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顶头上那位主子,生性多疑,除了一奶同胞的亲姐姐萧华长公主,任何人在他主子心里都不值得一个信任,何况像他这种背景有污点,最近还因为他自己想留在京中,暗中给自己使绊子,被他家主子深切怀疑着的人呢。
    “靖王为什么要反呢?”她有些想不清楚了,他那王爷不是当得好好的吗?
    长乐不记得上一世里,靖王爷反过了,但西北战局确实是有,李荣享前世是在西北呆了十几年的。
    或者是靖王爷也有反,但她当时却没怎么关心。
    前一世她对政治不敢兴趣的,听过一耳朵,也忘得快了。
    何况,那时她与柳承熙正是新婚燕饵,在做傻白甜的道路上,走得无怨无悔呢,怎会注意这些。
    而且,后来影响大印朝局,谋反篡位成功的那位并不是靖王,她的记忆更不深了。
    “眼皮子太浅,经不住人挑拔,以为西北动乱,他能跟着沾些好处,他是世宗的庶子,不是比着世宗庶长子的孙子,更有些身份吗?”
    李荣享淡淡地嘲讽,世人皆爱名利权位,却不知这名利权位达到顶峰时,未必有多好。
    他自出生起,活到现在,时间不算久吧,仅二十几年,却眼见着有人起高楼,也眼见着有人宴宾客,最后,又有几人可得善终,又何尝不是眼见着楼塌堂毁。
    不说别人,他父亲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那个世宗庶长子的孙子……”长乐有些好奇。
    若真是有这人,挨辈份还是李荣享的亲侄子,不知李荣享是怎么想的。
    “哪有什么世宗庶长子的孙子,那人一生狠辣,非用得上的女人,绝不近身,怕酒美之色惑他沉迷、丧失斗志,所生子嗣皆是有名有姓,数得过来的,就连我这个见不得人的,不也是找了一个其它姓氏,编了个由头,当做义子收进府里吗?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种外流出去。”
    李荣享说得‘那人’自是指得他的亲生父亲,世宗的庶长子英亲王。他对自己这个爹,没有半分感情,只恨得不行,每提时,语气都不太好。
    别当他不知道,拿他入府,是用以控制他亲娘。
    至于什么世宗庶长子,那还是他弄得一些手段,给那边透了些计谋,搞弄出来的。
    他不过是不想去西北,想留在上京,留在长乐身边罢了。
    “你不是见不得人的,”长乐一阵心疼,凑到李荣享的身边,拉了拉李荣享的手指,小声地呢喃道:“你是我这里,最好的。”
    长乐把李荣享的手,扣到她的胸口,心跳的位置。
    没想李荣享的脸色,一下了红得通透,手不由自己地缩了回去,长乐胸口那处软绵软的触感,也跟着他的手一起带回,带得他的心狂跳了起来。
    长乐拉李荣享的手过来时,根本没想那么多,见着李荣享的脸红了,她才反应过来,也不由自主地羞得低垂了头。
    室内,有一会儿的尴尬,似乎连着流动的气息,都跟着变成了外面初夏的盛色了。
    李荣享轻咳了一下,“我,我知道的!”
    这世间,怕只有长乐觉得他是最好的,为了这份知道,为了这份最好,他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我要有一段时间过不来了,有可能……还要出一次远门,”李荣享这次来找长乐,比前几次多了些内容,他是要告知长乐一声,因为国势政局的变动,他也会跟着忙了起来。
    他必竟是诗经之主,赢帝可以猜忌他一时,却不可能一直猜忌他。
    他从一个被投入诗经死亡率达百人亡八十的训练场里的犯人家属,能做到诗经经主这个位置,本身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了。
    估计西北那边的流言也该查得清楚,那位打着世宗庶长子孙子的大旗是假的,要不……那些人又怎么会策反了耳根软的靖王呢?
    与此危急之时,赢帝不会让他一直闲下去的——白养着他,赢帝不是更难受?
    长乐一听李荣享要出远门,也顾不得害羞,急了起来,“是要去西北吗?做什么去?多久能回来?”那边那么危险,叫她如何能放心。
    “嗯,”李荣享点头,“看前方将领平叛的速度有多快吧,要是幸运,没准我还没到西北,那边已经平叛完了。”
    李荣享和长乐都知道,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
    若真能这般轻松,赢帝怎会把坐镇京中的诗经之主派送出去呢?
    李荣享这么说,不过是安慰长乐罢了。
    “你别担心,没有什么危险的,我一个搞暗门营生的,又不会去前延战区,刀枪且伤不到我的。”
    经过两次叛变,赢帝已不敢再赌,对于通往京畿重地的通州,绝不能有失。
    这道门若是被叛军打开,他皇位坐不稳当了,而他又山高皇帝远,他无法亲自去,不能直接把控通州各方消息。
    李荣享做为诗经经主,这个时候去,功用极大了。
    “要是我能和你一起去,就好了。”不亲眼看着,哪里能放心。
    长乐唉唉地叹气,她娘肯定不会同意的,她若偷偷跟了去,怕只会给李荣享添麻烦的。
    “你在京里,我才放心,”李荣享说着,从他玄色内衫的里怀里,掏出一块雕成龙头状的墨色玉佩来,“这个给你,一旦遇到什么紧急危险之事,拿着它,去我们在宫里见面的宫院或是去惊鸿馆找人,都是可以的。”
    “这是什么?”长乐接过那块玉佩,小心地握在手中,仔细端看。
    玉佩前面雕得是威严无比的龙头,而背面却是两行小字,上书着:隐尊王令,众令皆从!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李荣享握住了长乐拿着玉佩的手,“诗经经主传了几代,沾了多少血气,且凶煞得狠,却也可用做驱魔避邪之用,若不是我将离你久些,怕眼目不及,哪里舍得让它污了你的手。”那意思是让长乐当个吉祥物用。
    李荣享每说一句一字,长乐的嘴随之张大一分,等到李荣享说完,长乐已有些呆呆惊住。
    诗经经主传了几代之物,那岂不是传说中的隐王之令?
    这般贵重的东西,竟被李荣享说成什么‘凶煞之物’、‘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这要是被她舅舅听到,还不得被气吐血啊!
    要知道隐王之令的重要,与调令三军的虎符和皇上御用的玉玺,也差不大离了。
    “这……这个放在……放在我这里,真的合适吗?”长乐忐忑地说话都有些不连贯了。
    长乐知道这是李荣享对她的信任,但她不觉得她身边能发生什么,会让她用上这东西的大事。
    倒是李荣享,他去西北主持暗局,这东西不应该随身携带,以证之名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带着不如你带着,放在你这里,我放心。”
    见长乐一副受惊小猫咪的可爱样,李荣享因要出远门的糟糕心情,总算缓转了些。
    他也就这点权利,为什么不用?他一生可没有所求,全部所求即在眼前了,当然是要长乐万无一失才行的。
    “那我,我把它藏在哪里才好,”长乐一时间懵头了,这么重要的东西,藏是不行了,“我还是贴身放吧!”要是她的肉能剖开再合上,她都想塞肉里了。
    “嗯,也好,”李荣享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道:“就,就放在刚刚你拉我的手扣过的地方吧。”那处柔软,真好。那玉佩比他有福啊。
    “什么?”刚开始听,长乐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
    长乐甩了李荣享握着她的手,绝艳的俏脸再次羞得粉红,忍不住狠狠嗔道:“老流/氓!”
    被骂作‘老流/氓’的人,正独自笑得无比开心。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劳累的周末,哎,事情多不说,还要为涨起的体重发愁,这可怎么办啊,还是得减啊,谢谢亲们的支持,还有,我看到了噢,那颗地雷,那颗可爱的地雷,哈哈……
    谢谢!
    ☆、第82章 78.0|
    李荣享自那日走了以后,再也没有来过,长乐猜着李荣享怕是已经出京去了,心情一下子就不好起来,说不出的烦闷低落,郁郁不解,难得开颜。
    她想起前人一首古曲: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以前她不懂,身临其境才明白,这曲里的相思无尽处,亦如她的相思。
    想留的人留不下,不想见的人,却回来了。
    被京兆尹‘请’走的富昌侯杨宁治,是在太夫人将出殡的前一天,才被放回来的。
    这时,一切早已尘埃落定。
    无论是之前被京兆尹先行‘请’进大牢里的那几位,还是富昌侯府的爵位以及萧华长公主通过宗人府遣送来的和离书,件件事情叠叠累累,都已经往着富昌侯杨宁治所不愿的方向,发展得风声水起,无可挽回了。
    萧华长公主还算给杨宁治留了情面,也是不想被外面的人说她太刻薄寡恩、翻脸无情,特意把和离书压到等太夫人出完殡入土之后再发的。
    杨宁治在京兆尹监侯堂时,就已经知道他娘去世的消息了。
    审讯他的官员,并没有瞒着什么,或以此做攻心之计,也未尝不是,虐身哪里如虐心来得厉害。
    这一动作,使他本就疲惫紧绷的神经更加慌张,交待出一切能交待的事。
    杨宁治在初听他娘去世的消息时,确实有一刻心神俱痛,仿佛天塌一般。
    哪怕最近一段时间,他娘身体一直不好,缠绵病榻,往来就诊的大夫,也说他娘病入膏肓、怕是时日无多,叫他有个准备,他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幻想,以为他娘可以挺过去的。
    明明那日他娘听他说,即将得了爵位和自由,哪怕降低一等,亦可摆脱萧华长公主,病情已渐好转,一气连喝了两碗粥,拉着他的手兴奋得睡不着觉,还气力十足地骂了萧华长公主及长乐母女好一阵子。
    瞧着大有当年背后教导他如何与萧华长公主对着干,如何背着萧华长公主与别的女人偷/情生孩子的劲头。
    哪怕心知肚明,他娘这个表现,也未必是好兆头,有可能是老话说的回光返照,却也不敢相信,转眼间,她娘……竟殁了。
    连着两天,他都疏解不开,审讯的官员问他什么,他也不张口回答,没了之前刚进来时的两面表情——或色厉内荏、或惊惧忧心,如今只一副哀伤的呆状。
    审讯他的官员,也不逼迫他,更不可能对他用刑。
    不管怎么说,杨宁治也是富昌侯,在萧华长公主的和离书没有下来之前,他仍是萧华长公主的驸马爷。
    说句难听点的,打狗还得看主人。何况杨宁治可比‘狗’,有存在感,也复杂得多了。
    不过,没关系,杨宁治不肯开口,又不能动他用刑,这等小事,对于久经场面的京兆尹各官员来说,不算什么为难的场面。
    不能对杨宁治用刑,对其他人用刑时,可以让杨宁治观刑,比如杨府众男人的真爱秦氏和杨府最莫明其妙出现的庶女秦珊。
    虽已经于前一段时间判决下来,但谁又说判决以后,就不用用刑?再说了,这不是发现新案情了吗?刑下熬得过去,之前的判决定会被追加从重的。
    像这等半奴半婢,一点出身没有的人,抓进京兆尹大堂后,还能有什么好下场。
    他们母女两个远远比小田氏和柳承熙更早熬刑的。
    审讯的官员哪会留半点情面,又有上面透露出来的消息,隐隐暗示这两个人身世不清白,似乎不仅仅是杨宁泽的外室那么简单,在把富昌侯杨宁治请来后,那隐隐的已经十分明确了。
    除了杨宁治没认,进来的几个人都指认了秦氏母女的真正身份,如果此事一旦确定,杨宁治吃不了兜着走。
    过刑的场面是惨烈无比的,非是杨宁治这种半生养尊处优的侯爷,能入得下眼的,他便是之前发了多少呆,看到那样的场面,也都被吓得清醒了。
    眼瞧着曾经与他同床共枕的女人被打得支离破碎,曾经在他膝下撒娇讨喜的女儿血肉淋淋,那简直比抓心挠肝,还要折磨。
    没熬一天,杨宁治就当场承认了与秦氏母女的关系,连带着签字画押。
    他娘的死彻底把他打击了,又看到秦氏母女血肉模糊的模样,更加绝望心凉了,头脑里只有一个想法,爱怎么地怎么地吧,大不了一死,也比活受罪强啊。
    难得他软弱半生,总算男人一把,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令他没想到的是在他承认罪行的第二天,京兆尹衙门就痛快地把他放了。
    直到他走出衙门口,他还没弄清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杨宁治一路浑浑噩噩、麻木地往回走,等他走回到富昌侯府的大门口,望着府门口挂着的缟素和素白灯笼时,他终于反应过来,这不是一场可怕的梦,他是被萧华长公主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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