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包丢了!”叶茜沮丧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我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衣服。
    “你天天穿这紧身的小夹克,口袋那么浅,车又骑得那么快,不掉才怪呢。”
    叶茜白眼一翻:
    “找打是不是?”
    “好了,不开玩笑了,你钱包里装的什么?有没有贵重物品?在哪里丢的?”
    “也就几百块钱和一张身份证。”
    “我晕,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呢,我看钱你是别想找回来了,也就是补办一张身份证的事,二十块钱搞定!”
    “那办身份证最少需要两个月吧?本来想放年假还能出去玩一玩呢,这哪里来得及?”
    “那没事,你先去办个临时的身份证,然后再去派出所弄个正式的,两不耽误。”
    “当真?”叶茜的心情转阴为晴。
    “反正我现在也闲着没事,我陪你一起去!”
    “算你有点良心!”叶茜从铁皮柜里拿出一个摩托车头盔扔给我。
    我俩一前一后还没走到楼梯间,就和刚从实验室出来的老贤撞了个满怀。
    “小龙、叶茜正好你俩在,搭把手。”
    “怎么了,贤哥?”
    “帮我把剩余检材放在物证室,现在用不上了!”
    老贤嘴巴中的剩余检材再好理解不过,就是做完检验后剩下的物证。例如我们在现场提取的血迹,为了能得到比较充足的dna信息,在现场我们往往都会提取很大的量,而真正检验时有可能只需要一点点,剩下的那些就叫剩余检材,这些东西就算是案件侦办结束也不能丢弃,必须要长期保存,其他的随案物证也是一样。
    而专门存放这些东西的地方,我们叫物证室,一般物证室分为几个功能区,物证架、冷藏区、枪支弹药存放区。
    物证架有点像超市的货架,上面摆放的就是一些比较常规的物证,比如现场的土壤、嫌疑人所穿的鞋子等等,只要物证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发生变质,都可以直接放在物证架上。
    冷藏区主要是存放一些容易变质的物证,比如血液样本、人体组织、精斑、唾液斑等等。
    有些案件还会涉及枪支弹药,这些物证必须要经过特殊的保存,防止时间一长出现枪支上锈、走火的情况,所以在我们这里还专门设置了枪支弹药存放区。
    一听老贤有活要忙,我只好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叶茜。
    “反正又不着急这一会儿,帮国贤老师弄完咱们再去。”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乐呵呵地跟在老贤后面走进了实验室。
    老贤把我们领到一个铺着黑色大理石台面的长条柜子前,这柜子有点像家里的橱柜,只不过橱柜上摆的是碗筷,而这里摆放的全是一些长长圆圆的化学试管。
    “精斑、粪便、烟头冷藏,香灰、大米直接上架子。”老贤指着桌子上的一堆物证袋对我说道。
    “放心吧,贤哥,这都轻车熟路,不会弄错的。”我从桌子上拿起硅胶手套笑着说道。
    “对了,三起案件现场的烟头要分装,你知道吧?”
    “单包还是多包?”
    “单!”
    叶茜站在我跟老贤中间,一会儿瞅瞅我,一会儿瞅瞅老贤,从她满脸的疑问,我便可以猜出,她根本没有听懂我们在说什么。
    我来从头给大家解释解释。老贤嘴巴里的“分装”是分开包装的意思,也就是每个案件的现场烟头分开登记包装,不能因为这三起案件为一个人所为,就把烟头全部放在一块,否则若干年后,谁还能记清楚哪个案件提取的哪几种烟头?这点很好理解。
    “多包”和“单包”其实理解起来也不难,“多包”的意思是,把带有同种性质的物证放在一个物证袋子里,比如嫌疑人所穿的衣物和鞋子,一般都是“多包”(特殊情况除外)。而“单包”就是要把物证给分开来包装。拿这个案件的烟头来说,虽然过滤嘴上遗留的都是嫌疑人的唾液斑,但如果你把这些烟头全部存放在一起之后,就会造成dna物质之间的转移,时间一长,全部烟头都会被污染,导致只能检出一种dna。
    我们在办案的过程中不乏重新鉴定的情况,有的时候这种重新鉴定都会延续到一年甚至几年以后,因为命案嫌疑人的庭审时间跨度都很长。假如若干年后,人家提出要重新鉴定,可咱们的物证因为保存不当发生了污染,那人家就会对之前的检验鉴定产生怀疑,这就会给一些居心叵测之人钻了空子。
    所以,为了杜绝这样的事情发生,老贤对许多物证都是采取“单包”的办法,也就是一个烟头一个物证袋,标上序号,归类保存。
    得到老贤的确切答案,我开始张罗叶茜去拿小号的物证袋,我则戴上口罩和手套把剪掉一小节的烟头用镊子夹起。
    老贤的检验报告我并没有翻看,所以我只知道现场提取了烟头,但是在之前我并没有见过这些烟头的庐山真面目。当我夹起第一枚烟头时,开始有些疑惑,因为我在烟头上发现了我的学科领域的痕迹——牙齿咬痕。
    第一枚烟头被我放在物证袋里以后,我开始夹取第二枚、第三枚、第四枚……我的心跳也随着手中的动作越跳越快,因为我发现了大家都忽略的一个问题,而这个问题很有可能直接关系着破案。
    “贤哥,这些烟头的完整照片有没有?拿给我看看。”
    “有,在我电脑里。”
    嘀嘀嘀——,照片被我飞快地从电脑里打印出来。我瞪大了眼睛来回交替地看着手中的几张照片。当一切被确定之后,我兴奋无比。
    “叶茜、贤哥,到会议室,我有重大发现。”我此时已经顾不上去整理物证,而是把明哥和胖磊也喊了过来。
    “怎么了,小龙?有什么发现?”胖磊打着哈欠。
    “你们看看这个!”说着我把墨迹还没有完全干的照片放在了他们四个面前。
    “这不就是烟头照片吗,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叶茜瞥了一眼。
    “我们之前只注意到了烟头上的dna信息,但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哪一点?”明哥表情严肃。
    “烟头上的牙齿咬痕。”
    四十一
    “牙齿咬痕?”叶茜习惯性地问道。
    “对。”我从烟盒中掏出烟卷,分发下去。
    吧嗒!我点燃了自己手中的烟卷,使劲地抽了一口作为示范。
    “你们刚才也注意到了我的动作,正常人抽烟的动作,是用手指夹住烟卷往嘴巴里送,一般情况下我们是用嘴唇夹住烟卷,吸一口然后再用手指把烟卷从嘴巴里拿出来。”
    “嗯,是这个动作没错。”胖磊照着我的动作比画了一下。
    “也就是说,大多数人不会用牙齿去咬住烟头,这样也不会在烟头上留下咬痕。但是你看看这三起案件,所有的现场烟头都有比较严重的牙齿咬痕,这就反映了嫌疑人的习惯性动作。他在抽烟的过程中不会用手去接烟,而是选择用牙齿咬住烟头来唤气。”
    “这能说明什么?”叶茜还没理解我的意思。
    “咱们从现场遗留的烟头的量不难看出,他的烟瘾应该很大。他在蹲点的过程中,只需要用眼睛寻找目标即可,他完全可以用手去接烟,可他并没有这么做,这说明嫌疑人有这种吸烟的习惯。那咱们来分析一下,哪些人有这种吸烟的习惯?”
    明哥听到这里,眉头已经完全舒展开来,看来他已经知道我接下来要说什么,而其他三人还依旧一副啥也不知道的表情。
    我接着说道:“在我们痕迹学上,对有这种习惯的人有专门的列举。比如,鞋匠,他们的双手需要不停地钉鞋掌、缝鞋面,如果在工作的过程中犯烟瘾,他们没有工夫去用手夹烟,所以只能用牙齿咬着唤气,因此会在烟头上留下咬痕。”
    “还有木匠,他们在锯木桩、刨木头时,都离不开双手,他们如果要抽烟也只能靠牙咬。”
    “最后是泥瓦匠,他们平时需要跟水泥打交道,只要干活,手上、衣服上基本上都能沾满水泥,而且我们都知道,水泥遇水会凝固,遇到唾液也一样,所以泥瓦匠一般也喜欢用牙齿咬着烟屁股抽烟。当然还有其他的情况会养成这种习惯,但这三种职业是主流。”
    “也就是说嫌疑人要么是鞋匠,要么是木匠,再或者是泥瓦匠,这也太宽泛了!”叶茜对我的推理没有买账。
    “我还没有说完。”
    我把手里的烟屁股按在烟灰缸里接着说:“咱们来看看这三起案件的案发地点,一个在咱们市的西边,一个在咱们市的东边,最后一起命案在咱们市的南边,而且之间相隔有几十公里,他为什么要选择这几个地点作案?如果他只针对女学生,我们市中心的学校多了去了,他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难道他有三个家?”叶茜很无脑地说道。
    “他有三个家还穿得那么寒酸?”
    “那你说是为什么?”
    “很简单,我怀疑他作案时正好在附近干活!”
    “干活?”叶茜瞪大了眼睛。
    “对,而且我的推理有依据,并不是空穴来风。咱们来看看三起案件的间隔时间,第一起猥亵案是1月16日,第二起强奸案是1月24日,我们这起命案是2月1日。”
    叶茜一边听我报日期,一边掰着手指数了起来。
    “三起案件之间都间隔正好七天?”
    “对,七天。这个数字我怀疑并非嫌疑人故意而为之,很有可能就是他的工期。”
    “工期?”
    “你听我把话说完,你就会明白。”我换了一种坐姿,接着说道:
    “如果嫌疑人只是有针对性地作案,他不会选择如此分散的距离去作案,唯一能解释的就是,他是来这边干活,顺带作案。”
    “嗯,有这种可能性!”明哥点了点头。
    “咱们再来看看作案的时间,基本上都是在学生上学的点,因为我们知道,学生放学都是在同一时间点,所以会出现在很多人拥在一起的现象,不好下手,也只有上学的时候,学生容易落单。而根据现场访问的材料,这三所学校一个属于省重点,一个是市重点,还有一个区重点,三所学校的晚自习上学时间点完全不同,他为什么能把握得如此精准?”
    “他事先多次踩点?”
    “对,我也怀疑这一点,这就表明嫌疑人在作案期间不止一次来过案发现场,知道了学生上学的时间点,在工期的最后一天选择作案,然后离开这里,转战另外一个地方继续这种作案模式,所以才会出现目前这种局面。”
    “嗯,有道理!”明哥赞许地说道。
    “既然我的假设成立,那么嫌疑人就不可能是鞋匠,因为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鞋匠是到处跑的,他们大多都是在固定地点从事劳动。而且我仔细地对比过,这三个案发地点周围都有大量的工地,嫌疑人很有可能是在工地上从事劳动的人员,这一点也基本上可以排除是鞋匠,除此以外就只有木匠和泥瓦匠这两种主流职业。”
    说到这里,我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他们四个已经听得入了神,我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最核心的地方:“嫌疑人七天转战一个地方,如果是大型的工地工期不可能那么短,而且那么固定。那么除了大型的工地,还有哪些会用到木匠或者泥瓦匠呢?”
    “装修?”叶茜的脑子总算灵光了一次。
    “对,装修!一般在家装的过程中会有几个工种的参与,泥瓦工、水电工、木工,还有油漆工。咱们来逐条地分析。”
    “水电工在工作的过程中主要是切割墙体铺设电线和管道,他们在工作的过程中会溅起大量的灰尘,所以他们不会在工作中抽烟,因此他们不会养成用牙咬烟头的习惯。油漆工也是一样,他们的主要工作就是用专业的喷漆设备喷洒油漆,他们在工作的过程中一般都会戴着口罩,更不可能吸烟,所以也可以排除。”
    “木工,他们在工作的过程中倒有可能会养成牙咬吸烟的习惯,但是我们仔细回忆一下前两起案件受害人的描述,她们都曾提到说看到嫌疑人身上灰蒙蒙的。注意,受害人要表达的意思是灰尘太多,而如果是木工的话,那他身上应该是木屑才是,这是其一。其二,木工在整个装潢的过程中占有很大的比例,他们要做吊顶,做家具,有的甚至要做浴室柜,当然这些都要根据雇主的要求来做,所以工期基本都是在半个月至一个月之间,有的甚至会超过两个月,因此他们的工期是最不固定的,基本上可以排除。”
    “那剩下的只有泥瓦工最有可能,他们在工作的过程中,只有和水泥的过程中会有一些粉尘,其他的情况下工作环境还是相对干净的,用嘴叼着抽烟问题不大,而受害人所描述的灰尘,有可能就是水泥灰。”
    说到这里,我起身从会议室的饮水机上接了一杯清水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还有一点能证明嫌疑人是做装修的,那就是现场遗留下的高档香烟的烟头。在大型的建筑工地干活,泥瓦工基本上都是跟着包工头干活,他们可不舍得给手底下的民工发好烟。也只有做装修,雇主想让工人把活做细致一点,给工人发点好烟,也是正常现象。这刚好可以解释为什么现场会留下高档烟头。”
    啪啪啪!明哥听完后,冲我使劲地鼓了鼓掌。
    “师父的基因果然没有遗传错!”胖磊一巴掌拍在了我的肩膀上,笑着说道。
    老贤冲我竖起了大拇指,就连一向跟我顶着来的叶茜也对我佩服得是五体投地。
    我很享受这种氛围,笑眯眯地接着说道:“所以下面的调查工作就十分有针对性了,嫌疑人步行作案,说明他距离案发现场不是很远,咱们只要以现场为圆心进行调查,看看周围有没有人在装修,而且从案发时间点往前推七天都是在干瓦工,如果有,把三个案发现场一交叉,找出重复出现的装修队,那嫌疑人就在他们其中!”
    “这个比在村子里找鱼塘靠谱多了!”胖磊拍打着桌子,兴奋地喊叫道。
    “叶茜,下面就交给刑警队了!”我把笔记本一合,说道。
    “我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叶茜一脸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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