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柄?有什么把柄能把万常青打倒吗?”杜以泽觉得她的话有点诡异,但还是顺着道:“万家的经济犯罪证据一箩筐,但这些远远不够。现在国家提倡资本自由化,他们交点钱罚款也就可以息事宁人了。”
    她点了点头,看来,证据得重要到“杀人放火”这个层面上啊。
    出院的那一天,阳光明媚。她说想回沈阳看看,杜以泽同意了。但他有事,留下一个叫做“徐楠”的少年陪着她。徐楠问她去沈阳哪里,她报了一个陌生的地名,不是天使之家,不是曙光拍卖行。而是沈家的老弄堂。
    其实,她根本没什么证据证明万常青参与了走私和灭门案。光靠那一副只有她能解读的唐卡,什么都证明不了。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混入万家。等到万家和那什么小坂先生做交易,或者是走私文物的时候,一举揭发,警察就能抓现行了……不,惩罚远远不够。罚钱,坐牢什么的,她都觉得不够。最好是死亡。
    死亡是最好的赔偿,不是吗?她已经起了杀心,要不然,二叔的灵魂在天不安。
    来到了沈家的老宅前。唐卡的记忆里,1980年,沈常青就来到了沈阳,挖掘取走了二叔埋在荷花塘里的宝贝。于是,如今的沈家——其实只是齐腰高的野草而已。
    她慢慢趟过了沈家祠堂的祖宅地,能有什么呢?现在一切都没有了。
    据这里不远的山坡上,有一座小小的坟包。是她的二叔沈镛的坟墓。当年的无头尸,无人认领,尸体就在发现的地方掩埋了。多少年过去了,再也没有人光顾这里。但这一座小坟包,以一种顽强的姿势,屹立在群山之巅。
    她走到小山坡上,给二叔上了一捧白百合——二叔,侄女不孝。现在才过来看你。算是冥冥有灵,我得知了你冤死的前因后果。
    沈家的血液还在世上流淌。里面已经开始生蛆,发霉。许许多多的罪恶,都因当年我卷入鄱阳湖沉船案而起。而我,不知道如今的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但假若有一天黄泉下相见,所作所为,将绝不负沈家家主之名。
    放下花束,她转身而去。
    首先要做的事——收拾好心情,重新上路。
    ☆、第042章 殷勤
    兜兜转转,晚上她就回到了大连。徐楠把她送到了杜家的别墅前。说是:“少爷吩咐了,假如把林小姐弄丢了,我和我哥哥都吃不了兜着走。”
    说话间,少年眼中有一种恐惧。再毕恭毕敬把她请到了楼上最大号的客房去。
    进了房子,她坐上了沙发。那软的,一下子整个人都陷进去了。她舒舒服服倚靠着,又顺手拿起矮几上的印度精油。稍微抹了点在手心,那香的,一下子整个人都飘飘欲仙。
    放下了精油,打了个电话给萧牧:“喂?萧大哥,是我。
    那边咳嗽了一声,却是稍微投入了点感情:“身体怎么样了?”
    她冷笑道:“死不了。”
    “阿悦,对不住。”萧牧说的是真心话。
    “你无须说什么对不住,反正去万家,看唐卡,都是我自找的。”她不废话了:“萧牧,我想我们以后就结束了,但是我需要你的帮助。万家涉及的黑幕很多,但他们在外围的名声却很好,想必肯定有一套蒙骗大众的手段。总是在外面查他们,也查不出什么。”沈悦一字一句道:“所以,我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你想进入万家?”
    “不错。”她说:“萧牧,相信我,蝴蝶夫人号的案子,肯定和万常青有关。俗话说家贼难防。只有深入万家,我用我的灵眼能力,查出他们家的罪恶,才可以替五一七惨案的受害者和蝴蝶夫人号上的死者昭雪。”
    那边沉默了。萧牧直到现在才发现,他其实在乎她的。一个小女孩,孤身深入敌人心脏。他怎么能放心?!于是道:“阿悦,不行。”
    “现在你说不行,也晚了。”她坚定道:“萧大哥,告诉你最后一个秘密。我的确是沈家人,而且是沈家的嫡系。”
    萧牧愣住,却听她在这边几乎像是哭的笑声:“所以你知道我到底在生什么气了吧?哈哈,他们干的好事!一个个都该死!”
    杀了二叔的混账!杀了沈家后裔的混账!通通该死!
    她说,求仁得仁,我不会后悔的。萧大哥,你帮我这一回。
    良久,那边才叹息一声:“下个月,万家公开招聘古董鉴定师和拍卖师。假如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找个中间人推荐你。”
    “那好。”挂了电话,她长舒一口气——阿悦,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前面就算是一条铺满荆棘的路,也要去闯一闯。
    而杜以泽今天回来的时间,比昨天晚了几个小时。
    她早些已经吃过晚饭,所以不饿。只躺在沙发上看书,其实她还不太敢碰陌生人家的东西,床铺和被子用完了就叠好。甚至有点渴求杜以泽把她赶出去,这样她就可以顺理成章离开了。但事实上,杜家的仆人告诉她:“林小姐,这是你的房间。”
    这弥漫着香水味的,用明式家具装潢的卧室不是她的。她只能这么认为:小泽不过略尽地主之谊。这样想着,也算是自我安慰。毕竟,她觉得现在的杜以泽很陌生。比如,他的佣人们会将装饰着金色绸带的礼物往家里搬。
    杜以泽在大连的上流社会很受欢迎,虽然他才来了一个星期。类似的宴会已经参加了不下十场。除了万老爷子的被她搞砸了之外,其余的一切顺利。
    人们没有理由会拒绝一个读哈佛的杜家继承人,更何况他长得十分讨女人的欢心。
    而她和他生活的三年间,从没有人送小泽什么礼物。
    作为杜以泽的姐姐,她有时候有种瓜熟蒂落的骄傲,也有种无法掌控的失落。这一切都来源于——小泽长大了。
    这天杜以泽回来后,她告诉他:“小泽,姐姐下个星期参加万家的招聘会。”意料之外的是杜以泽鼓了鼓掌:“成,姐姐心比天高。杜家这座山不要,非要自己往万家那一个土包子上面跑。祝你别栽跟头,也别一头滚下来。”
    “小泽,姐姐跟你有仇吗?!”她直接把书拍在了案几上:“再说了,我的未来要怎么样,和你无关吧?”
    “对,和我无关。反正进医院的人不是我。”杜以泽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道:“林悦,你自由了,大门楼下左转不送。”
    于是她拿起包包,开始往门外走。但是走到一半,却看到门外的沙发上摆着一个大行李箱,还有许多许多她梦寐以求的,存放在淘宝购物车里的化妆品,名牌衣服,香水,以及一块惦记了大半年的女士瑞士表。包装还是新鲜的。
    惊呆,惊喜,然后,小小的心虚。她愤怒之,转头对上杜以泽那一张猖狂的脸:“小泽!你偷看姐姐的电脑!”
    “林悦,是你那一位姓秦的同事干的好事。”杜以泽倒是装无辜,用居高临下的语气道:“鉴于你要在我家住,我就派人去你家取东西。结果那一位秦小姐说呦,老板娘傍上了大款,可以不可以给我买东西呀?”
    沈悦无语,看杜以泽几乎戏谑道:“我说可以,加上老板娘那一份。然后你那位秦小姐把她和你电脑里所有要买的全买了下来。嗯,你数数看有没有少?”
    她不用数了,根本就是多了!真是哭笑不得,秦小蝶把她卖了个一干二净。连内衣都打包送了来,分明是胳膊肘往外使劲。
    杜以泽嫌事情不够大似的:“姐姐,忘了告诉你,你说你不想再开古玩店了。我就把你的店盘给了你的那一位姓秦的同事,然后把古灵轩归到了我们杜家的门下。作为新入股的股东,古灵轩上一个季度的分红全部归你,我再补贴30%如何?”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没醒。掐了掐脸,一切都是真的。呵呵,小泽不是讨厌她的吗?现在不讨厌了?知道她的好了?呵呵,难道是幻觉吗?哈哈哈,小泽不和她怄气了?哈哈哈哈,她心里快笑疯了……
    却听杜以泽又道:“所以林悦你数一数现在欠我多少钱,等你还清了你和你的同事买东西的费用,还有住院期间我补贴的钱。再走出我家的大门,ok?”
    “……”她可以选择砸死杜以泽吗?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她重拾课本。开始备战万家的招聘考试。正所谓是“横眉冷对帅哥,俯首甘为书虫。”不过杜以泽也基本不打扰她,他来到大连这一个星期,行程也安排的很满。只有晚上的时候,才会过来叨扰她。
    私心里,她希望小泽永远是那个长不大的天使男孩。但是她改变不了小泽的生命轨迹,他正用一种不卑不亢的姿势,闯入中国的古董界,新贵界。亲近的人,知道他是杜老爷子指定的接班人。而外人,只知道他是杜家的一个亲戚。
    蝴蝶夫人号的案子尚未破解,杜墨不方便给孙子公开身份。但也怕委屈了他,所以把他先归到五服以外的杜翎那一脉去。
    沈悦看在眼里,觉得杜以泽也实在不容易。
    后来,徐楠还说漏了嘴:“少爷和老爷子最近闹得不好,少爷不肯回哈佛去。”
    就这个问题,她专门抽了空子找杜以泽谈了谈。身为姐姐啊,关心弟弟的学习还是有必要的。哪知道杜以泽用一种“愚蠢的人类”的目光看她:“林悦,爷爷还在人世,我能仰仗他。但哪一天他走了,那我该怎么办?”
    “你是说,先把杜家的人心收归你的麾下,比你先哈佛毕业来得重要?”
    “哈佛毕业可以延迟三年,我无所谓这三年。”他是真的无所谓:“再说了,大不了重新读。那种学校我年年都能考上。”
    “……”沈悦无语,一百个小恶魔,小自大狂,小傻瓜的帽子给杜以泽扣上。她很想教教他什么叫做“名门教养”“虚怀若谷”。但是这狡猾的杜以泽,其实他只有在她面前才这样放肆。而外面,大连的贵妇人们都传疯了:杜家的继承人是个教养良好,谦虚儒雅,博学多才的美男子。完全和她的印象反着来。
    算了,她暂且无视他——弟弟长大了,姐姐管不住了。
    而这一个星期,算是她重生以来过得最好的一个星期。都说侍从随主人,这话不假。徐楠,徐樟几个小男仆,都被杜以泽调.教的像是清宫的小太.监。随叫随到不说,还一个劲儿的奉承讨好她这个“主子的伪姐姐”。
    徐楠和小泽一样的年纪,徐樟比小泽大一岁。年纪都没她大。所以,她也真的不会把这几个小男孩当什么仆役使。还有的时候,她会和他们两兄弟说说话,得知他们的有个共同的哥哥——就是瀚海文物修复公司的徐桦。
    徐家是杜墨娘家,这两个孩子,都是杜墨娘家的后人。虽然关系出了五服,但杜墨有心栽培,所以把两孩子直接放在了孙子的身边。徐楠老实木讷,但为人不笨。属于内秀款的。徐樟活泼点,什么心情都挂在脸上,一目了然。
    沈悦和徐樟谈不来,这少年总有意无意强调他们是“上等人”,再提醒她只是一个“老百姓”。而徐楠就好说话多了,有一天,她忽发奇想问他:“徐楠,你们家少爷,会不会要把我的住宿费也算上,到时候要我付完钱走人啊?”
    她很认真地计算起来,光是晚上的花瓣牛奶浴就不少钱。而吃的,穿的,用的,那都是顶级的。连晚饭的配餐红酒都是意大利葡萄酒山庄的二十年窖藏。
    徐楠还认真思忖了一会儿:“少爷好像没有跟我们说将林小姐的生活费用记账。”
    成了,她放心了。但徐楠好奇心起,端着咖啡壶过来:“林小姐,你和我们少爷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从前没听说过你?”
    “你们家少爷……”她想说“孤儿院”,但想想,对于小泽来说孤儿的身份大概是黑历史了。于是改了口:“小时候和我玩得很好。就这样。”
    “青梅竹马?”
    沈悦笑了。这个徐楠想象力可真丰富:“不是,他只是我的弟弟而已。”
    于是徐楠不再多问。但是晚上的时候,她看到徐楠走到杜以泽的房间,神秘兮兮地关上门。不一会儿,屋子里面响起了骂声。是小泽把徐楠骂了一顿。然后,徐楠就不再问她问题了。只是越发点头哈腰地恭敬起来。
    一眨眼到了万家招聘会的这一天。
    萧牧给她联系的中间人是万家旗下的“龙鼎拍卖行”的负责人程长秋程先生。这个程先生是他战友的哥哥,为人很可靠。只要有程先生担保,她离目标——考入万家的核心企业——万世集团总部,就多了半分胜算。
    当然,能不能进去,还得凭真本事——鉴定文物。
    当天大早,她就化起了工作的妆容。米分底稍微厚了些,整个人看起来都成熟了许多。头发梳上去,扎了个清爽的马尾。上身穿了雪白的工作服,下面穿了条包臀a字裙。下楼经过客厅,杜以泽看了她一眼,继续看报纸。
    她回眸一面:“小泽,姐姐走啦。不祝姐姐旗开得胜吗?”
    “祝你一路顺风,半途失踪。”他翻开一页报纸:“然后下周出现在新闻头条。”
    她龇牙咧嘴:“小泽,你的心肝大大滴坏了。”
    杜以泽又放下了报纸:“你今天打扮的挺不错。”
    沈悦哼了一声:“本姑娘就是要今天独占鳌头。”说完,她握着小拳头走了出去。直到门口,才听到杜以泽的一句:“徐樟已经安排好了车子。你别搭计程车去,那边今天交通管制。”又瞥向了她七厘米的鞋跟:“走多了路,小心脚废了。”
    她回头,顺着他的眼光,明白了他的意思。咳咳,有点小小的受宠若惊。然后心安理得坐上了他安排的车子。
    说实话在,虽然知道招聘会会很火爆。但那个轰动的场面,还是十分壮观的。
    将近两千人到场应聘三十余个职位——
    其中杜氏集团的鉴定师助理只有三个名额,却有五百多人报名竞争。其中不乏从私人博物馆,人大的文物修复专业出来的高材生。而应聘鉴定师的第一个要求就是:考鉴定资格证的时候,全省排名在前两百以内。
    哗啦啦一下子刷掉了四百多个人。然后进行第一轮笔试,笔试又只取前三十名。剩下来的精英们越战越勇。沈悦觉得,在场的各位都是有关系,有实力,有脸面的鉴定人才。她纵然在笔试中获得了个第一名,但依旧惴惴不安。
    到了面试部分,几位杜氏集团的老专家亲自出场给他们出题,而且是古董鉴定的实物实战。
    第一道就是:北宋五大窑口的真假鉴定。
    ☆、第043章 拥抱
    宋代有五大名窑分别为:钧窑,汝窑,官窑,定窑,哥窑。
    而摆在眼前的,是一对宋代的官窑花口洗。沈悦上手之后,只见瓷器的挂釉在口沿边稍下处形成略微凸出的环形带,而口沿处的胎骨略呈现黯紫色。这就是所谓的“紫口铁足。”也是南宋官窑的精妙所在。东西是真的。
    万家的老鉴定师王瑾问她:“林小姐,你来看看哪个是修内司官窑,哪个是郊坛下官窑?”
    这个难不倒她。所谓的修内司官窑,郊坛下官窑,其实就是南宋当时生产官窑的两座窑口。一个建在凤凰山,一个建在郊坛。其中,修内司官窑,以厚胎厚釉和厚胎薄釉为主。有香灰胎、深灰色胎、紫色胎,黑色胎等。而郊坛下官窑,以薄胎厚釉为主,黑胎或灰褐胎为特征。根据此,她很快把两件花口洗给区别了开来。
    她挑出其中一件:“这是一件修内司官窑早期的花口洗,因为底足都没有上一层青釉护胎汁。露足部位泛出铁红色……”
    王瑾点了点头,进入第二道题:紫砂壶的年代判别。
    一组紫砂壶摆了上来。沈悦一一看了过去。其实紫砂壶的断代比瓷器难一点,但对于她而言,这些都是小儿科的题目。
    假如认识古董本身,那么赝品无所遁形,而断代也不会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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