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润‘哎’了一声,“润润知道的。”
    太子又问起她回来多久了,吃住习惯不习惯。
    润润一一回答了,虽说刚才还觉得太子和二皇子都有些陌生,但没多会儿,从前那种相处的熟悉感便又回来了,不由又开始絮絮叨叨说起一些趣事儿。
    太子呢,心中也是感叹。幼时最是天真烂漫的小妹妹,如今一言一行都稳重起来了。苦难使人成长,而润润所遭受的苦难,有一部分还是来自和他一脉而出的两位公主,他对她也有几分愧疚。
    他们这一通说话,中心围绕着润润。雅玔和李念玉便有些不自在,不过雅玔的不自在,多半来自于陌生感和紧张,李念玉便是有些不开心了。别人她倒不在乎,太子来了确实连句正经话都没和她说呢。
    当然润润也不是蠢的,很快就打住了话头,将时间留给其他人。
    太子也不是故意忽略李念玉,只是二人关系颇为微妙。虽然太子妃之位已经算是订下人选,但两人除了场合上见过寥寥数面,基本可以算是陌生。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未免尴尬,干脆便不主动说什么了。
    如意身为主家,自然不冷让她们冷场,问起太子和二皇子怎么忽然过来了。
    太子不能说是袁皇后赶他来瞧未来媳妇的,便道:“听说润润回来了,我们想着一起过来瞧瞧,恰好你们有聚会,姨母就让我们直接过来了。”
    如意点点头,也没深究他话里的意思,“既然来了便用过夕食再回去,咱们也好久没一起用饭了,刚润润还说要吃涮锅,我一会儿就着人去准备。就在我屋里,咱们几个还像从前那样,搭着果酿吃涮肉,想想都美。”
    她不提果酿还好,一提,大家就都想起来太后寿辰那次,如意和二皇子喝的酩酊大醉,卧床混熟好几个时辰的事。几人默契地相视一笑,没说其他。
    李念玉和雅玔也不明白他们到底为何发笑,只能尴尬地陪笑。
    如意和太子、二皇子商量着夕食的菜色,润润就挨到雅玔耳边轻声问:“大姐姐可愿意同我们一道?若是觉得不自在,一会儿先回去也无妨,太子他们都是再随和不过的。”
    雅玔垂着眼睛道:“坐了半天,可能是吹着风了,头也有些疼了。”
    润润本就猜到她不愿意,便道:“那大姐姐一会儿出去的时候可得捂紧披风,这样的天气正生起病来可就麻烦了。”
    姐妹二人也是有话说,便只有李念玉端着茶杯频频喝茶无言。
    不过太子也不能真晾着人家,适时候地招丫鬟上前给她添水。二人相视一笑,虽没有再细说什么,李念玉心里却由苦转甜,继而有些喜滋滋的,连脸颊都发烫了起来。
    亭子里到底风大,不是久待之地。可闺阁之地,又不是他们几人可以名正言顺相聚的地方。
    李念玉没多就起身告辞,雅玔也提出自己有些不舒服要先行回去。
    太子亲自把李念玉和雅玔一并送出去。
    他和李念玉走在前头,雅玔不近不远地跟在后面。
    虽说前面两人也没有说话,她就是越发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对,就是格格不入。
    其实从她来成国公府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虽然成国公府的人都把她当成亲戚一样招呼,不显生分,虽然润润也是多有顾及自己,可她心里明白,她就是那个硬挤进来的人,根本融不进去。如果不是母亲那么极力促成,她这样淡泊的性子,也根本不会勉强自己。
    雅玔也明白,一会儿回到府里,母亲知道她没有跟润润一起留下用夕食,少不得又得说她一顿。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今日这半天已经是她的极限,也算是她对母亲尽的一片孝心了。
    太子将她俩送到门外,瞧着李念玉上了车才又进了成国公府。
    此时如意等人已经从亭子里移到了屋里,三人正凑在一起说八卦。
    二皇子道:“刚才那位未来皇嫂,实在有些说不上来,不知怎么,就是觉得不对味。”
    如意闲闲地看他一眼,“给太子表哥选的太子妃,难不成还要和你对位?”
    二皇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也不一定呢。”
    如意感觉有内情,赶紧追问:“里头还有什么事儿?你同我说说。”说着还屏退了下人,让她们去外头守着。
    二皇子见没有外人,压低声音道:“我那天也是听母后跟姨母闲话家常时提起的,按理说皇兄这年纪已经可以成婚了,拖着没定下婚期,似乎是李念玉身上有什么隐疾,母后说再观望观望。”
    如意和润润不禁倒吸一口气,这赶把有隐疾的姑娘往皇家送,李家这是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你们别四处说啊,我这也是听壁脚听来的,无头无尾的,容易断章取义,也有可能是我听岔了。”
    如意又问:“那太子表哥知不知道啊?”
    二皇子点点头,“他的婚事,母后自然是以他的意愿为先,应该是什么都不会瞒他的。我方才见了,越想越生气,凭什么我皇兄得配一个有未知之数的姑娘?他就应该得最好的,因此才不愿意同我那未来皇嫂说话。”
    到底是宫闱秘辛,几人也不便继续讨论下去。
    没多久太子就送完人回来了,如意热热闹闹地让人去支锅子了。
    虽说时候还早,但宫里晚了要落锁,早吃早走也方便。
    润润消化着方才二皇子透的口风,心里有些惴惴的,如果这件事告诉蓁蓁,想来敬安郡主和她都会高兴的吧。
    不过也就是这么一想,她是不会把这种事往外传的。
    涮锅做起来也简单,厨房里有吊好的猪骨头汤,汤头是诱人的乳白色,拿来做汤底再好不过。再准备一些蔬菜和牛羊肉薄片,烫过以后蘸上用芝麻酱或花生酱等按个人口味调制的蘸料,没多久就能吃出一身汗。
    不过涮锅到底是辣的才好吃,只是润润不能吃辣,于是大家都迁就她。
    润润也心细,道:“拿个鸳鸯锅吧,我一个人不能吃,倒扰了你们的兴致。”
    如意用手肘拐了拐她,“一家人说这些作甚,那辣锅子叫热气一拱,熏上来辣的你难受。”
    太子和二皇子也道平常吃惯了辣锅,偶尔换换清汤也很不错。
    润润也不再推辞什么,只觉得涮锅还没开吃,心里已经热滚滚的了。
    丫鬟布菜的时候,太子突然轻笑了下,转头带着戏谑的眼神问润润:“要不要让丫鬟给你拿个勺?”
    ☆、65| 看的瘦十斤
    第六十五章
    润润不禁脸上发烫,轻声道:“早就会用筷子了,太子表哥取笑我。”声音甜甜糯糯的,说是埋怨,更像是撒娇。
    太子这会儿倒是觉着她还和小时候一般了,也亲近了几分,笑道:“没取笑你。实在冤枉,这不是太久没见你,忘了你已经长大了嘛。”
    “可不是长大了。”如意笑着接话,“再过两年,表哥都要大婚了。怕是下面就要轮到我们了。”
    二皇子取笑她:“你一个姑娘家,说这样的话也不知道害羞。”话刚说完,就被如意一脚踢在脚踝上,他夸张地怪叫一声,满脸委屈地看过去。
    如意得意洋洋地哼了一声,并不理他。
    四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喝完了一壶果酿。
    二皇子突然长吁一口气,用着不符合他年纪的沧桑感道:“现在想想还是小时候好啊。”
    其他三人都不禁笑起来,他们都是十几岁的年纪,说这样的话加上二皇子本身跳脱的个性,仿佛讲了笑话似的。
    “你们别笑啊,我说真的。那时候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天大地大,我心里高兴最大!现在长大一些,做事儿反而束手束脚,这个不行,那个不能的,真是越来越没有滋味了。”
    二皇子的感叹自然有他的道理。几年前,他还不懂事儿,皇帝皇后都纵着他,行事再肆无忌惮,无非就是得个‘贪玩’的名头。如今这年纪,袁皇后都开始帮他相看未来的皇子妃了,自然是严加管教了。
    肩负的东西多了,人自然也要舍弃一些旁的,这大概就是成长的代价。
    相比而言,润润和如意就两人就轻松不少,她们都不是出身皇家,又身为女子,家里也疼爱,只希望他们过的幸福喜乐就好。
    二皇子的一声感叹,把太子都弄的有些郁郁。尤其是刚才见过李念玉,他心里本就些不舒服。
    他皇弟觉得如今越发束手束脚,他又何尝不是。从前还能由心一些,虽然她本身就是自律的人,但总归也有一些孩童性情,然而这几天,那些真性情都没磨炼得差不多了,喜怒不形于色。不论是为人处世,与人交往,都是从皇家利益出发。倒是小时候结交的几个朋友,算是得过他的一份真心。
    他母后一直说,太子妃是以后要陪伴他一生的人,所以挑人的时候也正式询问过他的意见。可不过也就是询问罢了,其实他父皇母后早就有了心仪的人选,他不过顺势而为罢了。父皇母后琴瑟和谐,太子当然也希望自己身边能有那样一个人。可对着李念玉,他却无法设想两人的未来,或许真如他母后所说,两人的感情还有待培养,往后多走动,便好了吧。
    太子和二皇子难得出宫舒展筋骨,身边也没有大人拘着,再回忆从前,对比今朝,心里郁结难舒,不知不觉地就喝多了。
    如意是个爱凑热闹的,又是主人家,自然是要作陪的。喝酒还不算,二皇子还和如意划拳行起酒令来,连太子和润润都被捎带上了。几人越发兴起,忘却身份,酒酣耳热,嬉笑怒骂,浑身像有使不完的劲儿一般。
    那果酿一杯一杯地下肚,一直喝到了宫门快落锁的时辰,空酒壶不知道换下去多少,这场小聚才算散了。
    润润是里头喝的最少,最清醒的了,他们自己的喝的兴起,却也有分寸,没来劝她的酒。
    二皇子和如意倒头就睡,润润喊丫鬟把如意掺进内室,太子让太监把二皇子搬回马车。
    润润代替如意送他们出去。
    夜里起了风,有些凉了,太子也有些醉意了,冷风一吹倒是清醒不少。他走在最前头,感受到了寒意,就折身让起身相送的润润披个大氅再出来。
    丫鬟取了大氅来,太子接过给润润披上,“阿晟这段时间一直有心事,今天荒唐了些。”
    润润柔柔一笑,“二表哥心里有事儿,抒发出来倒也好。”
    “说起来,太后寿辰那次,也是我们四个聚在一起偷偷喝酒,他们睡得昏天黑地,只有我同你清醒着。”
    润润带着鼻音‘嗯’了一声,“不过这次我是完全醒着呢,没有给您添麻烦。”
    太子看着身量矮自己快一个头的润润,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心,“你只要记着,咱们四个人从小的情谊是不变的。”
    润润顺从地点了点头。她到底长大了,不可能像从前那样满心依赖,像对待自家兄长那般地对太子了,太子自然也是察觉到了,这才有了刚才那一句。
    太子忽然有些无奈,也有些后悔。他总觉得润润不该是今天看到的这样的,她以前那么单纯,甚至有些笨笨的,教人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都捧给她。这世上的聪明人已经够多了,可是润润,只有一个啊。
    太子轻叹一声,让她送到了垂花门外,带着人摆驾回宫了。
    润润在门口站了会儿,散了散身上的酒气。
    太子和二皇子对她来说,是幼时记忆中温暖人心的一部分。他们是兄长,是朋友。尤其是太子,一直是她印象中的大英雄,屡次替她解围。尽管多年过去,时移世易,心底的孺慕之情也从未减退。可也正因为这样,她才有些害怕。害怕他们都变了,连她自己都变了,又怎么能要求其他人都不变呢?
    所幸,今日相处下来,他们都和从前一样好。
    他们散了没多久,成国公夫人就来看如意了。
    见了她,润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今日高兴,没有看住如意,让她多喝了。”
    成国公夫人比一边家长都开明,只是摸了摸她的发烫的脸颊,“不碍事,在自己家里,你们也是难得尽兴。你呢?天都晚了,住下吧。”
    润润想了想醉酒的如意,想着成国公夫人多半是要亲自照料的,自己待在这里还要费手脚,于是就说:“不了,我还是回去吧,过两天再过来也是一样的。”
    两边走动的都勤,成国公夫人就没有多留,亲自把她送到门口,看着她上了马车才转身回去。
    润润回府以后,问过丫鬟,老太太已经睡下了,便没有过去,直接回了自己院子。
    刚准备换装梳洗,丫鬟进来通传,说苏氏过来了。
    润润不明所以,让人把苏氏请了进来。
    苏氏一进屋,就陪笑道:“雅玔那丫头,跟你一道去的,怎么就自己一个人回来了,太不懂规矩了,我已经说过她了,润润啊,别放在心上啊。”
    “大姐姐同我说了,她身上有些不舒服这才提前回的府。再说我们自家姐妹,这点小事,那不至于。”
    “我就知道我们润润最是大度,下回你们再有聚会,你还带你大姐姐一道去啊。”
    润润点头应下,“只要大姐姐愿意,我当然也高兴带她一起。”
    不过润润心里大概知道雅玔下回是更不愿意的,雅玔今日的不自在,她也是都看在眼里的。
    天色也不早了,苏氏略坐了坐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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