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松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
    第二年的七月,我又跑到广元寺。
    我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正坐在树荫下面看书。我蹲在他跟前,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奸笑一声。我伸出手捏了捏他白皙的小脸。
    他捂着脸,一脸惊愕地看着我:“你是谁?”
    我眨了眨眼睛,漾开一抹笑:“我是你娘。”
    他怔了一下,脸上微红:“不对,师傅说我从小便死了爹娘。是兄长含辛茹苦地把我养大,你不是我娘!”
    我慢悠悠地站起来,朝他微笑,露出一口白齿,阴测测地道:“我是你前世的冤家,找你索命来了。”
    他鄙夷地看着我:“你是鬼!”
    我诚实点头:“对。”
    他翻过一页书,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
    我踌躇半响,问他:“你不怕我?”
    他仰起头,声音软了几分:“你不会害我的。”
    “什么?”
    他看了我片刻,才眯起眼睛:“我能感觉到,我见到你心里很是欢喜。”
    我怔忪,嘴角拉开一个弧度,不知怎样言语。
    (五)
    想着方才调戏了小和尚,我心底很是高兴。
    远远地就瞧见秦桑和吴松蹲在忘川河边翻花牌玩儿,我笑眯眯地走了过去,从荷包里摸出一锭银子,拍了拍吴松的肩膀:“一定要赢啊!”
    吴松认真的点了点头,蒲扇似的大掌轻轻一扇,立马把花牌全扇翻了一个面儿。我大喜,一张花牌十冥币,这就赢了五十冥币,可以买三串半糖葫芦了。
    吴松捡了钱,好奇地看着我:“孟爷这是捡了金子?”
    秦桑在一旁挤眉弄眼:“定然是凡间哪个英俊公子把你的魂儿迷了去。”
    吴松双手一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随即脸一红,又喃喃自语:“所谓君子非礼无视,非礼勿听,阎王爷可是不厚道了!”
    秦桑被此话噎的差点背过气,一双眼怪异又隐晦的打量吴松,心想原来吴松瞧着实诚,却一肚子坏水。学甚不好,偏要学迂腐的书生说话。
    吴松摸着脑袋,嘿嘿一笑:“俺小时候的邻居经常说这话,用在此处再适合不过了。”
    秦桑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挥手赶道:“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吴松憨厚一笑:“地府处处都挺凉快的。”
    秦桑被吴松的呆萌一箭直中心脏阵亡!
    我在一旁看的呵呵直笑,吴松和秦桑立马统一枪口对着我,齐齐吼道:“莫要以为你像个烈士似的杵在这里,我们就不晓得你是被那个小光头迷住了。”
    我面色倏然沉了下来,把衣袖一捞,二话不说就拎着这两货往天上一扔。
    吴松和秦桑扯开嗓子嚎叫,一个喊:“你好狠!”另一个便喊:“你好毒!”
    狠毒二字的回音在空中无限循环……。
    我一脸严肃地看着两人变成星星消失在空中,才慢悠悠地收回手,拢着袖子优哉游哉地回了家。刚走了几步,抬头便瞧见一抹青色的身影踏着火红的彼岸花信步而来。
    在地府爱穿青色衣裳的人非张衡莫属!
    张衡乃酆都大帝麾下的鬼王,治罗酆山。
    罗酆山乃鬼界与人间、魔界相交会之处,因着此处混住了人、鬼、魔三个种族。时不时的会发生一些暴/乱,酆都大帝那时忙着与妖界的妖王相杀相爱,一时顾不上罗酆山。
    张衡生前是乱世英雄,死后被分配在酆都大帝麾下,得知罗酆山的状况。便毛遂自荐下了军令状,三年时间便可把罗酆山治理太平。
    酆都大帝毛笔一挥,封张衡为鬼王,拨了两千小鬼便让张衡去罗酆山上任。
    魔界在三族里面是最猖狂的种族,听闻此事皆不屑笑言:“待张衡上任之日,杀他个片甲不留。”
    张衡闻言,付之一笑。
    后来却是张衡带着两千小鬼把魔界杀了个片甲不留。
    张衡有一名言,乃受鬼界推崇: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一切都是浮云!
    那时张衡成了地府一颗闪亮璀璨的星星,地府的女鬼们荡漾了,皆想成为英雄怀中的美人儿。但张衡一直将柳下惠的闪光点发扬光大,从未有哪一个女鬼能顺利勾搭成功。
    博学多才的秦桑,便时时在我耳旁唠叨。他敢用身为阎王的名声打赌,张衡必定是个断袖。咳,话听得多了,我难免会潜意识的观察张衡的所作所为,是以我在暗自观察张衡与另一鬼王杨云成双入对五百年之后,终于证实了张衡是个断袖的传言。
    张衡断袖之后,好些女鬼夜夜哭啼,地府本就是阴气森森,这些女鬼嚎的犹如三月□□的猫,委实吓人。
    我沉着呼吸,小心翼翼的等着张衡与我擦肩而过,心底有种不可言喻的喜悦之情。嗳哟,断袖张衡君离我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
    张衡停在我跟前,他偏头,向我看了过来,一双眸子如星辰般闪耀:“……孟婆时歇?”
    我含笑点头:“我便是时歇!”
    张衡收回目光,从袖中摸出一张帖子,黑色的帖子渡着一层金边,看起来贵气无比。我接过帖子,下意识地望向张衡。
    张衡垂下眼,语调清隽:“十日后酆都大帝成婚,这是请柬。”
    我了然点头,声音干脆:“一定如约而至,如此您慢走。”
    张衡只静静站着,并不言语。
    我纳闷片刻,咧嘴一笑指着彼岸花道:“鬼王可是觉得此花开的甚好?说来此花不仅长的甚美,拿来酿酒滋味也甚美。”
    张衡抬眼看我:“酿酒?”
    我点头:“彼岸花酿酒地府一绝。”
    张衡淡然一笑:“如此,改日送几坛酒到罗酆山罢!”
    看着张衡这一笑,我心底莫名觉得暖和,我连忙点头答好。
    忽然起了一阵风,拂动彼岸花发出细碎的声音。地府起风的日子极少,每当有风吹过,地府顿时变得生机蓬勃。我回头望向张衡,他脸上带着一丝微笑,眼中隐隐带着压抑地欣喜。
    “时歇。“他唤我一声,他的声音和着微风花香无比悦耳。
    我不由弯唇一笑:“此风吹的甚好。”
    张衡眯着眼,轻轻嗯了一声。我看着他,一边荒谬地想着他与杨云之间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一边暗自窃喜。张衡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他长眉微挑:“你可是牙疼?”
    我收回笑容,正色与他道:“十日之后酆都大帝完婚,此乃地府一场盛事。我方才细细一想,回去定是要呕心沥血地酿几坛子好酒出来,让大伙儿不醉不归。”
    听闻我的回答,张衡约莫有些不满意,一张俊颜堪比寒冬腊月。我不禁暗自纳闷,我在此处腆着面皮陪他闲聊许久,他还不甚满意的阴沉着脸,我暗暗叹息,断袖君的心思果真难猜。想到此处,我欠了欠身:“鬼王百事缠身,还特意与我送帖子,不胜荣幸。只是我屋里还熬着一锅孟婆汤,就恕不奉陪。”
    张衡的脸又冷了几分,我仰头朝他呵呵假笑两声:“告辞。”说完,便离开。走了几步,却觉得他的目光如电一般,牢牢盯着我的背。我抖了抖身子,脚下生风,走得越发快了。
    酆都大帝的婚事逼近,是以地府各地都张灯结彩,地府近来热闹了不少。
    我如往常一般,站在奈何桥头散孟婆汤。最近吴松不晓得怎么了,总是跟着黑白无常到阳间勾魂。
    每次勾完魂都是面如桃花,一副思春的模样。
    秦桑同我闲聊,原是吴松欢喜一个住在破庙的厉鬼,每日都跑去私会。
    我看着眼前的鬼把孟婆汤一口不洒的咽了下去,才转头与秦桑谈论:“那女鬼作何模样?竟然能迷倒吴松这个糙汉子。”
    秦桑有些高兴:“是个很暴力的女鬼。”
    我模糊觉着,不暴力的女鬼,不能胜任厉鬼一词。于是我下了结论:“能将吴松迷倒的厉鬼,定然是一个美貌女鬼。”
    秦桑默默地瞧着我道:“此鬼面如青铜,唇若涂脂,一双剑眉,阴气逼人,一尺长舌,霸气十足。”
    我默然无语,明媚忧伤望天,想象实在太容易让人自杀!
    我摸摸脸,忽然对自己的长相信心十足。
    秦桑会心一笑:“时歇地府一枝花。”
    这几天我过的十分舒坦,每日看着吴松被那一尺长舌的女鬼虐的惨不忍睹,偏还一副美得飘飘欲仙的模样。秦桑十分善解鬼意,得空了便来帮我熬汤。秦广王外出访友回来,带回好些天界特产。除了偶尔做梦梦见小和尚,日子倒也安逸滋润。
    到了酆都大帝成亲这日,我也歇业一日,早早地同秦桑随着秦广王去吃喜酒。我混迹在大堆仙鬼之中,看着秦桑四处勾搭美貌女子。耳边闲书不停,这一句那一句的也听了个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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