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影暗暗看了眼步羡音,见他微微摇了摇头,悄无声息地又将手从剑柄上放了下来。
    忽然,一声诧异的惊呼打断了几人的对话:“阿软?你怎么会在这里?”
    宋软薇抬头看去,看清来人,不由也诧异地张了张口:“阿……”后面的字没出口,已经被女人如狼似虎地一把扑倒在了地上,嘴巴被纤手牢牢捂住,耳边传来苏青压低了的声音:“叫我幼蓝,别露馅。”
    宋软薇眼里的神色一晃,大致猜到了她又在隐姓埋名,也就乐得不拆穿她,一把掰开了她的手才稍微喘上一口气。也低声问道:“知道了,不会拆穿你。话说那个步羡音又是怎么回事?”
    苏青朝她撇了撇嘴,道:“我也在查。”
    宋软薇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起来,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顾渊身上,反应过来这人的身份——苏青的新目标?看着人模人样的,却被人找上阿青来教训他,难道又是一个衣冠禽兽?
    她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番,语调似有似无地微微拉长了些:“这位是……”
    “阿软。这位是奴家现在的家主顾老爷。”苏青俏生生地回道。
    宋软薇在这样的语调下,不由打了个机灵。不论多少次,她恐怕永远都不会习惯这个女人这幅装模作样说话的样子。
    众人面面相觑。
    万万想不到,居然可以在这种地方碰到这位传闻中的阿软姑娘。以前听苏青描述,都以为是一位医龄深长的成熟女子,谁都想不到,居然会是这么一个黄毛丫头。
    顾渊将少女打量了一番,却是直接开门见山道:“看来,宋姑娘也是为了血蛊之事来的?”
    宋软薇先是一惊,片刻间眼里的神色慢慢亮了起来,分毫没有隐瞒的意思:“这么说来,你们也知道血蛊?”
    苏青一见她神色,就知道是老毛病又犯了,忙道:“这事不着急,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再从长计议。”
    宋软薇道:“落脚?现在这镇上哪还有地方敢让外乡人借宿。”
    苏青道:“那你和宋宝都住在哪?”
    宋软薇看了她一眼,唇角意味深长地勾了起来,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怎么,你们要和我们一起住吗?倒也不错,正好也更容易找那血蛊的下落,那里想必有不错的线索。”
    能让宋软薇感到愉悦的地方?苏青不由萌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愣神的功夫,却被顾渊一把拉回了身后。
    瞥了眼她刚刚被“轻薄”的脸,他神情淡淡地问:“不过是个落脚的地方,哪里都一样。”
    宋软薇愉快地吹了吹口哨:“那就出发吧,要不然上山后天都黑了。”
    蔺影不解地问:“山上有地方留宿?”
    宋软薇笑了起来:“既然活人不肯借宿,那就只能找死人咯。北面断魂坡上的义庄,你说,是不是个好地方?”
    果然不是活人该去的地,苏青顿时被口水呛了一下。
    季峦原本就疲倦地有些泛白的脸色,在这一刻显得更白了。
    燕芜抱着白糕站在他旁边,见状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季哥哥别害怕,我保护你。”
    季峦看着一人一狗如出一辙的神色,嘴角顿时一抽:“开、开玩笑!小爷怎、怎么可能会怕!”说着,转身就跳上了马车,喊道:“再磨蹭天就要黑了,还不快出发!”
    苏青没有想到宋软薇居然真的是为了血蛊找来的。这就意味着,她之前的所有猜测十之*都是正确的。能下得了手使用血蛊这种毒物,该是怎样的心狠手辣。而这样的幕后黑手,最后的目标却是顾渊……
    重新上了马车后,苏青满脑子都是这样的事。
    外头的天色渐渐暗下,她心思微沉,不禁有些担忧地拧起了眉。
    忽然一根手指触上了她的眉心,将其缓缓揉平,才放下手来。
    顾渊支着身子看着她,问道:“怕?”
    苏青摇头。
    “放心,没人可以伤得了你。”顾渊随手将旁侧的绒毯扔到她身上,道,“盖上,患上风寒就麻烦了。要是不想住义庄就睡马车,今晚让蔺影在外头守着。”
    让蔺影守夜?她还不直接被他捅死?苏青用绒毯裹住身子,继续摇头:“奴家跟大家一起。”
    顾渊看了她一眼:“随你。”
    ☆、第26章 义庄
    断魂坡上的义庄,是松溪镇镇民专门用来暂时存放尸体的地方,平时没有什么人出没,显得格外阴气沉沉。
    屋子内外都挂着一道道破旧的白条,院子里搁着一具具木棺,散着阵阵死尸的恶臭。
    季峦紧紧抓着晏浮生的衣角,脸色难看地跟在队伍的最后面,不敢往周围多看,结巴道:“这……这个地方邪门得很,我、我们要不再去别地找找,看看有没有空闲的寺庙吧!”
    蔺影忍不住嘲笑道道:“就你害怕。”
    柳芳华已经独自将周围视察了一圈,此时从大堂内走出,如平常一样神色淡然:“没有异状,都进来吧。”
    晏浮生噗嗤地笑了一声,对季峦道:“阿峦你胆子真小,居然还不如柳姑娘。”
    “谁说小爷我胆子小了!”怒气冲冲的一句话未落,只见季峦足下生风,已经嗖地冲了进去。
    晏浮生瞥了眼蔺影朝他暗暗竖起的大拇指,唇角微扬,也迈步跟上。
    宋软薇将室内的蜡烛点上,让周围顿时亮堂了很多。她指了指旁边的草垛子,交待道:“都自己找地方睡啊,我就不招待了。”
    蔺影环顾一圈没看过有干净的地方,不由问:“你们之前都睡的哪里?”
    宋软薇轻轻一笑,指了指旁边两口被收拾干净的棺材。
    蔺影脸色不由一僵。
    步羡音走中央的供台前,有趣道:“这里又不烧香供佛,设这种供台做什么?”
    宋软薇散散地道:“听说这间义庄原来是个佛堂,后来因为镇上死人太多,就莫名奇妙摆起尸体来了。”
    步羡音诧异:“佛堂变义庄?这倒新奇。”
    “这就新奇了?”宋软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了诡异的弧度,“你们知道为什么松溪镇附近没有乱葬岗只有这处义庄吗?我听镇民们说,这间义庄古怪得紧,经常入夜会有奇怪的声响,甚至会——吞尸体哦……”
    “别说了!”季峦吓得一声尖叫,直接蹿进了步羡音的怀里。
    晏浮生也冷不丁被他吓了一跳,只能没好气地拍着他的背脊安慰。
    柳芳华看着周围满眼的荒芜皱了皱眉,道:“有这时间说鬼故事,不如先把周围打扫打扫,毕竟还要过夜。”
    步羡音闻言点头道:“趁着天还没黑,确实需要打扫一下。蔺影,你来。”
    被他指名道姓,蔺影有些不悦,但不得不把长剑搁在一旁,动手收拾起来,不多会燕芜也卷起袖子参与了进来。
    宋宝在旁边看得有趣就过来一道凑热闹,很快就被宋软薇拎走了。
    平时见蔺影目空一切的样子,没想到竟然这样听步羡音的话?苏青不由有些惊叹,正准备上去帮忙,就被顾渊拦了下来。
    他指了指从车上带下来的茶具,吩咐道:“去沏壶茶。”
    苏青:“……”
    在这荒郊野外还有心思喝茶的,恐怕也只有他了。
    不过,看这屋内尘土飞扬的样子,显然还是安静地呆在角落更加让人容易接受。
    苏青找了个位置生火沏茶,不多会便见宋软薇拖着宋宝走了过来。
    一屁股在地上坐下,宋软薇伸手拍着宋宝一脑袋厚重的灰尘,看着她问:“老实告诉我,你们到底是怎么跟血蛊扯上关系的?我找这□□的配方已经找很久了,虽然还不知道它到底落在了谁的手里,但也不难发现那人绝对不是个简单角色。”
    苏青翻动着柴火,有些无奈道:“你问我也没用,我只知道那些人想要对付老爷。”
    “啧啧啧,老爷老爷的,叫得挺亲。我看你是疯了吧!连血蛊都敢用的会是什么人,你为了点钱难道连命都不要了?我说……”宋软薇数落的话语忽然微微一顿,抬起乌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她,迟疑地问,“我说,你这回不会假戏真做了吧?”
    苏青茫然地看着她,仿佛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
    寂静了许久,她忽然摆了摆手,笑了几声道:“假戏真做?怎么可能!”
    然后,就一言不发地起身拿烧开的的水壶沏了一壶茶,倒上一杯,一言不发地给顾渊送去。
    “……”宋软薇搓着宋宝柔软的碎发,紧紧地抿着嘴吐出四个字来,“真的完了。”
    苏青把茶递给顾渊,脑子依旧是空空的。
    顾渊浅浅呷了一口,留意到她神色,问:“想什么?”
    苏青有些游离地抬眸看去。
    那双狭长的眸深邃至极,落在这样一副绝好的面容间,不由间,竟看得有些痴。刚才宋软薇的话似乎还依稀在耳,下意识看着他的唇,一时晃神下不知为何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味道很好的样子,可是为什么,总觉得自己似乎尝过呢……
    余光中,后知后觉地发现,那道眉心似在微微拧起。
    苏青陡然精神一阵,回过神来,顿作敛眉屏息的神态道:“回老爷,奴家没想什么!”
    她刚才的走神早就尽收眼底,顾渊意味深长地抹了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哦。”
    忽然一阵剧烈的声响,浓烟滚滚中,供台后面的墙体片刻间已经轰坠一地。
    蔺影的训斥声低沉地响起:“你们又在闹什么!季峦,你怎么能把燕芜这样摔出去!”
    季峦显得有些尴尬,道:“谁让他无聊来吓我,我也是一时没控制住……”
    “阿峦,刚才燕芜也只是走近的时候没出声罢了。”晏浮生一脸“我也帮不了你”的表情,匆匆跑去查看情况,“燕芜,你还好吗?”
    “我……我没事。”深陷的窟窿中传来了燕芜温吞的声音,就在大家稍稍松口气时,只听他犹豫着道,“但是,这里好像……有个暗道。”
    义庄里为什么会有暗道?众人不由心头一跳。
    宋软薇闻言已经从地上跳了起来,兴奋道:“该不会和传闻中义庄吞尸的事件有关吧?”
    话落,场内所有人依稀感到背脊骤然一凉。
    “我进去看看。”柳芳华没有多言,躬身钻了进去。
    紧接着,宋软薇拉着宋宝的小手,也兴趣盎然地尾随其后。
    步羡音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走吧。”
    一行人一个接一个地走入,苏青在最后面跟着顾渊,紧紧拽着他的衣角,亦步亦趋地挪着步子。
    好可怕,她不想去啊!
    单薄的火光昏沉地照着周围,重度紧张下,苏青一时没注意前方的石阶,一脚踩空后整个人顿时失重地往前栽去。
    顾渊听到动静,眼疾手快地一把将她接住,双眸相视,彼此的朱唇离地不过半寸的距离。
    这样的姿势太过暧昧,甚至可以感受到一瞬间顾渊有些深沉的吐息。
    苏青眼里的眸色慌乱地一荡。
    心跳骤然加速下,她迫使自己平静下来,面露怯意地娇声道:“老爷,奴家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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