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秦延折返关中,此番他走的是潼关,因为他要专程去西安一行。
    种谔已经入土为安,种家家族的墓地就在西安东部的万年县神禾原,种世衡逝去后就葬在此处。
    十余日后,秦延风尘仆仆的赶到了万年县,在此处他见到了种师中和种师闵兄弟。
    他们两人如今是接引的角色,因为吊唁的人很多,他们在万年县候着,接引这些亲朋故旧前往神禾原去吊唁种谔。
    而种朴因父丧解官服丧三年,如今就在神禾原结庐而居。
    “端孺兄,端木兄节哀顺变,”
    种谔去岁也为种师闵起了字唤作端木,如今秦延提及,种师闵越发想起这位叔父了,不禁长叹一声,如今的种师闵一脸的胡茬,尽显沧桑,这一年来他经受的可是不少,种谔退去,他在军中的日子不少受,
    “多谢子衡奔波千里前来祭拜,”
    种师中肃容拱手道。
    大家熟归熟,此番别个不同,种师中是代表种谔和种朴拜谢。
    秦延急忙回礼。
    “子衡,吃过饭再去祭拜吧,”
    秦延点头,急忙赶路,他也是极为疲倦,确实需要修整一下。
    一行人在馆驿吃了素席,就在馆驿休息一晚沐浴更衣。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疾行入山来到了神禾原种家墓地。
    种朴一身孝服接到了秦延,种朴如今形容槁枯,极为的憔悴。
    秦延默默的和种朴见礼,来到了种谔的坟前,种谔的墓碑还没有备上,那是要等待政事堂的敕令,按照规矩政事堂哪位大人会撰写铭文,加上家族长者撰写的墓志,构成所谓的墓志铭。
    种谔的墓露出的封土,下面是山里的青石,上面培土。
    种谔如此英雄人物百年后不过一捧黄土而已,只能让人感叹。
    秦延在香案前焚香祭拜,然后按照规矩在一旁的名册上留言,秦延想了想,抬笔一气呵成,
    鄜延峰高雪深 西贼肆虐无忌
    谁敢横刀立马 唯有种大将军
    种朴眼中一红,
    ‘多谢子衡,’
    秦延笑笑拱手。
    “来人将子衡所书誊印下来,刻在墓前,”
    种朴命道,秦延这六言对了种朴的心思,比那些绕口的骈文更能彰显种谔一生。
    秦延、种师中、种师闵等人返回了万年县。
    两人为秦延摆下送行宴,只是席面上都是素菜,以茶代酒。
    只是气氛凝结,种师闵颇有些茶不醉人人自醉,
    “子衡,叔父已去,我等兄弟也要各奔前程了,十二哥要去环州任州判,十四哥要去秦风路,九哥去兰州,只剩下某在绥德,呵呵,也离开保捷军到了广锐军,绥德自此没有种家了,”
    种师闵感慨道,一脸的落寞。
    也难怪他如此,从种世衡始,种家从清涧城、绥德,就在鄜延路西北一带经营,虽然种世衡余子到环庆路、泾源路、秦凤路等地经营,也有了不小的官职,但是种家真正的根子在鄜延路绥德、清涧城一带。
    此番种谔一去,朝廷立即下旨分离了绥德种家,这是要为种家去势,其实这是上位者的必要手段,只是太过迫不及待,让人齿冷。
    不过,秦延想想后世岳武穆、韩世忠等人的下场,似乎种家的境遇也算不错。
    当然了,这般对武臣根子上的忌惮和提防、拆解,大宋难有强军也就不意外了。
    至于岳武穆的强军,那是南宋危机时候允许武将募军,由岳父亲自操练淬炼出的,有私军的性质,当时韩世忠等中兴四将都是如此,这才有了战力不错的军队,只是那是特殊情况,随着岳飞一去,南宋收揽战乱时期的兵权,南宋的军队又成了羸弱之兵,只能据城防守。
    说实话,秦延对大宋有些灰心失望了,他清楚,他无能从根本上改变大宋羸弱的局面,因为大宋形制一旦形成是根深蒂固的,就是皇帝也无可奈何,
    “我大宋如此对待忠臣名将,日后会付出惨重代价的,”
    秦延长叹,
    “惜乎种帅,天不假年啊,”
    秦延确实可惜种谔,大宋军将万千,但是真正能征惯战的宿将屈指可数。
    种谔是其中的佼佼者,种谔不像他冷硬的外表横直,正相反,种谔如同孙子所言的那般,极善庙算。
    该攻的时候侵略如火,比如智取绥德,那是违抗圣命而为,比如无定川大战,击败西贼主力,其实种谔是以少胜多的,但是他打赢了,收复了米脂等膏腴之地。
    但是当处于绝对劣势的时候,他知道收缩避敌防守,所以攻守易势,全看敌我双方形势,种谔刚柔相济,这才能一生几无败绩。
    这样的战将最后落得去职待勘,郁郁而终,还有后世的岳武穆,证明大宋这一套以文御武的体制是名将的坟场。
    “子衡说的是,不瞒子衡,某如今颇有些心灰意冷,待得叔父的功业如何,还不是被朝中随意打压,如今竟然一个谥号都没有,呵呵,”
    种师闵重重的一拍桌案。
    秦延沉默不语,大宋的一些文臣逝去后官家都会和宰辅商议后颁下谥号彰显其忠,但是种谔的谥号在朝中争议不断,最后是不了了之,只是因为种谔数次抗旨,文臣们反对颁下谥号。
    “子衡不是外人,说了也就说了,但是出了这里,和其他人再也休提此事,这是为种家招灾而已,”
    种师中呵斥了种师闵一句,他毕竟历练的多了,也就因此谨慎得多,知道种家如今要收敛低调,不比从前了。
    种师闵梗梗个脖子百个不服,却是没有言声,脸上却是憋屈的通红。
    “狄相公、种相公,呵呵,呵呵,”
    秦延冷笑后当先离去,他怕自己也忍不住说些不当的言辞。
    种师中、种师闵等人都清楚秦延的意思,狄青和种谔说白了都是郁郁而终的,这就是大宋顶尖能战的武臣。
    种师闵狠狠的将茶具摔在地上。
    秦延从西安返回了延州。
    秦伯义和卢氏好生打听了一下秦延婚礼的情况,心中高兴非常,能和大宋的宰辅结亲,这是他们一生荣耀的时刻。
    只是对秦延不让李婉来延州表示了不解,他们心里还是极为急切的,秦延、李婉已经结亲,他们还没看到李婉什么模样呢,再说女子加入秦家,来此同夫家一起生活实属应当。
    “三郎,是否李相公不愿意自家女子到鄜延路这边地吃苦,”
    秦伯义理所应当的想偏了。
    “这倒不是,李相公是同意李婉一年后来延州的,”
    秦延哭笑不得,不过作为弱者一方他老爹有这个想法倒也不算什么,
    “只是儿子我另有想法,”
    “你,再有想法也不能不让李婉来此吧,”
    秦伯义有些吹胡子瞪眼了,别看秦延是什么奉直大夫,什么绥德节判,官做的再大,也是他儿子。
    ‘阿爹有所不知,官家身子不好了,’
    秦延低声道,秦伯义身子一僵,卢氏也是噤声,室内一片沉寂,两人虽然见识差些,却也知道,自家儿子能到如今的地步因为什么,秦延没有什么宗族人脉,师生之谊,只有官家的重用提携,如果官家不好了,那么以后。。。
    “那,那如果。。,你的官职还能保住吗,”
    秦伯义低声问道。
    ‘肯定不成,’
    秦延苦笑道。
    ‘这是为何,你为大宋屡立战功,还有李相公襄助,’
    秦伯义急了,他不理解,他家三郎为大宋出生入死,建立多少功勋,却是丢官去职,怎么可能。
    “官家一去,太子尚幼,怕是高太后临朝,高太后主张停战修好,呵呵,像儿子这般主战的,只能归家闲居了,就是岳父也无可奈何,”
    秦延的话让秦伯义呆滞,他最后喃喃道,
    ‘当真没有天理了。’
    秦延淡淡一笑,天理,那是不存在的,只有不同集团为了利益的博弈,像秦伯义等下层百姓所想的什么天理是什么东东,根本不在利益集团的考量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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