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上,种师闵和焦思耀讲了半天,焦思耀略一沉思,一声令下几个亲卫四散开去传令。
    种师闵转身扬了扬手,把张荣和秦延叫到了身边。
    焦思耀疑惑的瞥了眼秦延,他没在种师闵身边看到过这个人。
    秦延则是十分感兴趣的看着焦思耀身边的亲卫,这里的亲卫人数较多,看过去得有四五十人。
    而且大多数年岁大点,沉稳些,有些人脸上狰狞的疤痕,很显然这些都是百战余生的悍卒。
    在记忆李秦延知道大宋军将都有自己的亲卫,朝廷的规矩是允许大将有自己的亲卫,战时环卫主将,不过对人数做了详细的规定,都监最多七十人,一路的兵马都钤辖最多百人,一路的兵马都副总管最多二百人,这些都是军中老卒充任。
    当然了这些老卒的军饷大部分都是朝廷支付,这是为了防止这些悍卒依附军将,最后成为私兵。
    但是由于战事频乃,亲卫如果不唯军将是从,造成号令不行,所以最近二三十年很多亲卫私兵化,种家和李家都是如此。
    秦延是第一次看到规模这么大的亲卫,作为一个后世的军人这是一个好好观看所谓大宋真正雇佣军的机会。
    这些脸上很平静,手上关节粗大,皮肤粗黑,显然颇有一定的战力,和平日里看到的禁军有很大不同,秦延看到过报警的鸣镝、锣鼓传来,有些禁军士卒惊慌失措的模样。
    远处尘土高起,几个军将在两三个亲卫的随扈下打马而来。
    “见过都监大人,”
    几个军将下马后施礼,然后在焦思耀身前叉手而立。
    这些人中就有李盎,他瞄了眼种师闵,感觉这次都监召集他们和种师闵这厮有关。
    接着他看到了种师闵身后那个高大身影,他没忘了这厮在他面前的倨傲,狠狠的剜了眼秦延。
    看到所有人到齐了,焦思耀清清嗓子威严道,
    ‘诸位,方才种指挥建言本将在路上埋藏粮秣,然后带着少部分的粮秣立即轻装前行,也好尽快能接济大军,否则时候不豫,本将这才召唤你等前来商议,’
    节制禁军的一个步军指挥和藩骑都监马贵看看没有言声,其他的两个节制民夫的指挥也保持了沉默,他们的眼神在种师闵和李盎间闪烁,李盎则是第一个反对,
    “禀都监,这次押运粮秣,如果不能把全部的粮秣运到军前,我等都是重罪,现下把这些粮秣埋下,虽然我等可以大大提速前行,但是这些粮秣有些好歹,种副总管、李转运使可不会饶了我等,”
    李盎也是寻了一些不错的由头反对,他估计这是种师闵为了接济前方的种谔等人提的建议,这计策不错,但是他心里早有算计,不能让这个建言通过。
    这次五路围攻西夏溃败,种谔可能官位不保,但是由于前面有米脂大捷,所以贬官而不去职的可能性最大,那么如果粮秣接济不上全军溃败,到时候是不是种谔只有去职待勘,甚或半路上兵败而亡呢,那么身为鄜延路第二将,鄜延路都监的老爹岂不是有机会上位,再则,种家也会遭遇重创,这就李家的机会。
    焦思耀捻须不语,将令是鄜延路经略使沈括大人亲命,让他把粮秣送到前方,和转运使李稷大人汇合,接济就要断粮的大军。
    这个将令可是命令他将全部军粮送到,为了这四千石的粮秣,沈括大人已经把所有的民夫征用运粮,人手不足甚至征用了一部分妇人来运粮,可见情况危急。
    如果他不能把全部军粮送到前方,导致大军溃败,他决计逃不了好去。
    埋藏一些,然后带着少部分快速运抵,接济大军,回来路上挖开窖藏就粮确实是好办法,但是万一窖藏出了问题就是大麻烦。
    焦思耀左右犹疑。
    李盎一看心中一喜,嗯,这位焦都监犹疑的毛病又来了。
    种师闵当然也看出了焦思耀的犹豫,立即道,
    ‘禀都监,问题是我军的骡马还有耕牛这些天折损严重,已经有两成多不堪使用,如果继续这般前行,还没等汇合,可用的骡马已经不足以把这些粮秣送到夏州银州,因此,属下建言埋藏一些,带走一些粮秣,加快速度前行,’
    ‘你怎晓得这些,’
    李盎大惊,他没想到平日里的直肠子种师闵竟然可以注意这些,奇了怪了。
    “哼哼,小爷关心叔父,不,对大军安危关切甚多,左右思量后发现的,”
    看到他占了上风,李盎如此惊讶,种师闵得意洋洋道。
    焦思耀一怔,立即看向身后几个士人打扮的人,
    “刘夫子,种指挥所言是否属实,”
    ‘这个,’
    其中高瘦一人想了想,
    “前几日有些折损,这五日忙于其他没有多看,待卑职考略一二。”
    刘夫子说完立即带着两人转身离去。
    过了一炷香时间,刘夫子等人匆匆而回,
    “禀都监,陈都虞候言,现下只有十余匹备马和备用的耕牛,明日后日骡马再有折损将有粮车没有牛马拖带,”
    焦思耀大惊,如果没有牛马拖带,那么只靠人力是无法把这些粮秣运到前方的,别看让人帮着拉车,填坑,搭桥等活计可以,但是如果让人运粮,那绝不可能,这次数千石粮秣均分到每个人要一石两百多斤,一个人可以背着走多少步,这可还有两百里山路呢。
    “那也不可丢下一些粮秣,如果有了闪失,被羌人发现擒获,是否算是资敌,”
    李盎一看行事不好,立即补刀。
    焦思耀这个纠结,他有些左右为难,让一个无决断的人做出这样干系大军和他自己官位的决断太难。
    种师闵大怒,立即和李盎争吵起来,两人争吵了盏茶时间,其他几人默默无言,谁都明白这是种家和李家在较劲,其他人最好还是闪退。
    争吵无助于解决问题,只能让事情烦乱,种师闵最后心烦意乱的看向身后的秦延,他不知不觉的向秦延求助,
    “某听闻种太尉因为粮秣不至迁怒李转运使,言道大军败绩尽皆李转运使之过,李转运使窘迫非常,此危急时刻粮秣拖延未到,李转运使会否迁怒各位官长,”
    秦延上前一步拱手道。
    这句话让焦思耀的脸色一黑,李稷什么人,那是现下朝中和鄜延路有名的酷吏,这人心胸狭窄,御下严苛,睚眦必报,这才有传说宁逢黑杀,末遇稷、查这两个有名的酷吏。
    作为鄜延路的大将之一,焦思耀还知道一点内幕,种谔因为粮秣不济差点斩杀李稷,要不是吕大均阻拦,李稷可能早做了刀下鬼。
    想想在这种危急情况下如果他不能及时把粮秣送到,让李稷惦记上那就是一个大麻烦,他不过是个武臣,而李稷在皇上心目中却是能吏,皇上听信于谁还用多说,所以在这个时候还有什么犹豫的,见识短浅啊。
    看到焦思耀脸色变幻,李盎知道着人的话击中了焦思耀的要害,心里越发恼恨秦延,
    ‘你一个小小的民夫也敢言及国事,来人拖出去打二十棍子,’
    在这个乱世行军途中作为军将真是可以随便打杀农夫,这厮也就是依仗着这点。
    他身后的两个护卫上前走向秦延。
    “我看谁敢,这是我的人,谁敢用刑,某斩了他,”
    咔一声,种师闵抽出了自己的佩刀,冷冷的看着李盎。
    麻痹的,爷是招你惹你了,看到爷就没完,秦延心里恨极,
    ‘哦,看来被某说中了要害,是不是李指挥不想粮秣早些运到呢,嗯,如果种太尉大军因缺粮溃败,身为鄜延路路都监第二将的李浦大人是不是,嗯,’
    秦延嘴角一扯带着点笑意,但是说出的话冷飕飕的,虽然没有讲完,谁都能听出他的意思,
    李盎暴怒,他手握刀把,
    “爷非得碎刮了你,”
    “放肆,都与本将住手,”
    焦思耀怒目圆睁,他是底蕴不如李浦,但也是鄜延路都监,不能让李盎和种师闵放肆,
    “我意已决,立即组建骑队,开始扫荡附近西贼游骑以及羌人族兵,找合适地界窖藏粮秣,我等也好轻装上路。”
    他的眸子冷冷的看着李盎和种师闵,两人不甘的互瞪一眼收起佩刀。
    ‘所有军将的亲卫只留下两人,其他的所有亲卫立即到马都监那里随同马副都监出击,’
    所有的指挥一起应诺。
    “属下领命,”
    短粗健壮的马忠闷声道。
    “李盎,种师闵你等统领亲卫随同马都监一同出阵,听马都监号令行事。”
    焦思耀就是在惩罚两人的不敬,好在有四十人的藩骑还有自己的护卫保个安全还不成问题吧,毕竟遇到都是几骑或是十几骑的西贼斥候或是西夏羁绊部落打劫的族兵。
    李盎无奈应了,种师闵是一脸的兴奋和雀跃,看着李盎那种苦脸,秦延很是快慰。
    一个时辰后,种师闵和秦延、张荣还有其他七个护卫来到马忠所部所在,这里他们遇到了带领着十多个护卫的李盎,双方都是看不顺眼。
    马忠前面站着几个他手下藩骑的都头,副都头,接着就是种师闵、李盎等人,
    “这里地势还低平一些,但是右边那个山丘可以远眺大营,”
    马忠随手点了一个都头带一队人前往驱赶,一定确保那里没有西贼的斥候。
    马忠接连点了几个地方,都有专人前往驱赶。
    “李盎,你统领一队人去往那个方向,”
    马忠一指来的道路的左方,秦延立即知道马忠这是留给两个衙内肥差了,这两个方向是大队人马来的方向,即使有西贼也不会很多,但是秦延觉得这未必是个好主意。
    “向前驱赶西贼十余里,不得让西贼窥伺,”
    “某领命,”
    李盎淡淡道,他对一个藩将指派自己很不感冒。
    “种师闵,你统领一队人去往那个方向,”
    马忠一指来路的南方,
    “遵命,”
    种师闵一拱手笑的见牙不见脸。
    等到出发的时候,种师闵就笑不出来了,这一队人出发的时候竟然有个副都头,还是马忠的亲卫来指派,和种师闵没什么事儿。
    “不是俺统领出阵吗,你等来此作甚,”
    种师闵很不爽。
    “种指挥原谅则个,俺也是没法,都监大人吩咐的,务必要保证您的安全。”
    副都头讫力长弓一口官话说的不错,弯腰笑着奉承着种师闵,谦恭的让种师闵没脾气。
    一行人催马向东南,在这里他们可以看到北方李盎等人的影子。
    为了保有马力战马都是快步走着,以便于一旦有敌情战马有余力疾驰,驮着兵卒的战马飞奔也就是数里地,接下来就不成了。
    前面走着走着,地平线上有几个黑点,双方在接近着。
    ‘种指挥在这里等候,某带人去去就来,’
    讫力长弓拱手道。
    “好,”
    种师闵很听话 的回礼道。
    讫力长弓留下二十藩骑保护种师闵,自己则是带着其他的藩骑策马前冲。
    待得他们奔出一里多地,种师闵双腿一夹战马,战马立即前驱,
    “十八郎,不可,”
    张荣大急。
    “我几位叔父在我这个年纪是否挽弓杀敌,”
    种师闵根本没看张荣,
    “是,但是您现在有伤。。。”
    这个张荣无法否认。
    “某可为尔等助阵,岂可怯懦避战,”
    种师闵继续前行,张荣只能无语跟上。
    种师闵发现身边的秦延始终无畏的跟在他的身边,不禁欣喜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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