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望的心突然就疼的厉害。
    “嗯,不骗你。”
    薄唇向上,在她眉心上烙下一个吻,他轻声道。
    马车驶入萧府时,怀中少女已睡得安稳。
    老夫人正在大厅用膳,听下人告知少爷带着昏迷不醒的小姐回府,只是还未等出门看看,男人已抱着那抹纤柔身子闯进门来。
    “望儿?这是......瑾儿、她怎么了?”老夫人看着他们,吃惊道。
    “娘,”怀中女子的气息越来越弱,他也顾不得寒暄,焦急询问道,“我听说哥舒瑀在府中,他在哪儿,我要见他!”
    “他和语兰在后院,这,究竟是出了何事?”
    “瑾儿中了毒,我来不及和您解释了。”萧望转身,大步向后院迈去。
    天越来越冷。
    萧府的后花园中,落木已凋零了大半。身着素白衣裙的女子正在丫鬟的搀扶下摘采花圃中已所剩不多的花叶,准备为府中人泡茶而用。好像看到什么翠绿叶子,她微微向前,伸长了手想将那离自己稍微有点距离的花瓣摘下。
    “公主,您慢一点。”丫鬟小蛮急急阻止,“您的肚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像从前一样不注意自己的身子?”
    “我没事嘛。”未施粉黛的小脸扬起,语兰微嘟着唇道,“整天小心这个,小心那个,我哪里有那么娇贵。”
    “还说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小娃娃传染的,我看您呀,现在越来越小孩子气了。”小蛮看着自家主子那幼稚的模样,失笑道。
    “我才没有小孩子气呢。”语兰摸了摸自己慢慢凸起的下腹,低头轻声抱怨道,“念儿,你看到了,你的小蛮姐姐又开始欺负娘亲了。你可要快些出来,快些长大,帮娘亲欺负回去哦。”
    “我的好公主,您快别闹了,您看哥舒大人还一直在看着我们呢,小蛮猜,他肯定是在笑话您呢。”
    语兰怔怔回头,正对上那道毫不掩藏的灼热目光,男人看着她,眼底满是玩味的笑意。
    她的脸霎时就红了。
    转过身,心想这个男人最近越来越不害臊了,天天跑来萧府蹭饭留宿不说,还总是找各种理由干涉自己。她低低念了几句,也不去理他,接着做自己的事情。
    哥舒瑀坐在凉亭中,手中端着那杯清晨十分他威逼利诱才叫她泡给自己,如今却已冷掉了的热茶,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痴迷的目光紧锁在园中那抹纤弱的身子上,那是他的女人,还有,她腹中他的骨肉。
    一想到这段日子自己死皮赖脸的纠缠,哥舒瑀一个指头已是重重敲上自己的头。什么时候,他也需要靠这种手段去得到一个女子的心了。而什么时候,他才能以萧家长子的身份毫无顾忌的抱着她,对她倾诉爱意,再无丝毫阻碍?
    哥舒瑀算着日子,这一天,一定不会远了。
    好像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回过头去,毫无意外的看到了迎面而来的男子面容。玩味的眸子对上那人被焦急溢满的黑瞳,他放下茶杯,起身笑道,“萧将军,许久不见了,今日怎么有空特意来与我叙旧?”
    “你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萧望俯下身,将怀中少女轻轻放在石板上,抬头迎上他的目光,“解药呢?瑾儿撑不了多久了。”
    “我的好兄弟啊,你这又是何苦呢?”哥舒瑀看着他,突自笑道,“我猜你是知道这丫头想要出卖你的吧,而我不过是替你教训教训她,怎么,你还想着要留下她,还是舍不得她死?”
    “该怎么做,我内心有数。而她的死活,也只能由我来定。”
    像是被他一句话戳到痛处,萧望垂着眸,咬牙开口,“你的条件是什么,说出来,我都答应你。”
    “什么都答应我?”
    哥舒瑀反问,从衣衫内层掏出一纸书信,“这封假密函是你故意留着,等着这丫头偷的吧,也只有她那么笨,才相信自己真的能将你玩弄股掌之上。”
    萧望冷眼看着他,“你从一开始便什么都知道了对吗?你明知瑾儿不可能算计到我,却故意答应她的请求,就是想在见她之时借机下毒,威胁我就范?”
    “何谓威胁?”他轻笑,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说到底,都是你自愿为她牺牲罢了。若你能狠得下心来,谁又能威胁的到你?嗯?”
    萧望的双拳倏地紧握,他转头,看向那昏迷不醒的虚弱人儿,出卖,背叛,分明是她对不起他在先,可为何,自己仍是该死的放不下她?
    拿出密函,自己的秘密就呼之欲出,那么多年在朝廷里的计划和部署便会功亏一篑。可若是不拿出来,便救不了她的性命。这么多年了,母后,嫣儿,师傅,小望......他的亲人一个个离去,在乎的人又死在他的执念下。他罪孽太深,追究到头,是否当真无可挽回了?而瑾儿,他的瑾儿......
    他再也承受不住多失去任何一个人了。
    萧瑾苏,如果这就是你对我的要求,那么,我成全你!
    修长的手指探入衣襟内,带出那张薄薄的纸,“我曾说过,我会把一切还给你。萧府,娘,语兰,你的身份,我都会还给你。”
    “你当真肯为了她牺牲一切?”似乎没料到计划进行的这般顺利,哥舒瑀看着他,眉间竟有一丝犹豫不决。
    “我想你不会知道,她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萧望俯下身,黑瞳中的情愫灼灼,带着薄茧的指腹微微摩挲着她细嫩的脸颊。而你,瑾儿,你呢,你又会不会懂?
    哥舒瑀低头,也不接石桌上的那封密函,从怀内拿出一个碧绿瓷瓶,伸手勾住女子下颚,将白色的细丸倒入她口中,迫使她吞咽进腹。他背过身去,蹙着眉不知在想着什么,萧望也不开口说话,凉亭间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一阵冷风吹过,空荡的园中,只听到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十天。”哥舒瑀突然低声道,“我给你十天的时间考虑,若你后悔了,想要拿回密函,便各凭本事。这几日,我不会把这封信呈给皇上。你我之间的恩怨,不该以女人相要挟,如此,我会觉得自己胜之不武。”
    萧望抱起那尚在昏迷中的少女,应了一声。
    “她现在身子还很虚弱,不适合长途颠簸,最好留在府中静养。”
    哥舒瑀低头看了一眼,最后冷声道,转身而去。
    ☆、第十七章 成婚
    正午时分,街上人来人往。这天气虽冷,日头却很大,透过一片片金黄的叶子,照在地面之上。而萧府大门口的背阴处,却好似有一双男女在拉扯着什么。
    “成都,我们回家好不好?我怕、我们不要进去了......”
    白衣女子拉扯着面前那英挺少年的袖子,向回缩着。她发丝如墨,松散的披在肩上,风刮起几缕青丝,挡住了她的小半张脸。地上太阳的光晕映着她缀着流苏的白衣边儿,衣袂随风轻轻飘着。
    “都到门口了,你不是要打退堂鼓吧!”
    宇文成都握住她的手,蹙眉道,“明晚皇上设宴为宣华夫人庆贺生辰,我会在群臣面前求皇上替我们赐婚。那时,你就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你也没办法躲着萧望一辈子不见吧。”
    “可是......”问柳想收回手,却又被那他握住不放,她的小脸又白了一分,“可是、我和他.......你当真不在乎了吗?”
    “你想我怎样回答呢?”男子的声音有一丝沙哑,“就是因为太在乎,才险些让我失去你。而现在,我好不容易找回了你,我又怎么敢再去重蹈覆辙?”
    那一日,那片火海,是他永远都不愿回忆起的一个梦魇。她不知道,他有多少次从梦中惊醒,面前都会浮现那片刺目血红。它就像一个烙印,深深刻在他的皮肤之上,无论白日里在人前装作如何的放浪形骸,每每夜深人静,它就会刺破肌肤,像一根根刺扎入骨髓中,哪里会疼它就钻到哪儿去,一夜一夜,折磨的他不得安生,绝望过后,却如何也找不到出口。
    这世间痛苦的事,不过生离,死别,爱而不得,与她相识还不足一年,他却已通通经历了个遍。从来他便不懂情爱,更不谙深情,只是,怕再失去她。
    “柳儿......”成都向前一步,用力的拥紧了她,“你说过,长生殿的白问柳已经死了,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宋玉落,是我宇文成都的妻子,我不会去想以前的事,我们都不要再去想,好吗?”
    “嗯。”问柳看着他,那双眸子亮晶晶的,纯澈的一如初见。她用力的点头,手臂向前,拥住男人宽厚的背,“成都,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有多庆幸,自己遇见了你?”
    “我还以为你要说你有多么喜欢我呢,”男子笑的如沐春风,伸出手指点点她的鼻尖,“知道你害羞,我也不为难你,来,先叫几句夫君听听。”
    “走开你,又胡说八道。”女子推搡着他,俏脸却不经意的泛起一股红晕。
    “反正这辈子你跟定我了,早说晚说又有什么关系?”
    “谁说我跟定你了,你,不害臊!”
    “我就是不害臊,怎么样?”
    “宇文成都,你好讨厌!”
    .....................................
    阳光穿透枝叶,斜照在两人身上,动人的像一幅画。
    “宇文少爷?您来了怎么不进去?”
    老管家刚从外回来,就在门口看到还在打闹的两人。
    “刘伯。”
    成都看看来人,后退了一步,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问,“大哥在吗?”
    “正好,这几日少爷和小姐都在。”
    “瑾苏回来了?我都好久没有见过她了!可是......”他先是惊喜,可随即又有些疑惑,心想着她若是回到萧府太子没理由不抓她回去,又怎会任她呆在萧望身边?
    莫非......这其中有诈?
    成都揉了揉头,又想反正这种脑力活从小到大都是交给大哥考虑的,想不通便等一下直接问问他就好。拉过身旁女子的手,轻声询问,“我们进去?”
    “嗯。”
    问柳愣了愣,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应。
    许是感到了她的无助,成都用力握紧了她的手,“别怕,我在。”
    他的手很大,很暖,问柳突然就觉得很安心。嫩白的手反握住他的大掌,嘴角轻轻上扬,缓缓露出一个微笑,“嗯。”
    瑾苏的身体今日才稍稍复原了些,这几日在房间里闷得发慌。萧望不耐她的软磨硬泡,吃过午饭,便陪着她去后院透透气。虽是吃了解药,可她中毒颇深,自然没那么容易痊愈。一阵冷风吹过,她轻轻咳了几声,露在外的小脸还有些白。
    “没事吧。”
    萧望扶她坐下,帮她束紧了身上的衣袍,“大夫都说了你不能吹风,你还硬是要跑出来,怎么就是这么不乖,嗯?”
    “那人家很闷嘛。”瑾苏吐了吐舌头,无赖的拉扯着他的衣袖,“再说,我都好久没回家了,所以才想出来转一转的。”
    “家?”
    萧望眯着眼,伸手摩挲着女子光洁的下巴,“这里是家,那、长生殿不是你的家吗?”
    瑾苏伸出手来胡乱摆弄着他衣襟前的扣子,糯糯的声音指控着,“望哥哥,你好刻薄。”
    “刻薄?”他握住她在自己胸前胡乱动作的手,低哑着嗓子。
    “是啊。”她嫣红的唇瓣微微嘟着,“萧府是你带我来的,长生殿也是你把我绑过去的。明明都是我们的家,你干嘛要吃自己的醋嘛。”
    “你气我在你的婚典上把你掳走?”萧望问。
    “我气有什么用嘛,反正你都把人家......”小小的拳头捶打着他结实的胸膛,不知在想写什么,她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蛋竟越来越红。
    “我把你怎样了,嗯?”
    萧望低笑着,看着身前少女那羞成一团的模样,心情也好了一点。伸出手臂,将她揽入自己怀中,捏捏她的鼻尖,“我的瑾儿,你说,你这小小年纪就这么好色,是和谁学的,嗯?”
    “就是和你学的!”瑾苏抬手去捏他的俊颜两侧,上下晃动着,“谁让我的身边就有这样一个绝世佳人在?来,姑娘,小爷买你一夜,多少钱,你开个价!”
    “又想装大爷,忘了上次在百花楼怎么被人欺负了,嗯?”萧望拿下她的手,不许她乱动。
    “还不是因为你。”少女窝在他怀里,无赖道,“要不是你总在外面拈花惹草,我才不会跟着你,被人欺负。”
    “拈花惹草?”萧望挑挑眉,一脸无辜的样子。
    “哼,你还好意思说,”瑾苏坐直了身子,背过手去,一副要审讯犯人的模样,“杨语兰,问柳姐姐,瑶儿......你说,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
    “嗯......”萧望眨着眼,像是真的在数着似的。他眯着眸,余光扫着身前女子那气得圆鼓鼓的脸,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瑾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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