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以德报怨所谓教化都是文字的游戏,其实京中很多朝臣对边地一清二楚,大宋对这些羁绊部落的控制远远不如西贼和辽国,因为他们的骑兵众多可以随时出击那些羁绊部落,也许在深夜,也许在凌晨他们睡梦中就刀剑加身了,而我大宋步军为主,出动讨伐不臣却是让对方早早知道了,你说这些羁绊部落更害怕谁呢,”
    秦延淡然一笑,来到这个时代越发的清楚所谓的士大夫善于遮羞选择性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那一面,果然是春秋笔法啊,所谓士大夫推崇的德行,可以同后世一样成为贬义词,他们需要的时候大肆宣扬,同时在幕后卑劣的无所不用其极,灭人欲存天理这样荒谬的口号就是这样出来的,
    “所以那些羌人部落最为恐惧西贼,疏离大宋,而边臣掣肘太多,后面不知兵不知边事的朝臣只有一件事儿最擅长就是弹劾,这越发让边臣寸步难行,宁可少一事不可多事,长此下去在沿边羌人越发的倾向西贼,于是朝中有些人利用笔法来个文过饰非,什么教化之类都是遮羞而已,真实就是大宋带给那些人的利益不及刀剑加身的恐惧,”
    宗泽拧着眉毛,他心里很是不平,他想说历任宰辅不能都是这般视而不见吧,但是从沿边他秦延所见的情形来看,真的是如此,他不相信每日里看到多少折子,知道边地大部分事情的宰辅们和六部主官不清楚边地的内幕,那可能嘛,只有一个解释,他们确实掩饰了很多东西。
    那么从京中传到各处的很多说法是不是真实的,就是边地糜烂都是边地的军将贪腐无能造成的,很多的朝臣更是言之凿凿如果他们能到边地执掌一方,数年间就能让扭转乾坤。
    “秦机宜,我大宋将大半的国帑投入到军伍边事中,为何迟迟不能解决边患,不说辽国,只说西贼,他们可是只有区区数百万,可以出战的丁口只有数十万而已,而我西军就有三四十万之众,”
    这不是宗泽一个人的想法,大宋内部很多百姓之所以对边军痛恨,都是这一个原因,大宋人丁千千万,却奈何不得区区一个数百万人口的西夏,不是边军边臣无能是什么。
    一旁坐在马下休息的种师闵斜睨了宗泽一眼,眼神颇为的不屑,几日下来他也算是清楚这个宗泽有些一根筋,太过直梗,所以这才不计较,或是他说服不来宗泽就是再大声也无用。
    这个穷书生骨头倒是极硬,对种家也是毫不低头的,否则他早就咆哮上了,边臣是很多无能之辈,但是不包括种家。
    现下嘛,他就只能指望秦延能压服这位了,这样的呆子只能说服,不能压服。
    秦延笑笑,这个题目看来很简单,实际上却是很复杂,想想后世大华夏被多少人口疆域远远不如的对手欺压,就知道简单的用人丁多少疆域广阔来对比敌我双方是多么浅显。
    “国与国争锋,要看真正的国力,宗兄可能要说大宋的国力远在西贼之上,不过某所言是真正的国力,”
    秦延伸手阻止了宗泽的欲要反驳,闲着无事,不只是种师闵在一旁,就是冯小娥、秋桃、秋菊也聚拢过来听着。
    “大宋虽大,每年国帑虽多,然用在西军身上者不足十之一二,想来宗兄也清楚,大宋的冗官冗员冗军耗费了八成以上的国帑,也就说大宋的未能使出庞大身躯的全部力量重击对手,想来历任先主和官家都意识到了这极其不利的局面,这也是庆历新政和熙宁新政的原因,”
    “听了官人所言,才晓得新政的由来,这样看来倒也很有些道理,非是妾身想得那般折腾不休,”
    冯小娥笑道。
    此番连宗泽也笑了,不过在很多商贾细民看来可不是折腾不休嘛,作为大部分目不识丁的宋人是和士人阶层分离的,说白了两次新政不过是大宋士大夫阶层维新罢了,而大部分的宋人对新政的目的茫茫然不知。
    “而某的看法是边患解除的根本非在边郡,而在国中,”
    秦延终于说出了他的观点,
    “想想国中大臣战和不一,相互掣肘,这样对西军的支持时厚时薄,让边臣举足无措,上下未能众志成城对敌,此其一,”
    “二者,虽然边军势众,然精锐战力的禁军刚刚过半,多是厢军和乡兵战力低下,再者骑军战力羸弱,如果没有朝中的大力支持,筹集钱粮整训兵卒更新兵甲怎能战力大增,”
    “三者,陕西沿边分为五路,各自为战,互不统属,因为对敌每每居于劣势,这几路兵马各自为战倒是不能为祸作乱了,但是也是无法形成一个铁拳痛击西贼,”
    “因而无论解决战力兵甲还是战时统属都在国内,都在朝中,”
    秦延言简意赅的将西军的问题归纳出来,听者不得不同意秦延所讲,解决西贼的关键在内不在外,
    “而西贼,西面是西域群胡,对西贼威胁不大,北方是辽国,两国相互暗中结盟对抗大宋,西南是吐蕃诸部各自为战,只是小患,因此西贼可举全国之力对抗大宋,上下皆知真正的劲敌只有大宋,因为虽小而力专,可倾全国之力攻击我大宋陕西五路中任何一路,因为每每占据上风。”
    秦延只是几句就将敌我双方的优缺点点了出来,让四周各人有拨云见日的感觉,不禁都是暗自点头,
    这也难怪,秦延是大宋中几乎唯一可以俯视全局的人,后世带给他的卓绝眼光是无可比拟的。
    宗泽即使执拗,此时也是点头称是无法辩驳。
    “因此要解决西军统属,加强西军战力,裁撤冗军,都在朝中官家和诸公,因为只有他们才能确定各路事权财权军权,也只有朝中才能为西军提供战马和兵甲,提点精干边臣整训强军,因而,国内一片指责西军之声,实欠公允,”
    秦延这话一说,种师闵立即跳起来开怀大笑,
    ‘看到没有,土山秦郎为我西军解了冤屈,谁还不服,尽管来辩,’
    种师闵说着斜睨了一眼宗泽,嗯,你倒是跳出来啊。
    宗泽倒是干脆,实在是辨无可辨,解决西贼当真是在内不在外,在朝不在野,他起身向着种师闵一拱手算是赔礼,宗泽如此豪爽,豪爽到一点不像其他把面子看的比天大一味搪塞的文人,倒是让种师闵有些讪讪的回了礼。
    “某方才讲的大势,大势所趋而已,不过西军内部倒也是忧患丛丛,吃空饷喝兵血,走私盛行,将门林立争斗,”
    秦延的话让种师闵一瞪眼,嗯,就是有也不能这般说吧,
    ‘比如李稷、李浦、李盎之流,让他们掌事掌军,祸患丛生,’
    秦延的一句话就让种师闵老老实实的了,怎么反驳,那几个确是大大的祸害。
    看到种师闵每每在秦延面前吃瘪,秋桃不禁捂嘴偷笑,嗯,饶你是种家衙内在我家官人面前也得吃瘪,秋桃此时满满是对自家官人的崇拜。
    冯小娥此时也将美眸投注在秦延身上,这个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男人对她有这致命的诱惑,
    “秦机宜果然高瞻远瞩,”
    宗泽钦佩拱手道,这是真正佩服的第一人,就是当朝宰辅施政他也能挑出种种问题来,都在他的随记里记录着,将来有机会他是要呈上的,但是对秦延所言他是无话可说。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嘛,哈哈,纸上谈兵而已,哈哈,”
    秦延哈哈一笑,嗯,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当初也没发现自己是个能言善辩的人,现在倒是能装x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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