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
    两人一来一回的聊着天,也没太照看着念儿那个闲不住的丫头,这不,就那么一会儿,她就又闹出了动静。
    “噗通——”一声,是什么东西砸落在地的声音。
    瑾苏回头瞧去,就见到梳妆台下被扫落了一地的脂粉盒子,连带着自己也从那桌上滚落下来的小丫头。
    “念儿!”
    语兰先是一惊,“怎么就摔着了,疼不疼?”
    “恩......”
    小丫头揉揉屁股,摇摇头。
    疼倒是不疼,就是有些硌得慌。小手向下摸索着,在扫落一地的首饰中抠出了那个始作俑者。
    “你这个丫头,就不能安分些么,才一会儿没注意到,你是不是就要把舅妈的屋子也拆了?”语兰一边仔细的看着她可有摔伤,一边点着她的鼻尖数落。
    小念儿不说话,眼眸却紧紧盯住了方才压在自己身下一颗银色指环。
    “坏人!”
    蓦然地,她指控出声。
    “你说什么?”
    语兰不解,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到那指环上繁冗的纹路,细细瞧着,竟像极了一个面具的形状,被抠出的眼窝深陷,阴森的可怕。
    “瑾苏,这......”
    “坏人,坏人打伤了叔叔!”
    还未及她开口,念儿又是重重喊叫了起来。
    肉肉的小手一把抢过那颗指环,重重扔到了一旁的地下。
    一声脆响。
    瑾苏的身子陡然便僵硬的厉害。
    “你说的,是哪一个叔叔?”
    “就是阿衍叔叔啊。”小丫头扁了扁嘴,道。
    是他,果真是他......
    她手脚冰凉,竟是有些站不住。只是为何,她明明已全然听那人的吩咐办事了,他为何竟仍是不肯放过他?
    “叔叔的伤,很重么?”
    “坏人把念儿带走了,叔叔,叔叔救念儿,流了好多血......他说他会回来找我的,可念儿一直等,一直等都等不到......”
    语兰同样陷入了极大的震惊之中,那日她回府已是一日之后,哥舒瑀未提过此事,甚至没人告诉过她念儿曾被人劫走,更别说萧望竟何时也卷入此事之中了。
    她抿紧了唇,似乎仍想开口说些什么,而就在这时,寝屋的纱帐被人轻轻挑起。
    “在说些什么?”
    是杨广的声音,他走进屋内,才看到那摔倒在地的念儿和神色看来似乎有些不太正常的两个女子,“发生何事了?”他俯身,慢慢将那小丫头抱了起来,“怎么就摔着了?嗯?”
    “小孩子贪玩,趁我们不注意就爬上了皇嫂的梳妆台,这不,一不小心就被绊倒了。”语兰笑笑,解释道,“我就说了她几句,皇嫂倒是心疼上了,硬是不许我责备她。”
    “你娘亲说的是么?”杨广捏捏念儿的鼻尖,问道。
    “舅妈的钗钗好看.....”
    不知是否感觉到了屋中有些不寻常的气氛,小念儿也机灵的没再提那指环之事,小手指着被扫落一地的首饰盒,糯糯的声音道。
    语兰长舒了一口气。
    杨广轻笑出声,“念儿还小,等以后念儿出嫁了,皇舅舅送一整箱珠宝给你,好不好?”
    “恩,恩......”
    念儿眼睛一亮,重重的点着头。
    “真乖。”男人亲了亲她的额头,回过身看向那仍似有几分恍惚的女子,“瑾儿?”
    “恩......”
    “该用膳了,”杨广眨眨眼,笑道,“走吧,再不去那一桌子的菜可就要被哥舒瑀给吃光了。”
    “他哪里敢?”
    语兰也笑了,从杨广怀中接过那小丫头,道了一句,“皇兄就是喜欢开玩笑。”
    午膳备的极为丰盛。
    语兰忙着在给念儿喂饭,瑾苏话又不多,就只剩下杨广和哥舒瑀两人继续谈论起了前方战事。
    “宇文将军大约五天后便可抵达长安了,有他牵制突厥兵将,杨素便可专心对付叛军了。”
    茫然间,她听到哥舒瑀这样说着。
    “杨谅自小受父皇宠溺,没上过战场,也没受过什么苦,他肯下定决心起兵谋反,本就可笑的厉害。”杨广冷哼道,“若不是他身后有那军师相助,根本不堪一击。”
    “此面具人武艺招数狠辣奇特,世所罕见。臣以为对抗他,实在不易。”
    “这么说来,连你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臣自问并非此人对手,”哥舒瑀淡淡道,“可若皇上同意,臣愿亲自领兵前往前方战场,与他会上一会。”
    “恩,”杨广点点头,道,“若是必要,便再商议吧。”
    ....................
    瑾苏埋下头,唇角泛起一丝苦笑。她早该知晓的,百姓流离失所,兵将死伤无数,这一切的一切,根本就是那人在幕后策划主使。
    而萧望呢?
    那人打伤了他,可是因为他不愿与之同谋?他如今,究竟在哪里,......?
    夜幕缓缓拉下,大雪久下不停。
    瑾苏做了一个很深很深的噩梦,她又梦到了那片深暗的火海,墨衣男子一步步朝前走去,她在身后拼了命的叫喊,嘶吼,却换不回他的一个回头。
    她想上前,她想抱住他唤回他,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那腿却仍是迈不出半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男人一步一步的走向火光正中心,看着他被大火吞噬,毫无办法。
    她在梦中哭喊出声。
    醒来时,泪水已湿了满脸。
    她茫然竟想起方才耳旁那一声声低哑的轻唤,侧着身子向外望去,就见那开了半扇的窗子被雪花盖满。她的身子陡然颤抖的厉害,扯开被子翻身下榻,甚至未及穿上绣鞋,便越过窗子向雪地中追去。
    “别走,......不要走!”
    庭院中倒着几个被人打晕的侍卫,她看到离自己不远处墨衣男子僵硬的背影。
    “我知道是你,别走,我知道是你。”
    她哭得泣不成声,她上前,狠狠的抱住了他。
    此刻的她再没办法去想什么后果什么该与不该,她只知自己想他念他,几欲疯癫。
    “萧望,萧望,萧望......”
    她甚至不知这是在现实或是梦中,怀中那么温热的触感,那么深又那么重的绝望。
    她只穿了薄薄的一件寝衣,雪久下不停,落在她乌黑的发上,混着她的泪,两鬓凝结成冰。深宫之中,哪怕是炎夏,她都时常会觉得冷,可此刻她却感觉不到半分寒意。
    她只知他的怀抱很暖,暖的近乎炙热。
    “瑾儿......”
    男人终于回了头,目光凝刻在她苍白的容颜上,慢慢向下,看到她踩在雪地里已被冻得毫无血色的裸足。
    伸出双臂,慢慢抱起了她,“很冷,你会生病。”
    屋内放置了几个暖炉,萧望将她抱于软榻上,才要转身,便被人从后拉住了衣襟。
    “你,怎么会来?”
    瑾苏的意识慢慢恢复,她咬紧了下唇,慢慢问道。
    “今日是你的生辰,我来看看你。”
    萧望没有回头,唇角笑意苦涩,“我不知你们会否住在一起,所以......”
    “没有,我们从未......”瑾苏打断他的话,她下意识便想解释,可张了口,又慢慢顿住,“念儿说,那人打伤了你,你,......可有事?”
    萧望不回答,只是垂眸,缓慢开口,“你睡吧,我该走了。”
    言罢,便要拉开她的手,向门口走去。
    “你要去哪里?”瑾苏追问。
    男人顿了顿,道,“清源。”
    “你也要参与谋反一事?”女子注视着他挺拔的背影,苦笑出声,“我还以为,你已全然放下了。”
    “我是想放下的,可世事怎能尽如人愿?”
    萧望转过身来,静静凝视着女子苍白的容颜,低喃出声,“这本就我的宿命,我无力改变。”
    他闭了闭眼,又重新睁开。目光茫然,看向屋外白雪茫茫,“瑾儿,在这深宫中,你可曾感觉冷过?你是否也像我一样,夜夜被锁在寒冬深处,周身冻得发颤,却永远被囚禁于此,如何也迈不开一步?”
    瑾苏不语,她开始听不懂他说的话。
    “我已在原地被锁了二十年了,”顿了顿,他说,“瑾儿,你看到了么,风雪就快停了。”
    “你,可愿信我?”
    ☆、第十二章 离宫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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