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明,忠勤候府。
    夙扶雨一整晚都不安生,一大早,早饭没用就直奔书房,写了书信让信鸽送去郊区的庄子,又使人召了哈哈大管事进来说话。
    哈哈大管事急急走进书房,“侯爷。”
    “哈哈,当年那些人可全都处理干净了?”夙扶雨皱着眉头,见到哈哈立刻发问。
    哈哈大管事先是一怔,后肃然肯定道,“那些人都是在册之人,小人亲事勾的,少一个勾一笔,谋划、参与、实施、后期处理共涉及十三人,十三人包括其家眷一共二百三十六口,一具尸体都没少!”
    夙扶雨却摇头,“不,肯定有漏网之鱼!不然夙重华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能知道十里琅环洞的人本身就不多,他怎么会摸到那里去?!除了亲近的人还会有谁知道?你好好想想!我也好好想一想……”
    哈哈大管事脸色一变,后一瞬恢复正常,“侯爷是说有人告诉了夙重华十里琅环洞的地方,所以他才去……”
    夙扶雨脸色不好看的点了点头,“你去,再把当年那些人给我排查一遍,连他们的亲戚也查一查,最近是不是与夙重华有接触!”
    “是,侯爷,小的这就去!”哈哈大管事微垂了头,眸中有道光一闪而逝。
    待出的二门,哈哈大管事拐进了自家的院子,叫了亲信的人来,两人关在屋子里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
    “就剩一个方茴的尸体对不上号,肯定是他!你去,多派几个人去他的亲戚处查清楚,看他到底在哪儿!”
    “大管事放心,小的一定找到人!”
    夙扶雨一个人在书房,却依然是坐卧不宁,总觉的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边安慰自己,十里琅环洞里机关重重,夙重华不可能活着闯过去,即使闯过去,也不可能找得到他藏的那样隐秘的书信;一边又骂夙重荣,也不知道写信随时报告情况,不知道他在家里一颗心都是悬着的吗?
    却不想,信送出去半天,依然没有消息传回来,他心底的不安不由加深,顾不上许多,决定亲自往郊外的庄子上去一趟。
    人还没出院子,忠勤候夫人堵了上来,“荣儿呢?这几天都没见人。”
    “找他有事?”夙扶雨眉间有几分不耐。
    忠勤候夫人就一手摁住胸口,“我这一大早心里就不安生,闹腾的慌,就想见荣儿一眼。侯爷,你让咱们儿子去干什么了?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你胡说些什么?!”夙扶雨脸色一沉,瞪了忠勤候夫人一眼,“什么忌讳你说什么?是不是想要儿子受了伤丢了命才甘心?”
    这话说的,太重了!
    忠勤候夫人待要生气,庄嬷嬷忙扯住她的衣袖,上前一步,替忠勤候夫人说话,“侯爷勿怪,夫人只是担心二少爷,儿行千里母担忧,拳拳之心,还望侯爷体谅夫人。”
    夙扶雨忍住心底的烦躁,叹了一口气,朝庄嬷嬷使了个眼色,庄嬷嬷笑着退后几步,夙扶雨与忠勤候夫人道,“夫人,我们统共只得了这两个儿子,我还能害了自己儿子不成?!我不过是让荣儿去办了件小事,过两日他就会平安回来了,以后这样的话可千万不要再说了!”
    武官最忌讳这个!
    他们家虽不是武官,继承的却是候府,难免对这个忌讳。
    忠勤候夫人也是被心头的不安吓到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这会儿,见夙扶雨低头,她也不好再计较,只点了点头。
    夙扶雨拍了拍忠勤候夫人的手,抬脚往外走,“我去郊外的庄子一趟,天黑就回来。”
    却不知,庄子上等着他的是……
    “荣儿!”
    夙扶雨不敢置信的瞪着夙重荣死不瞑目的尸体,扑将过去,将儿子一把搂入怀中,使劲晃了晃,然人已死去多时,连尸体都僵硬变的冰冷了!
    夙扶雨不相信,他去摸夙重荣的手,却摸夙重荣的胸口,却独独不敢去看喉间那大大的血洞!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过是让你在旁边看着,那么多高手,那么多精英,夙重华怎么伤的了你?怎么伤的了你!我的荣儿啊……”
    “侯爷,这些人的尸体不像是人为的,倒像是……”与夙扶雨一同来的侯府护卫长脸色铁青,忍着恶心,道,“……被大型动物的爪子撕扯的!”
    一旁跟着的几人个个脸色也不好看。
    夙扶雨哪里还听得见这些,只抱着儿子的尸体不撒手。
    一旁,有人从洞里钻出来,禀报道,“回侯爷,这洞是人工挖掘而成,直通里面的洞穴!”
    夙扶雨依然没有动静,那人朝护卫长看了一眼,护卫长看了夙扶雨怀中死的凄惨的夙重荣一眼,朝那人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退下。
    却听夙扶雨沙哑着嗓子,“你说什么?直通十里琅环洞?”
    那侍卫愣了一下,点了头道,“是,侯爷。”
    夙扶雨一把丢了夙重荣,踉踉跄跄道,“那机关呢?里面的机关呢?夙重华的尸体呢?!”
    护卫长伸手扶住夙扶雨,“侯爷。”
    夙扶雨一把拂开护卫长,揪了侍卫的衣领,“说!”
    双眸掠过惶恐,脸色竟有几分青白。
    侍卫被吓了一条,结结巴巴道,“小的往前走了一刻钟的路,并、并没、没看到什么机关!也、也没发现三爷……夙重华的尸体。”
    夙扶雨低喃一声,忽地抬起眸子,“我不信!那么多机关,他怎么避得开!即使避得开,又怎么逃的出来?我不信!”
    他说罢,再顾不得地上的夙重荣,撩了衣衫就往洞里钻。
    侍卫瞪圆了眼珠去看护卫长,护卫长的眼也瞪的有些大,两人谁也没吭声,半响,护卫长舔了舔唇,抬手挥下,“跟、跟上去,保护侯爷!”
    到底弱了几分气势。
    侍卫不敢吭声,低头混入跟着的侍卫中。
    脑中却不时回响夙扶雨的那句话,“完了!忠勤候府完了,我完了!被他找到那封信,我死定了!”
    夙扶雨不顾形象的从洞里钻上来,奔着最里面的洞穴跑去,待看到被掀开的箱子并孤零零躺在地上装信用的匣子,他瞬间懵了。
    信,真的被夙重华找到了。
    信,被夙重华拿走了!
    他这么多年的心血和经营,完了!
    忠勤候府,完了!
    他,也完了!
    大儿子身卧病床,二儿子一命呜呼,几个孙子年龄太小……
    夙扶雨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护卫长忙伸手去扶,“侯爷!”
    ……
    此时,夙重华一脸红晕,左胳膊上甚至还滴着血,人却稳稳当当的跪在地毯上,脊背挺直,双眸漆黑如墨,正正看着前面不远处的书案,并书案下绣着龙纹的黄色云靴。
    屋内一片静寂,只有偶尔翻动纸张的声音。
    半响,书案后传来一道沉沉的叹息声,“三小子,你起来。”
    夙重华纹丝不动,以头磕地,“皇上圣明,微臣请求为我父亲正名!”
    “怎么?朕今日要不杀了夙扶雨,就是昏君了?”顺平帝声音清淡,听不出喜怒。
    夙重华一怔,抬头去看顺平帝。
    顺平帝不避不躲,与他对视。
    连生忙去劝夙重华,“哎哟,我的小将军,皇上做事自有圣断,你这样可是挟恩图报啊!还不快跟皇上认错!”
    夙重华深深低下头去,“皇上!”
    “去吧,朕早晚会给你一个公道,却不是此时。”顺平帝淡淡道。
    ------题外话------
    什么也不说了,想打小栖的一锅上吧,只要不打头就行。
    ☆、170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1)
    夙重华直直的跪着,稳如松柏。
    连生还待要说什么,顺平帝却抬手止住了他,起身走到夙重华跟前,盯着他那只流着血的胳膊,眉间掠过什么,叹了口气,弯腰去扶他,“起来吧。”
    “皇上,我父母遭奸人迫害,骨肉阴阳相隔,一家家破人亡,恳请皇上为我一家主持公道!”夙重华深深磕下去头,重重碰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连生倒抽一口气,忙上前去扶。
    顺平帝眸底快速闪过什么,猛的甩了袖子,“儒子不可教!父子两人都是一样的蠢笨!”
    夙重华身子一震,避开连生的手,又是一磕,沉闷的撞击声似更响了,“微臣幼失怙恃,没得父母教养,是以性子顽固,却深知生恩大如天!若父母之仇都不能报,有何脸面自称夙家儿子,又谈何子继父业,为国尽忠?!恳请皇上体恤微臣一片拳拳之心,为我……”
    “够了!”顺平帝勃然大怒,“该如何行事,朕自有定论!”
    “皇上……”夙重华还要再多话。
    顺平帝一脚踹了过去,“再多话,与夙扶雨同罪论处!”
    夙重华跌坐在地,忙用右手撑着重新跪下。
    连生的眼神闪了闪,拎起裙摆跪在夙重华身边,“皇上息怒!夙小将军一时情切,该是无心之失……”
    又去拉夙重华,“我的小将军,少说两句吧。夙大将军的事,皇上一刻也没有忘怀,你可不能这么伤皇上的心。”
    夙重华的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垂下头,“微臣鲁莽,请皇上恕罪!”
    顺平帝背手而立,居高临下,睨着夙重华,双眸冷淡,面若寒霜,冷声发笑,“你鲁莽?我看你是自负智勇双全,才敢做出入室偷盗,杀人越货的勾当!怀安为人耿直,做事光明磊落,何时做过此等偷鸡摸狗的事?你走!非得传召,不许再踏入皇宫半步,否则,别怪朕不念及你父亲的情义!还有你身边那个慕青,让他给朕老实点儿,再敢撺掇你行这下三滥的事儿,信不信朕诛了她九族!”
    言罢,甩袖出了上书房。
    连生忙去搀夙重华,“夙小将军,快起来!”
    夙重华低吟一声,抬起头来,已是脸色发白,连生急道,“哎呀,这脸色差的,得赶紧看大夫,夙小将军先出宫,洒家这就让人去传御医到忠勤候……”
    想到夙重华此刻定是恨夙扶雨入骨,那他还回不回忠勤候府,这御医往哪传?
    夙重华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朝连生挤出一抹笑,脸色难看的吓人,“有劳连公公,不用请什么御医,我自去寻大夫看病。”
    又郑重一揖,“多谢连公公几次维护之情,请受重华一拜!”
    “哎,可不敢当。”连生忙避到一边,叹了口气,“皇上最近脾气不好,你也别往心里去,想来这事儿皇上还有其他用意,你先去,瞅到机会老奴自会帮夙小将军说上两句,总不会委屈了夙大将军。”
    夙重华声音沙哑,眸中有水光晃动,笑着点了点头。
    送夙重华出了宫,连生一路小跑回来,正见顺平帝四平八稳的坐在书案后,笑着接了小太监端来的茶,奉到顺平帝手边,“皇上,喝口茶。”
    “走了?”顺平帝淡淡瞥了连生一眼,丢了手中的奏折,接过茶抿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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