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王爷!”她开心,又躺回他怀中。
    宋琛轻轻抚着她的小腹,问道:“你小时候,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她笑意微凝。
    她小时候,是个活泼任性的小丫头,娘把她关在房里弹琴写字,她趁着没人,就翻窗逃了,被抓住后屁股上挨两巴掌,等痛劲儿过了又死性不改,娘常被气哭,感叹她的性子随了爹……
    可那个叫做褚雪的小女孩,幼时体弱,整天闷在房中,十分乖巧,常常安静的听乳母丫鬟们讲故事,时候到了就顺从的咽下一碗苦药,从不做忤逆长辈的事……
    她该告诉他那个?
    她好想跟他分享小时候的趣事,比如哥哥射箭脱了箭靶,她在一旁幸灾乐祸,笑着笑着却跌到了泥里;比如她想学秦远爬树摘果子,却从树上跌了下来扯坏了衣裙,比如她拿根竹竿赶鸟,却招来一群马蜂……
    可最终,她选择了后者。
    她轻声说,“妾身小时候,身体不太好,常要喝药扎针,父亲母亲还有哥哥,就常常买甜食来哄妾身,后来生了场天花,差点死掉,幸亏遇见一位大夫,妙手回春,妾身打那以后,不仅天花被治愈,身子也慢慢调理了过来,轻易再没有生过什么病。”
    “大约是小时候甜的东西吃伤了,后来就不爱吃甜了。”
    他从来没怀疑过她的身世,只微微笑了笑,又叹道:“不知这个孩子,会像你还是像我?”
    “若是男孩,就像王爷多些,若是女孩,像妾身也好。”她仰起头,问:“王爷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他垂下目光,温柔的看着她,“都好,只要是你生的,都好。”
    她抿嘴笑了笑,笑过之后却半认真道:“妾身希望是女儿,女儿贴心,常常能带在身边。”
    宋琛顺着她的话想了想,若是先来女儿,长得像她倾国倾城,他自然喜欢,会好好疼爱。
    但最好先来的是儿子,皇家母凭子贵,他也可以顺意给她更好的。
    不过到时候做主的是自己,自己要给自己的女人什么封赏,关别人什么事!
    这样一想,的确是男女都好。
    他心满意足的搂着她,进了梦乡。
    ~~~
    第二日,褚雪带着郑氏回了娘家。
    派人去向许锦荷请示时挺顺利的,许锦荷自己回了趟娘家,没理由阻拦她,更何况现在她是全王府的重点保护对象,许王妃只假惺惺叮嘱了几句注意的话,便由她去了。
    来到家门口,下车时才发现,母亲早已等在门口了。
    “母亲。”她笑着呼唤,却有种鼻酸的冲动。
    因为自己也有了身孕,才体会到做母亲的感受,这虽不是她的生身娘亲,却也忍着丧女之痛抚养了她八年,加之近来郑氏常常提及小表姐的旧事,此刻她看到母亲,只觉得心酸。
    母亲脸上却满满都是慈爱,她有身孕的消息早已传到了娘家,全府上下都为她开心,下人们高兴的大约是将来恒王登基后自己府上的荣宠,但父母欣慰的是她终于将要有自己的骨肉,在王府乃至以后的深宫,终于有了长久的依靠。
    更重要的是,可以告慰岳家上下的在天之灵。
    褚夫人慈爱的拉过女儿的手,刚待要开口询问,却瞥见身后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褚雪马上解释,“母亲,这位是女儿小时候的乳母郑嬷嬷,您还记得吧?”语罢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
    褚夫人乍一认出对方,刚要惊惧,却感觉到女儿手上的宽慰,于是略放了放心,既然人是女儿领回来的,想必女儿自己已经解决了。她忙扶起对自己磕头的郑氏,稍稍寒暄了几句,努力没让恒王府的下人车夫们看出异样。
    进到房中,褚夫人就关上门询问起褚雪。
    褚雪将遇见郑氏的过程原原本本的讲给母亲听,并也告知了自己的打算,母亲听后点头,觉得她安排得不错,毕竟是从自己的娘家晋州寻来的人,留在身边先观察些日子,倘若真的没什么可疑,就交给儿媳去用,无论如何,让她离开雪儿不受许锦荷的利用是最好。
    “母亲,许家应是已经察觉了。”褚雪郑重的看着母亲。她本应直接告诉父亲,但眼下父亲不在府中,午饭时才能见着,但午饭时还有嫂子在,嫂子是不知情的,她不能开口,所以只能现在先告诉母亲。
    褚夫人也凝重点头,“能把郑嬷嬷给寻出来,必定是起了疑心,而且恐怕已经不止去过晋州了。”想了想,她又宽慰道:“不过你放心,他们大费周章的把郑嬷嬷寻了来,想必是没能寻出别的什么破绽,我们把人留下,他们便也没办法了,至于当年的事,清楚实情的无非就是那位谷辛大夫,你父亲对他有恩,他理应不会背叛。等晚上我告诉你父亲,让他再想想。”
    “嗯。”褚雪点了点头。她相信父亲一定有办法。
    跟母亲安顿完,父亲也回来了,一家人刚刚用完午饭,还在喝茶,却见从外面匆忙跑进来几个人,看他们的衣着打扮,褚雪认出是从宫里来的。
    看见饭桌前端坐的褚霖,来人分外肃穆。
    “宫中有事,请大人即刻进宫。”
    ☆、第50章 凶事
    褚霖匆忙赶到勤政殿,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还有两日就要过五十六岁寿辰的建和帝再度昏迷。
    不同于上次的昏睡,此时的他已脸色极差,御医及近身伺候的宫人们都能判断出,这位在位三十三年的帝王,将要驾鹤西去了。
    除过褚霖,殿外还候着二十位重臣,都是朝廷里各部各司的一把手,殿内还跪着本为贺寿远道而来的几位亲王郡王,众人一见这形势就大约明白了,建和帝诏他们来,是要立遗诏了。
    在殿内殿外的人候了三个时辰后,日暮时分,终于有了消息,在猛药和银针的共同作用下,建和帝转醒,众人终得以面圣。
    部分大臣已久未见天子真颜,因自打初秋命恒王监国后,皇上一直在深宫养病,早朝已停了一个多月,平日里各部但有要上奏的折子都直接递给了恒王。因此现在乍一见虚靠在榻上的建和帝,众人心内大惊,还不到五旬的皇上,如今已虚弱的不堪一击,黄蜡的脸上丝毫寻不到一丝往日雷霆万钧的样子,此刻在他们面前的,只是个垂死的弱者。
    听见脚步声,建和帝抬了抬眼皮,他几时曾以虚糜的样子面对过臣子,但眼下也是没有办法,他实在太累了,三十余载的励精图治,无论成败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心血,但为了给三子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他仍要拼尽最后的力气,昭告天下。
    “皇三子恒王宋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待掌事宦官朗声将诏书宣出,众人磕头,三呼万岁,再抬头时,面前的建和皇帝已经闭上了眼。
    大齐建和三十三年九月初一,皇帝驾崩。
    ~~~
    在勤政殿停灵一天后,建和帝遗体移至圣安殿。
    建和帝已驾崩四天,礼部已着手准备先皇下葬,新帝继位诸事,宋琛已搬至勤政殿料理政事。
    许锦荷作为继任皇后,在福宁宫内安抚自己的婆母,即将成为太后的敬贵妃。
    圣安殿正殿,先皇棺木旁,跪着怀王,申王,礼王三位守灵的亲王,于偏殿守灵的则是以褚雪李姣云为首的各王府有品阶的王妃侧妃,及各王府的皇孙,作为宋琛的妾室,夏婉音也在守灵行列。
    明早先皇就要下葬,这是最后一晚守灵,因此不可懈怠。虽然于礼法要守一整晚,但待到亥时一过,众人也就可以散了。
    褚雪有孕,身子不比正常人,因此敬贵妃没让她整日守着,今夜她其实刚来不久,只需跪上小半个时辰,一到亥时,她就可以回去歇息了。
    膝下是两层的软垫,诺大的偏殿里跪着大人小孩二三十个人,深秋夜冷,李姣云担心门口渗进冷风,就把里侧的位置让给了她,她也顾念腹中的孩子,没多推脱,顺意去了里侧。
    头上戴着白色孝帽,身上披着白色孝服,她正在跪的人,是她死去的公爹,却也是害死爹娘亲人的凶手之一。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其实不止她,这个偏殿内的人们,除过几个尚不懂事还在嬉笑的孩子,脸上都没什么表情。那个人虽然名义上是她们的公爹,但她们之中的大多数人,是没见过这位先皇几面的,比如李姣云,虽已当了近十年的侧妃,满打满算,也只见过建和帝两面而已,她早就不记得那人的面容了,甚至有可能从来也没看清过。
    褚雪却还记得,她虽也只见过建和帝两次,但深深记得他的容貌。因为就是这个人的疑心与轻信,害死了自己昔日全部的家人,使得自己本应受大齐子民敬仰的爹爹,至今含冤,背负着荒唐的谋叛罪名。
    他现在死了,有整个天下披麻戴孝,可爹爹呢,还有娘,哥哥,以及岳家上下的三十几口人,他们现在坟茔何处?可有人知?
    甚至连她这个唯一活着的都不知。
    只觉得心寒。
    不过转念一想,虽然有天下为他披麻戴孝,但真正为他的离开悲戚的能有几人?这几天宋琛忙碌,又还在孝期,她一直没见到他,不知他的感想,但端看正殿里仍不失悠闲的几位亲王,就能明白,老子的死只要不影响他们的荣华富贵,他们是没多少悲哀的,更不用说这满殿毫无血缘的儿媳们了。
    褚雪正出神,鼻端忽然闻到丝丝令人不适的异味,有了身孕后她对气味异常敏感,其他人闻不到的,她却能闻到。她皱了皱眉,转头去寻那异味的源头。
    待看清偏殿另一头的情景,她大惊失色,忙叫道:“火,火!着火了,着火了!”
    听见她的声儿,那些打盹的没打盹的女子们终于打起精神,都朝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殿的那一头,势头正猛的火焰已经吞噬了大片的帐幔,正借着头顶层叠的孝帐,张牙舞爪朝她们扑来。
    偏殿内顿时慌作一团,一时间喊叫声四起,离殿门近的几个人快跑几步要夺门而出,却挤成一团,困在殿中央的已经手足无措。
    接着越来越强的火光和浓烟,一声声喊叫声入耳,褚雪一阵头疼,幼时那惨绝人寰的场景似乎重现在了眼前,她颤抖着去扶雁翎的胳膊。殿内的叫喊和火光惊到了四周的宫人以及正殿内的几位亲王,大家出门一看,也都吓得腿软,那着火的地方,困住的可全是他们自己的家眷,今日是守灵最后一夜,女人孩子们可全都上阵了呀!
    冷静些的怀王忙吩咐人去救人,年轻的礼王更是亲自去提水灭火,申王早已冲去了偏殿……
    申王到时,偏殿内的人已经出来了几个,年长的怀王妃命人先救孩子,先出来的自然是孩子们。
    殿内,李姣云搂着宋宁,在火光中急寻宋祺,刚刚她已经眼见宋炽与宋谦被送了出去,却一直没见到宋祺。宋炽宋谦是新帝嫡出的皇子,人们先救他们无可厚非,但她的祺儿也只是个孩子啊!她带着哭腔大喊:“祺儿,祺儿……”
    须臾,感觉到一双手握住她的胳膊,男孩带着哭音,“娘,我怕……”
    李姣云握住男孩的手,认清眼前的孩子正是宋祺,不由得喜出望外,忙安慰,“祺儿不怕,娘在这,娘在这,娘带你和妹妹走……”
    她一手牵着一个孩子,艰难的挤向殿门。
    孩子女眷们陆续逃出,终于脱离困境的李姣云搂着两个孩子喜极而泣。
    申王眼见逃出来的众人,略轻点了一下,才发现人数不对,忙问道,“是不是少了谁?还有人没出来吗?”
    怀王府的一个侧妃忽然惊道:“文珮,文珮还没出来!快来人,快去救郡主,郡主还在里面!”
    她口中的文珮是怀王年仅五岁的女儿,因是唯一的女儿,虽然是侍妾所生,也得了郡主的封号。文珮的生母位份低,今日并不在守灵之列,因此刚才逃命的时候没人注意到她。
    这边的话音刚落,李姣云环顾了下四周,忽然也惊叫起来,“雪妹妹……雪妹妹怎么也没出来?快去救人……”她急忙看向申王,“王爷,快去救人,雪妹妹怀着身孕呢!”
    还有人在里面,申王立刻指挥人冲进去。
    就在外面清点人数时,殿中浓烟越来越呛,刚才视线清晰时,褚雪没敢往门口挤,是因为她在殿内侧,不但离殿门远,也怕人多伤到腹中的孩子,但当门口终于快没人的时候,四周已经一片浓烟,她自己几乎辨不清方向了,好在雁翎还陪着她,她由雁翎牵着勉强的往外走。刚挪了几步,忽然听见小女孩的哭声。
    她惊道:“还有人!是个孩子!雁翎,快去找找!”
    雁翎还是担心她,犹豫了一下,但她刚刚有了孩子,现在最听不得孩子哭,根本没管自己,只急声吩咐雁翎,“快去啊,孩子这么小,自己逃不出去的!”
    雁翎只好听话,屏息向浓烟深处寻。
    不一会儿,就见雁翎抱着一个小女孩过来,她放了放心,三人欲往外走。
    但出人意料的是,还留在殿中的并不止她们三个。
    夏婉音及丫鬟素芊也还未逃走。
    但她们并非刚才挤不出去,而是故意留下来,等着这个机会。
    谁都不知,今夜的这场火,其实并非意外,乃是人为。
    昨晚夜深时,秋桂就给夏婉音传过话,说今夜的圣安殿偏殿将有一场意外,要她见机行事。
    所以夏婉音候了一晚上,现在岂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雁翎抱着文珮,身后跟着褚雪,三人才挪了几步,却被人挡在眼前。
    看清面前的女子,雁翎惊道:“夏夫人?你们怎么也还没出去?情况危急,你们快走啊!”
    却见夏婉音似乎不慌不忙,“妾身一直在等夫人。”
    褚雪隐约觉得她的语气不对,疑惑道:“你等我?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咱们快走……”
    话没说完,却见夏婉音从素芊手中接过一个陶罐,她打开后冷笑道:“妾身等了一年,就在等这一刻……你们就好好留下来享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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