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冷眼看着秦氏与她二叔杨宁泽‘苦命鸳鸯’的戏演完,她二婶小田氏作势嚎啕了两嗓子,扑在太夫人脚下,好一痛沉诉表白她嫁进富昌侯府多年的功劳苦劳,特别说她多年来给杨宁治抬了几房妾室,并不是容不得人的大妇(其实那几房都是杨宁泽自己偷偷摸来的丫头,因身契什么都在小田氏手里,小田氏乐得装贤惠,也就留下了,却都暗地里悄悄喂过药,皆是不能生的),又提了她未嫁之前,杨宁泽婚前庶子,她也容了,这杨宁泽又背着她在外面养外室,简直是欺太她甚,做什么也是不能留的。
    秦氏姿态低到尘埃里,给小田氏好一顿磕头作揖,剖白心意,说是若只她一个,万是不敢来侯府的,所做一切全是为了孩子,还请小田氏宽宏大量,看在孩子都是杨家骨血的份上,给她们母子一个容身之地,以后必会结草衔环地报答,好好服侍。
    杨宁泽深情配合,也跟着哭得好不伤心,一起去求小田氏。
    长乐的嘴角抹出一丝浅浅地嘲讽来,眼前这个场面看着多眼熟,不就是前世在她第一次小产没了孩子后,秦珊抱着所生的儿子来柳国公府上找她时的情景吗?好像连说的话及语气都是不差的,还有杨宁泽脸上的表情,那时妥妥是柳承熙的模样。
    都说时光不同,物是人非,转了两世,还是能看到这相同肮脏的场景,她是得多有运气。
    就在长乐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表演,等着后场戏时,她忽然感受到来自欧子嘉那与堂内整体气氛十分不和谐、炯亮到有些违合的目光。
    她向欧子嘉看去,欧子嘉正冲她做了个鬼脸,显是一副兴致勃勃、恨不得亲自上去帮着掰扯掰扯的模样,被她用阴沉的一个眼色生生压制住了——徒弟啊,你的战场不在这里啊,为了以后,请暂时淡定,别太暴露杀伤力。
    小田氏、秦氏、杨宁泽三人僵持不下时,就轮到柳国公夫人大田氏及她那好父亲富昌侯上场,帮着调节。
    一个说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好妹妹你就宽些心,都这般岁数了,不为得一个外室伤了夫妻情份;一个说子嗣为重,总不好叫杨家骨血流落在外面,凭着叫外人笑话。偶尔,太夫人还骂二儿子几声‘糊涂’,夸几句小田氏‘好’。
    这类循环有小半个时辰,就在斜倚在最抹一张椅子上,与长乐一般坚持不开口的侯府三爷快因体力不支睡着时,小田氏终于松了口,允许秦氏进门,抬她做芳姨娘,秦氏闺名秦若芳。
    嗯嗯,很好很皆大欢喜,长乐几乎要击节称叹了,她把话放在这里,今天这事,用不了多久,小田氏准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接着,要她做主角之一的戏,来了。母亲演罢,女儿方好上场啊。
    “姐姐,”等了好久,终于轮到上场的秦珊,几乎是在小田氏刚答应了秦氏进门后,整个娇躯直扑到长乐的脚下,“姐姐,还请给妹妹一条生路吧。”
    她渐渐有些明白叫她来的真正意图了,都是为了能让秦珊如她娘般进自己这道门。前头那种种不过都是铺垫,好似给她打个样板似的,望她也如小田氏般‘贤惠’呢。
    若论年纪,秦珊与长乐同年,前后相差不过半个月,正是萧华长公主怀上长乐之后,秦氏得了机会,成功勾搭上富昌侯有的。
    所谓青出于蓝胜于蓝,秦珊比之其母更胜一筹,这才多大年纪,已经和柳承熙勾搭得滚了床单了。
    “那天,在外宅时,我以为我与你已经说得清楚了,”长乐淡淡的,不急不恼,“我走后,你与柳哥哥怎么说的,我不知,但若柳哥哥同意迎你作妾,我是不反对的。”
    长乐这话说完,堂内众人都有些吃惊,噎得他们如梗在喉,好像之前准备的那些都是徒劳无用的。
    长乐这般态度大大出乎他们所料,若真如刚刚小田氏表现那般,他们反倒好处理了,顺着刚才那话说就是了,可长乐这种‘随意,你们高兴’就好,反叫他们不知如何是好了。
    柳承熙反应最快,一下子站起,含泪向着长乐表态,“表妹,即使珊儿进门,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最钟意的妻子。”
    那是自然,别的女人也给你带不来那些好处啊,长乐心里腹诽了一句,
    “你怕是搞错了,”长乐从坑床中间摆着的红木小茶几上拿起一杯茶盏闲闲地摆弄着,“你娶珊妹妹作妾,我不反对,但自然不可再娶我为妻,姐妹同侍一夫,在别人那里,或许是佳话,在我这里,怕是行不通,我想着父亲上朝回来,也是与你们说过的,圣上的恩典之与我,不只是亲情,更是君臣,国法有定的东西,我怎好违制!”
    柳国公府和富昌侯府,好大个胆子,在这个时候,还敢与她提纳妾之事,难不成真不把国法君纲当回事了?
    “那公主封号这不是还没有下来吗?你与承熙的婚事早有定约,若是你现在签应了珊儿进门,也算不得是违制的啊,外人还得赞你贤惠大方!”他知道长乐最重名声了。
    富昌侯杨宁治抢在了柳承熙前面,急急言道。
    长乐摆弄茶盏的手停了下来,静静地凝视了富昌侯几眼,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个主意啊。
    既能叫秦珊与柳承熙偷/情之事有个最好结果,又能避开自己母亲萧华长公主深究起秦珊身世时,查到秦氏的真实底细。
    如此被杨宁泽认了,便是以后追问起来,谁又能有什么证据,说秦氏母子是杨宁治的而非杨宁泽的呢?都是姓杨的,本就说不清楚。
    好一个一箭双雕之计。
    这就是她的父亲,说来真是可悲啊,不知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也是……他的女儿啊。
    长乐只有转瞬的悲伤,随后却是更深的失望,她刚想要说话,欧子嘉先她一步站起来,瞧那样子怕是要狠整富昌侯几句,替长乐出气的。可还未等他们两个谁先说出来呢,外面忽有一婆子惊惶失措地跑了进来。
    “太夫人,府外来了宫里的太监,说是来宣旨的。”
    在堂里随之一片乱糟慌张起来时,长乐抚着衣裙缓缓站起,闲闲地说道:“柳哥哥,你要迎娶我为妻,还是要纳珊妹妹为妾,怕是只能取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辽宁,真是夏天和冬天同房产出来的异种,大冬天先是下了雨,然后冻成冰,走在马路上,一路小溜冰,啪啪的,简直了,没法形容了……
    我还跑了一趟设计院,我这对工作的劲头,真是没谁了。
    准备睡觉了,晚安,谢谢亲们的支持!
    ☆、第32章 封号
    这一道圣旨好似干旱里的及时雨,省了长乐许多口舌,可以说是来得晚一步不好、早一步不巧。
    长乐深觉她此世重生,上天颇为厚待于她,有许多人和事,都不用她如何为难、如何费劲苦心,竟似托手送到她面前的,比如这个公主爵位、她那个活宝徒弟、还有……李荣享。
    ——能在最好的年华有幸遇到你,是我人生最美的一笔。
    圣旨里夸奖她‘柔嘉成性、温婉淑良’,又说她‘乃朕之同胞长姐萧华长公主之独女,自幼素为朕所衷爱,是用封尔为骄阳公主。赐之金册、金印……’
    从圣旨宣下的那一刻起,长乐郡主就是一个过去式了,骄阳公主是她的新开始。
    诚如她娘所说,便是全天下的人都厌恶着她娘、便是礼部尚书刚被她娘指着鼻子骂过,只要她娘还是萧华长公主,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还是当今圣上,就谁也不敢欺到她们娘俩的头上来。
    这个封号,确实好听,她喜欢。
    前朝有诗人云:骄阳何火赫,海水烁龙龟,何等猛烈的骄骄之阳,连浩瀚的海水都可融暖,用此生命之火,燃生生不息,愿以后都如此时,万般顺遂。
    第二天一早,五更梆响,长乐撑着困倦从床上爬起来。
    重生以来,她一直注重保养,完全抛弃前一世她克恭礼术,早请安晚请安一天学淑女装2b的行事风格,能睡懒觉一刻,绝不早起一刻的,但今天不行,她要进宫里谢恩。
    选了一件庄重的粉色镶金边祥瑞礼袍,梳了飞天垂鬟分肖髻,带了去年她生辰时,她那好舅母皇后娘娘赏的金镶玉步摇。
    这步摇长有七寸,金钗上端如翅,镶着精琢玉片,满饰银花、嵌着珠玉的穗状串子,分组下垂。插到发间,随着她的头动亦轻轻摆动,好一片流光溢彩,满室华然。
    临出门前,长乐只吩咐留守的剪秋,“若是一会儿欧公子来寻我,你与他说我进宫请安了,随后还要去公主府,今晚未必回来,让他自行安排吧。”她相信她的好徒弟,一定会给她带来惊喜的。
    坐上她自己那辆豪华马车,她惟剩的那点睡意已经完全消失了。
    她想起她昨天接了圣旨后,众人精彩的表情,尤其柳承熙,眼睛都要瞪出来了,还有那位柔弱的珊妹妹,当真是柔弱的,竟然替她‘欢喜’地都昏过去了。
    随着她荣升公主带来的鸡飞狗跳,这一昏,又是紧接着的鸡飞狗跳,整个侯府,好不热闹。
    她哪有心思看这些,亲自招待了来传旨的太监,温和地与人家多说了几句话,那太监她还记得的,姓刘,正是她舅母宫里的总管副太监,也是宫中有些头脸的,暗中送过去的花头,自是与打赏别人不同。
    着留夏送刘总管出侯府大门,她直接带着她的人回自己的绣楼了,折腾一天,她很累的,一切尘埃落定,她可没那闲功夫再陪他们胡闹了。
    至于他们怎么商量对策,她自然有都是方法对付得他们撞得满脑子都是包的。
    欧子嘉并没随长乐走,当然他也不坐堂中了,别说堂中闹得没他位置,就算有,也不适合他发挥才能。
    他躲在某不起眼角落里,继续嗨皮,他就喜欢八卦,特别是这种各府阴私、涉及香艳、私/情的,最好不过了。
    到用晚膳的时候,他才寻长乐来,本是想站在长乐身边侍候长乐吃的,长乐见他自己侍候他自己都难,哪还敢用得起他,直赏他一起坐下吃了。
    “那位什么芳姨娘和珊妹妹,被你祖母留在五福堂了,听说是你祖母怜她母女一直流落在外,留下好好心疼心疼。”
    欧子嘉饭桌上一点不客气,也不顾忌吃相,抓了鸡腿扯得大块肉嚼下,边嚼边把听到看到的,融合他自己的语言,绘声绘色地与长乐说:“你二婶拉着你二叔回自己院子,那位柳国公夫人拉着她那缺心眼的傻儿子回府了,最奇怪的是……你爹竟留下了。”勾起的眼角眉梢尽是揶挪和猥琐。
    “我在堂外的草丛中蹲到天黑,你爹也没出来,芳姨娘也没出来,你那珊妹妹倒是在两个丫头的掺扶下,去了左侧小院,最后……你猜我看到谁?”欧子嘉故意卖个乖。
    长乐不打算惯他脾气,翻翻眼皮,撇嘴道:“还用说,定是看到我祖母在婆子的搀扶下,去了五福堂正堂后面的庵堂。”
    “正是,师父,你真是神仙转世啊,这竟也猜到了,我要不是亲眼看到,都不敢这么猜的,”欧子嘉抓住每一个不可放过的机会给长乐拍马屁,“就在你珊妹妹出去不久,你祖母出来了,你说……这,这,这多有意思的事,孤男寡女的,那还是新进府的,你二叔的外室啊!”至于这么急不可耐嘛,这里面,有门道啊,难道兄弟共用?
    瞧着欧子嘉一脸半爽不透的表情,长乐很是无语。
    要不就说她娘只新鲜她爹不到三个月,怀上她后,更是一次不愿再找她爹,肯定是看不上她爹,嫌弃她爹缺脑子咩。
    这么一瞧,她前辈子不灵光,怕是也少不了她爹在血缘上的贡献,真是奶奶个球的。
    那厢里,欧子嘉还在做最后的总结,“哎,要不是堂前堂后都守着人,我就能趁黑摸过去了,怎么也能听听里面是怎么一翻风月啊……”
    长乐脑门上的青筋直跳,有这种徒弟真是夭寿了。
    戒尺、戒尺、她需要一把长一尺半、厚三寸的大铁戒尺啊,不知道惊鸿馆里有没有呢……
    马车一路平稳地驶到宫门,留夏递了长乐的牌子与守门侍卫,他们的车顺当进了内城。
    又过一段长长的宫路,到了内城口,那里早有昨天来颁旨的刘总管等着,见着长乐下了马车,连忙满脸堆笑地走过来。
    “老奴参见骄阳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哪能用他真施跪礼,长乐向留夏使了一个眼色,在刘总管刚弯下腰时,已经伸手去扶了。
    “刘总管总是与我客气,说来,我还是您看着长大的呢,”长乐微笑着,语气仍是昨天那般温和雅致,“舅母那里可忙,我这时进去,是否可好?”
    “可好可好,”刘总管仍是半俯身,跟在长乐的身后,“公主这时来刚好,老奴出来时,宫中妃嫔们已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算着此时,应该已经快要散了。”
    “噢,这样最好不过了,”长乐只领着留夏,其他几个仆人丫头并侍卫留在内城门里等着,与刘总管一起往凤栖宫走去。
    大印皇宫以前朝所留宫城为基础,历经五代大印帝精修深拓,到复元二十九年已是极具规模,气势恢宏,富丽堂皇。红墙金瓦,在新升太阳的照耀下,美仑美奂,仿佛一条盘踞在这里的五爪巨龙,威严却引你有想征服的欲/望。
    长乐高傲地扬起下颌,拉起她优美如天鹅般柔软的颈,迎着照向她的灿烂阳光,正听得刘公公叫她一声‘公主’,忽记起,太/祖定的那条霸道的规定:皇室大统,若无皇子继承,公主亦可。
    那时的太/祖刚刚登基,正修定律法,写此一条,实在是怕他辛苦得来的皇位,旁落他人吧。
    也可算得,太/祖与他那几位曾并肩作战的兄弟之间的嫌恶之深可见一斑。
    同贫贱可、共富贵难,是千年不变的定律,哪朝都适应的。
    是以想着便是不能给自己儿子也得给自己女儿,怎么也不能过继旁家的子侄是了。
    大印几代以来,一直子嗣丰盛,这条规矩怕是已被埋在厚厚的时光里,被封印到《大印律》最不起眼的地方了。
    走在两墙中那条笔直的路上,长乐被太阳晃金瓦的光,刺激得眯住一双美眸,与忽记起那条规矩一起忽起的还有一个极可怕的念头,更像神来一笔。
    ——其实,若不能确定她舅舅以后的继承人,她何不来争一争,把命运放在别人手里,总不如放在自己手里稳妥些。
    作者有话要说:  好困好困,挺不住了,一定要去睡了,哎哎,没有双休的人最可怜,所以也不盼着周末了,周六什么的都是浮云,噢,今天好像周四,汗……
    都来支持啊,都来支持!
    ☆、第33章 皇后
    大印皇宫也称正阳宫,整体如长方形,背靠昂山,前有护城河水,绕城而流,内分东西两侧,左右各数座宫殿。
    皇后所居的栖凤宫,在大印帝江昭乾所居的御极殿之后不远的位置,也算得正阳宫内最中心的位置。
    现居栖凤宫的皇后姓庄,乃是庄国公的嫡次女,但她并不是大印赢帝江昭乾的元后,而是继后,从贵妃位升上去扶正的。
    江昭乾的元后姓吕,在复元二年秋时,因难产而薨,年仅二十岁,竭力所生的皇子也未保下来,第二天随着其母而去。
    那是江昭乾的第一个儿子,还是嫡子,妻子又是与他在潜邸时同患难的少小夫妻,感情自是不一般的。
    丧妻丧子,江昭乾深受打击,又加初登皇位不稳、内忧外患,压力极大,好一段时间缓不过来,要不是萧华长公主左右周旋帮他力撑,怕是连皇位都不稳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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