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芸眼珠一转,弯腰从他的臂弯下滑走,紧接着脚步生风地朝他身后快速跑远了。
    苏拾东回到诊疗室,只有陈秀祺和虞家三姐妹在。
    “秋芸呢?”陈秀祺先问出口。
    她没回来?苏拾东内心癫狂,面上冷静地说:“伯母,麻烦借用一下你的手机。”
    陈秀祺忙掏出手机。
    电话接通了。
    只要是苏拾东打来的,秋芸一概拒接,其他人的电话,她没理由不接。
    “妈,你们先回去吧,我有事先回学校了,手术的事另外再找个时间安排。”秋芸不假思索。
    “手术?”苏拾东在电话里问。
    秋芸一听是他的声音,吓得立刻把电话挂断。
    没多久,虞秋敏的电话进来了。
    秋芸果断静音,怕又是苏拾东打来的。
    “这丫头不接电话。”虞秋敏讪然地对苏拾东指了指手机。
    陈秀祺终于忍不住问出口:“那个,拾东啊,你跟秋芸……刚才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苏拾东没回答,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心里已经有了筹划。
    他刚才大致从陈秀祺那已经了解到秋芸的病情,可适才在花园里,秋芸的那番话却似乎意有所指。
    若只是因生理上的缺陷而有意逃避,为什么会提让苏家毁于一旦这种无端的事?
    苏拾东暂时还没往“石女克夫”这方面想,毕竟在二十一世纪的大城市里,谁还迷信这个,说出去都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苏拾东目前首先考虑的问题是如何将秋芸这掘丫头拉回来。
    他转头,略带迟疑地对陈秀祺说:“是这样的,秋芸她……刚才跟我提分手。”
    “什么?”
    陈秀祺和虞家三姐妹皆震惊地看向苏拾东。
    十分钟后,几人杀到110宿舍,却得到葛纯的告之,秋芸没回学校。
    秋芸的手机差点被打爆。
    陈秀祺的电话,虞秋敏的短信,虞秋琳的微信,总之,无所不用其极地使用一切能联系上秋芸的方式。
    秋芸这会儿再不现身,依照几人的愤懑程度,恐怕回去要被乱棍打死。
    秋芸不得不接了电话。
    “你跟拾东提分手了?”陈秀祺在电话里问,加强语气地又问了一遍,“你居然跟他提分手?”
    秋芸觉得要是陈女士现在就在她身边,估计还要身体力行地往她胳膊上扇上俩巴掌。
    “你这死丫头,想气死我不成?”陈秀祺抚着胸口顺气,“你们俩的关系才公开多久?先前你的名声就不好,这会儿又闹出事端来,你是嫌自己还不够出名是吧?我当多大的事,俩口子一言不合就提分手,你还小不懂事,整天只知道情情爱爱,渴望男人凡事顺着你宠着你,可拾东他是做大事的人,平日公事繁忙,不可能对你做到面面俱到,别任性,别不知好歹……”
    这是造谣,赤果果的造谣!
    苏拾东就是这么跟陈女士说的?
    秋芸忙打断:“妈,你先别动怒,小心你肚子里的妹……”第二个“妹”在舌尖连打两个弯,硬生生改口为:“……弟弟,您先消消气,苏拾东的事您听我慢慢跟您解释。”
    其实,让她解释,还真指不出苏拾东什么罪名来。
    不过以秋芸的三寸不烂之舌,到时候舌到关键自然直,胡编乱造些罪名还不简单。
    现在首先是先安抚住陈女士。
    “给我回家交代。”陈女士一声下令。
    秋芸踌躇不前,临时决定还是把苏拾东的思想工作做好了先。
    秋芸主动发了短信给苏拾东,选择发短信而不是直接打电话是为了有利于构思和组织语言。
    秋芸:苏拾东,是男人就坦率点说声再见,咱们好聚好散,拿我妈来压我算什么?
    没多久,短信进来了,是苏拾东的。
    苏拾东平时很少发短信,哪怕只是问个吃饭这么简单的事也一并电话告知。
    除了那次出国前的警告,这是第二次发篇幅长于五个字以上的短信:我只是说出事情,不是你跟我提的分手?
    唔?难道陈女士的那番话全凭她个人理解来的?
    ……好吧,貌似误会他了。
    秋芸琢磨了一下,再发:可我们分手是我们的事,你跑去我妈那告状就是你的不是。
    苏拾东:伯母问我,难道我还要瞒着?否则到最后如何收场?
    秋芸哑口无言。
    说真的,让她挑苏拾东的刺儿,还真有点困难。
    这人不论是作为男朋友还是上司的身份,都是无可挑剔的。
    秋芸正沉思中,苏拾东先主动发了过来:还有什么要问的?
    显然是很有耐心为秋芸授业解惑。
    秋芸想了想,编辑一条短信:没了。
    苏拾东:好,现在该我问了。
    ……
    难怪那么有耐心,原来还有后招等着她。
    苏拾东:提分手是因为病?
    秋芸想了想,回:不全是。
    苏拾东:还有?
    秋芸:就是没劲。
    苏拾东:没劲?
    秋芸开始瞎掰:嗯,你太老了,我一想到自己正值中年时,你却已经头发花白,以后你卧床不起,我还得身兼母职照顾你的吃喝拉撒睡,瞬间觉得世界都黑暗了,你能明白么?
    半天没得到回复,秋芸编上瘾了,又发出一条长篇大论: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不是最浪漫的事,而是最可怕的事,我还没老,你就牙齿先掉光,到时候就是你躺在摇椅上,我在给你慢慢摇,我太年轻,以至于心思不及你深沉,所以你的想法我基本得靠猜,总觉得什么事都得不到主动权,在你这,我显得特无知特有挫败感,以前感觉什么都会,一学就上手,现在一切都尽在你的掌控中。我时常想,13岁的年龄差真的没问题么?可谁又能确保以后你还能不能耐得住性子迁就我,我还会不会对你的沉稳仍旧保持新鲜度。我们连作息习惯都大相径庭,我已经变得不像自己了,我得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我不想被改变,我不想变得让自己都觉得不安……
    秋芸觉得差不多了,就以一个省略号作为感慨式收尾,发了出去。
    等了很久很久,苏拾东才发来简略的一句话:好,我明白了。
    明白了?这么快就想通了?
    秋芸再回味一遍短信,觉得……
    她是不是太伤人了?
    ☆、第67章 咬醒你
    苏拾东没再回短信过来。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手机一直没有动静,秋芸来回滑开好几遍,什么也没有。
    心里空落落的,时间越久,这种空虚感像一只无形的手,抓得她呼吸困难,愈发惶惶难安。
    他同意分手了?
    他同意了……
    秋芸捧着手机反复细读最后一行字,一如既往简明扼要,可是连字里行间都透露着苍凉。
    他寒心了么?所以干脆不再强求。
    说实话,真的没有比他更称职的男朋友了,事事都替她着想,事事以她为先,她提的要求,他基本都会满足,她不愿意的事,他也从来不勉强,除了分手这件事。
    可现在,连分手,他都占据劣势。
    两人的开始,是他争取的;两人的结束,是她强迫的。
    平心而论,很不公平。
    心底除了难言的失落,还有愧疚感,就好像原本拥有一件任何人都企望得到的宝物,可在她眼里这件宝物却泛泛可陈,而当她转手于人的时候,又赫然发现丢弃了这件宝物,就如同丢失了整个世界。
    秋芸独自坐在图书馆的角落里,面前摊着一本书,她埋着头,头发挡去了半张脸。
    没人知道她在哭,她只是一直盯着手机,手指来回在屏幕上滑动,反复阅读前面的短信。
    一个字一个字地细细专研,像是在研究那张熟悉的面孔,孜孜不倦,不依不饶。
    眼泪掉落在手机屏幕,花了字体,模糊了视线。
    一想到那个男人此时可能独自坐在冷清的苏宅里,身边蹲着amber,无人可以倾诉的凄凉,秋芸就觉得心里绞得生疼。
    他咬着拳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眼泪却像开了闸门似的,止也止不住。
    最后她终于忍不住,趴在桌前呜呜咽咽地大哭起来。
    她有点后悔了,她后悔了。
    可是怎么办,能怎么办?
    趁现在彼此都陷得不够深……
    手术安排在下周的星期五。
    期间,秋芸都没再见到苏拾东。
    他就像凭空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一般,连气息都消散不见,温暖的怀抱也就此落了空。
    秋芸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生活似乎一下子没了重心点,读书和美食都已经无法让她提起兴致来。
    却原来,苏拾东在她心里的分量已经重到这个程度。
    秋芸记得毕静曾经问过她:“你试过爱一个人爱到见不到他都觉得呼吸困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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