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窃窃私语一番,就哑了声音,不论他身为天巫的身份,还是出身徐家这个事实,都能很快叫人闭嘴。
    “可别这么急。”叶无莺微笑着说,“你看,我这里说不定还有架要打。”
    如果不是司卿出现,容逸飞那两个护卫几乎就要扑上来了。
    当然,也只是几乎而已。
    司卿嗤笑一声,“他们傻吗,不过是两个八九级的武者,你连圣者都杀了几个了,他们敢送到你手上来,指不定一个不小心就误杀了。”
    ……
    厅内又是一阵死寂。
    误杀是个什么意思?
    然后众人才恍然间想起,这个叶无莺已经不是彼时那个令他们看不起的叶无莺了。因为他年纪太轻,进来的时候不显山不露水的,他们几乎都忘了,这已经是一个圣者。
    二十岁的圣者。
    正如司卿所说,还是个杀了七个圣者的凶残家伙。
    这会儿想要对付他,这不是找死吗?
    容逸飞也是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挥了挥手让那两个护卫走开。但是今天被扔下水的事儿呢,难道就这么算了?
    他的心里感到无比憋屈。
    司卿走过去,很自然地挤开了原本坐在叶无莺身旁的青素,在他左手边坐下,直接问:“我们什么时候回艾尔沃德?”
    “你现在还可以长时间离开吗?”叶无莺惊讶地说。
    司卿肯定地答:“可以!”
    不可以也要可以,自从回到大殷开始,他连叶无莺的手都摸不着了,在艾尔沃德还有可能滚到一张床上去呢好吗?有些事是食髓知味的,开了这个头,他对叶无莺更加日思夜想,只能看不能吃简直要憋死他了。
    听到两人自然地开始说话,容逸飞只觉得自己的心又酸又苦,给旁边一个面容清矍的中年人使了个眼色。
    这人姓张,是个大殷知名的御史大臣,很有几分风骨,他清了清喉咙说,“现如今诸位皇子皇女都被圈禁,听闻圣上要狠狠追究这次的事,赵推官和理常寺卿齐大人已经介入,一旦找到证据,怕是定不会手下留情……”他叹了口气,“再如何也是亲生的父子,圣上如此不饶人,朝臣也有些心寒。”
    “这些与我有什么关系?”叶无莺嘲讽地说。
    “若是叶统领能退一步,大家都会感念你的仁慈。不论怎么说,名声传出去总也是件好事。”
    叶无莺微笑着说,“看来张大人也需要醒醒酒。”
    众人听到那落水声的时候几乎都要麻木了,船上救人的船夫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只得任命地下去救人。
    容逸飞这下是真的怒了,想不到叶无莺是这样混不吝的性格,“你可别太过分了,张大人在朝中素有清名,你——”
    “我怎样?”叶无莺懒洋洋地说。
    司卿在旁边看热闹,也看出了几分趣味,“还真的有点儿意思。”
    “你、你当真名声都不要了吗?”
    叶无莺盯着他,“名声?那东西可以吃吗?”
    “你若想更进一步,怎可能不要名声!要知道,你到现在还没入赵家的宗庙呢!”容逸飞情急之下,这话脱口而出。
    一时间厅内鸦雀无声,这话大家心里都清楚,但是没一个人敢说啊。就好比叶无莺是赵申屠的私生子大家都知道,但是知道是一回事,拿到明面上来说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
    叶无莺冷冷说,“看来容撰书的酒还没醒。”
    话音刚落,时刻戒备着的两个护卫眼前一花,他们家少爷又一次“噗通”一声掉到水里去了。
    ……
    众人几乎要抓狂了,这还怎么说,谁说谁入水啊!
    大家缩了缩脑袋,顿时不敢说了。
    厅内陪坐的那些青年男女反倒目光奇异地看着叶无莺,觉得这真是个妙人。
    包括那些仍在奏着雅乐,眼睛却忍不住朝这里瞟来的雅伎。
    不得不说,长得好还是很有优势的,若是做这事儿的是个貌若无盐的丑大汉,怕是大家都要生出厌恶之心,觉得他行为粗鲁招人讨厌,但偏偏叶无莺长得好。今日里刚来不说其他,“艳压全场”还是没问题的,长得太赏心悦目,做起这事儿来非但瞧着不讨厌,反倒叫人觉得潇洒恣意,好玩有趣。
    叶无莺面上在笑,内心却在冷嘲,名声这东西有个屁用,你瞧赵申屠,他有名声吗?不论在登基前还是登基后,他都没有任何名声可言,咳,这话也不是完全正确,应该说他是有名声的,不过都是负面的名声。
    在赵申屠还没有登上皇位之时,就不是什么仁善的主,反而是很多人都知道他心狠手辣手段强硬,但那又如何,最后的胜利者还是他。
    以德服人这话是没错,可是根本不适合用到帝王身上,尤其是大殷的帝王。
    大殷的领土太大了,又不是真正的太平盛世,眼见着四海升平,事实上内忧外患一直存在。世家势大,外有异族,若是讲究德治,怕是大殷早就跟另一片大陆一样,分裂成多个小国家了。
    可直到如今,大殷仍是完整的国家,强大、强盛、不容侵犯。只因赵家从来不像容家这样讲究什么文人风骨,重视名声,搞什么仁政。一代代的赵家君王,几乎无一例外走的都是强硬的路子。谁不服,打到你服!
    等到容逸飞第二次被捞上来,冻得瑟瑟发抖的时候,整个宴会上已经没人再敢对叶无莺说什么了。
    这时候,才有人想起以前叶无莺在京里就有个“暴莺”的名声,长得犹如那黄莺的歌喉一般美妙动人,却别指望他真像莺歌燕舞一样美好,他的性情暴戾,手段酷辣,从来不是善人。
    于是,一场容家的风雅宴会,就这么惨淡地收了尾。
    容逸飞觉得自己的面子都丢尽了,直到最后都不敢去看司卿的脸色,心中失落又失意,却不大敢再去招惹叶无莺。他真的招惹不起这样的人,他不笨,知道今天自己的那句话大概明天就会传到圣上的耳朵里,这事儿可讨不了好,顿时又悔又怨,偏偏只能憋着,发作不得。
    叶无莺可以不要名声,他却不能不要。容家子若是连名声都丢了,还剩下什么呢?
    司卿果然租了条小船,正飘飘晃晃地在河上荡漾,他将青素等人都赶了回去,只邀了叶无莺一人上船。谢玉朝他做了个鬼脸,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拉着顾轻锋下了船。
    “阿锋,我们也去寻点乐子吧,时间还早呢,听说这河上有几个可有名的伶人……”
    声音渐渐远去。
    说是小船,自然是不大的,只一个船舱,支起窗户可以看到外面清凌凌的河水和倒映在水里的秋月。时近十五,这月儿圆又不圆,月色盈盈,正是一片好秋景。
    司卿果然备了美酒,不是刚才宴上那没滋没味的梅花酒,而是辛辣带劲的白酒,怕又是司卿从谢玉那搜刮来的高浓度蒸馏酒。
    以前司卿身体不好,是不能饮酒的,现如今身体好了大半,偶尔也能浅酌一回,只是不能多饮。偏这人还喜欢酒,叶无莺也是这辈子才发现他这个爱好的,毕竟上辈子他的身体没好过,再喜欢酒也不能喝。
    几个凉菜也都是京里知名酒楼做的,是极佳的下酒菜。
    叶无莺托着下巴看向司卿,“你这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就之前,我知道容家的宴会极其无聊,你肯定不耐烦呆着。”
    叶无莺笑了笑,“这容逸飞好似还是喜欢你呢。”他状若不经意地说。
    司卿耸耸肩,“这辈子我和他几乎都没见过几面。”其实最初的时候,司卿和容逸飞勉强也算是朋友,毕竟他那古怪的性格,能有人受得了都不容易。容逸飞是他的晚辈,但两人年纪却差不多,上辈子最早他不知道容逸飞的心思,容逸飞又一贯顺着他,倒也算是有些交情。只是一旦知道他别有用心,就立刻一刀两断了,这辈子更是没有丝毫往来。
    “我觉得我们改变了很多事,但是,似乎有些事再如何都没改变。”
    司卿笑了起来,“你这是吃醋了吗?”
    叶无莺没好气地说,“你看我这像是吃醋?”
    司卿不笑了,然后又生气,“你为什么都不吃醋?像我现在再看到那几个家伙,杀了他们的心都有。”不仅仅是司卿容易招蜂引蝶,叶无莺也是一样,长相在这里放着呢。
    叶无莺哭笑不得,这人一时笑一时生气的,真是阴晴不定。
    “无莺。”
    “嗯?”
    司卿扣住他的脑袋,深深地吻他。
    似乎不管亲吻多少次,他们都能轻易让对方颤栗沉迷,竟是多少次都不曾减淡这种感觉。
    “你这才是……别有用心吧?”叶无莺模糊不清地说。
    这只有他们两人的小船,月色秋水,酒香醇厚。
    明摆着——意图不轨。
    第91章
    在司卿租下的那条小船在河上轻轻摇晃的时候,宫中却是一片肃然。
    几个皇子皇女跪得几乎要昏过去的举动并没有打动赵申屠冰冷的心,他们被各自送回各自宫中圈禁,之后第一个倒霉的是二皇子赵弘申。
    他生母早逝,没有可靠的人为他打点善后,第一个被赵博瑞抓住了把柄。当确凿的证据放到赵申屠面前时,他冷笑一声,几乎没有犹豫,立刻下令将这个儿子流放。
    本来他对这个猪一样的儿子就没有什么感情。
    赵弘申这么多年来苦心孤诣,一直坚持着扮猪吃老虎,甚至硬生生将自己吃成了个胖子,瞧着格外憨厚无害,行事也毫无出彩的地方,终于被他爹当成一头猪给宰了。
    流放其实不算太糟的结局,但也要看流放的地方。
    什么地方不好,偏偏是西荒,那里恰好有叶无莺留下的一营士兵,听闻直到现在他的威信和力量仍然没有削减——本来就有士兵跟着他去了艾尔沃德,西荒现在没有战事,之后陆陆续续也有一些西四营的士兵悄悄去艾尔沃德继续跟着叶无莺,他们的本质上仍然是西四营的士兵,甚至给培养出了好些个水平不错的军官出来。
    流放到西荒,根本就是“羊入虎口”。
    赵弘申在拿到旨意的时候,就瘫软在地,他知道这事儿根本没有他侥幸的余地,叶无莺那样的人,绝不会放过他的。
    但这对于京城,甚至整个大殷来说,都是微不足道的,甚至因为这个皇子平时就不出众,竟然没有任何人站出来反对,于是,赵弘申就这样被确定了未来的结局。
    几乎没有多少人意识到,那原本抱着“法不责众”思想的团体,已经悄无声息地被瓦解了一块。现在他们顾得上的只有自己,这样的幻想被打破,更再也顾不上其他人。
    做得越多,马脚就越多。
    座上的君王冷笑着,令赵博瑞继续彻查。
    这天清早,淅淅沥沥的秋雨淋湿了街道,不管那些大人物发生了什么事,京城的百姓仍是数十年如一日,早早便做起了该做的营生。
    谢玉和顾轻锋跟着搬到叶家的宅子里暂住,她从叶家大门里走出来的时候,叶无莺他们还没起床,啧啧,不知道司卿昨晚得手了没。
    某种程度上来说,莺莺的脸皮是很厚的,但是,偶尔嘛,脸皮又很薄。他们都没有刻意去戳破他们两人的关系,但其实都心中有数。
    要知道偶尔无意的眼神才是虐单身狗的大杀器啊!
    她穿着轻便的连衣裙,艾尔沃德的少女们很喜欢这种柔软的棉布裙子,样式很简单,只在裙摆上玩些花样,领口和袖口的蕾丝很秀气,外面再套一件宽松毛衣,几乎已经是谢玉现代时候习惯的衣着。
    裙子不够厚实,不过没关系,她的内功深厚早就能够抵御这种程度的寒意。
    直接往南市走去,她刚在一家早餐铺子里坐下,眼前就有人遮挡了她的光线,她托着腮抬起头,“赵大人不是忙得头不见尾吗?怎么这么闲穿过京城跑到南市来吃早餐。”
    像他这样的大贵族,自然不可能将宅子置办在南面。
    赵博瑞一本正经,“偶尔也要放松一下心情,我已经被那两桩案子弄得头都大了。”他的身材要比叶无莺还高大一些,长得也是极其端正的那种英俊,如果不是担任的官位太特殊,整天在和凶杀案打交道,怕是很能成为京中最抢手的黄金单身汉。出身不凡,长相出色,年纪轻轻就已经官位不低,怎么看都算得上是青年才俊。
    可惜了,他干的岗位不是一般人能够扛得起来的。
    大殷不算是全民皆习武吧,这练武之人的概率也是居高不下,炼气士一般人玩不起,武者却绝对可以说是烂大街的存在,但即便如此,像这样的和平年景,除非参军,否则普通人也没多少接触到凶杀的余地。练武是一回事,凶杀就是另一回事了。可因为练武的多,这民间深藏不露的高手还真不少,处在赵博瑞这样的位置,追查一个案子碰上那些天不怕地不怕光棍一条的民间高手,就有可能倒了血霉。再加上他和尸体打交道的时间和次数略多,怎么想都有那么点儿变态的潜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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