,虽然他也觉得之前怡贵妃受冷事有蹊跷,但主子不明说他就不该问,这个道理,身为几十年的内廷监总管的他,比谁都清楚。
    所以知道怡贵妃有孕后,此刻的他就更加腿软了。
    丽妃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去灌怡贵妃□□!莫说是一个嫔妃,就连皇后也轻易不敢这么做啊!
    他此刻无比虔诚的祈求神明保佑怡贵妃母子平安,否则他真不知自己的差事甚至性命都还保多久。但当他越走越近,那浓重的血腥几乎已经告知了他事实。
    褚雪的痛苦呻.吟声传进耳朵,候在殿外的周予愈加焦急,将近半个时辰后,御医程子松从殿中挑帘而出,一看见他,还没等他开口问,便一脸沉痛主动相告道:“周总管,请恕在下无能,怡贵妃腹中皇子,已经没了。”
    周予说话的音儿都颤了,他问,“程御医医术高明,您再仔细看看,可还有转圜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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