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癸巳美妾·下
    王主刘姱玉立亭亭,凝视树荫下悠闲依坐的美人,一语不发。
    管事们互相交换交换眼色,心有灵犀般集体行动。
    向后倒两步,双垂手,深低头,人人努力——装木桩。
    空气中好像多了些什么。
    不知名的小鸟自树冠中奋翅而起,‘啾啾’‘啾啾’叫着飞向高天。
    只有孟姜,人坐在那里,心却不知飘到去了何方——安稳如故,闲适如故。
    ……蓝天,
    ……浓荫,
    ……碧波,
    ……翠叶,
    ……大片大片,如梦似幻的淡米分红。
    白衣胜雪,丽人如玉。
    当此美景伊人,焦躁酷热的天气仿佛也忘记了责任,疏忽了职守,一时变得好脾气起来;乐意放出几许绮凉,让人爽快爽快。
    ‘怀了孕还能这样漂亮动人,孟姜……真乃天人也!’陈十九张着嘴,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还是刘静王主善心,在背后掐一把,才让她不至于失态丢脸。
    执事家老中的男人——也不管是不是阉人——头虽个个压得低低,却人人打眼角抓住每一个自以为别人不注意到的机会,偷偷往榕树下发眼镖。
    楚王主刘静两边看看,焦急又为难:‘这个孟姜,怎么老喜欢作意气之争?有意思吗?’
    堂邑太子妃刘姱目光之炯炯,让旁坐的季姜都消受不住,感到心悸。
    做妹妹的暗暗摇了摇姐姐,俯在孟姜耳边说悄悄话:“阿姊,阿……姊!”
    孟姜终于动了动。
    手,慢悠悠抬起,缓缓落在隆起的肚腹上,来回抚摸;
    螓首,则向梁王主所站方向略略地点点,轻飘飘道:“王主,赎……罪……”
    楚王主抓牢机会,赶紧给两边和稀泥:“太子妃,以孟姜有妊,多有不便呀……”
    ‘就是就是!怀孕了嘛,很辛苦啊,举止行为难免迟钝,不是有意失礼哦!’十九姑娘站在旁边,使劲儿点头,几乎要冲出去为大美人疾呼求情了。
    看看大肚皮……
    接着看向乳母怀中熟睡的大郎……
    最后,又回到孕妇的腰腹……
    堂邑太子妃刘姱慢慢合上双目;待睁开时,眼底已恢复一片——清明。
    梁王爱女清缓的话音,仿佛是隔空传来的;虚空而悠扬:“孟姜‘重’身,免礼。”
    说完,刘姱王主转过身,举步离开。
    侍从们见状,先一愣;马上意识过来,赶忙跟上。
    瞥瞥梁王主的背影……
    太子宠妾线条完美的樱桃小口两头翘起,弯出抹浅笑。
    才往外走行不到十步,队列突然停了!
    管事和侍女们潮水般向两边分开,显出中央的堂邑太子元妃刘姱。
    “哦,孟姜呀!”
    梁王主的视线先在孟姜腹部转转,然后转到大郎身上,饱含藐视地冷冷一笑:“愿汝……得子不类长男,有力气,家宅‘康’‘宁’;则……吾门之幸也!”
    “汝,汝!”
    孟姜美艳傲人的面容,霎时惨白。
    刺绣华美、质地如云如雾的纱绡裾裙在夏风中旋舞……
    这回,堂邑太子妃是真的走了;走得爽气,走得快意,再无回头。
    楚王主刘静瞅瞅孟姜,凝重地叹口气,也走了。
    离开时,刘静还好心拽了陈十九同行——这丫头稀里糊涂的,不带着点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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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姊,阿姊……”
    季姜满怀担忧地扶住亲姐姐,怨愤不已:“平常装大度,长公主、太子、亲戚、外人……里里外外赚足了美誉!实际呢,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我现在信了,所谓入京后之贤名全假,睢阳那儿之传言才实。”
    “那些戳心戳肺之言?亏她说的出口!”做妹妹的越说,越生气:“她也不想想,阿姊你还怀着陈家骨肉呢!用心如此恶毒,真枉为‘大妇’,无一丝妇德!’
    深吸口气,竭力平静……
    孟姜女温柔地拍拍妹妹的脸蛋,也用临淄话叹道:“妹妹,妹妹,天下……哪有真善待妾室之大妇?你就别担心我啦……听说那个内史公主,才是‘娇惯成性、泼辣少见’啊!”
    “内史……公主?”
    听到这封号,季姜就感到心惊肉跳,禁不住怯怯地问姐姐:“阿姊,想皇家……礼仪森严。堂堂公主,不至如此不堪吧?还能比小姑更娇惯??”
    “帝家……什么时候出过善类?!”孟姜冷冷哼一声,招手叫乳母过来:“皇太子唯一胞妹,谁人不捧?哪个不让??好性得了吗?”
    季姜头皮一阵发麻,只觉天昏地暗,前途莫测。
    搂过儿子,孟姜悠悠地道:“父母早逝,外家无德;屈居人下,沦落贱流……”
    “阿姊,别说了,别说了!”
    季姜捂嘴,控制不住,‘嘤嘤’地哭出来。
    “生即不幸,”
    孟姜没听从,依旧幽幽说着:“命如浮萍……”
    爱怜地抚上长子苍白削瘦的脸;
    泪珠,
    一颗连着一颗,
    顺着脸庞滑落、滑落……
    作者有话要说:【通知】
    各位:
    明天没更新,不用等哦。
    ☆、第41章 甲午肥鹿
    馆陶长公主的女儿,
    可不是那种养在深宅,温室兰花般动不动就大惊小怪的闺秀。
    从小跟着当天子的大舅爹跑进跑出,馆陶翁主什么样的‘人精’‘物怪’没见过?
    大、浪、淘、沙!
    能混到当今皇帝陛下面前的,断没有平凡之辈!
    不过,然而,当匕首柄被递送到面前,娇娇翁主还是震惊了!
    不但少年贵女难受,递短剑的校尉同样是说不出的别扭。
    紫涨了面皮,呼哧带喘,一副恨不得地上立刻裂开条缝好钻进去的模样,窘着呢!
    旁观的贵人皇族完全能理解年青校尉的感受:
    哪有让贵女贵妇动手打理猎物的?这类脏活,理所应当是男人做。任何一名有教养的君子,都不该让女孩子柔嫩的小手接触到尸体血污——尤其,是象阿娇这样青春绰约的贵女。
    “阿父,何须如此……”
    中山王刘胜最见不得漂亮妹妹为难了,忙不迭冒出来,为其求情。
    “皇父,细君乃‘女’郎也……” 栗夫人的次子,温文儒雅的河间王刘德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女孩子嘛,读读书、写写字、绣绣花足够了;犯不着沾手这个,又脏又臭的。
    “君……父……”鲁王刘馀比较嘴慢,才开口就被异母弟弟抢先了。
    胶东王刘彻拔身而起,边挽袖子边疾呼:“皇父,父亲,儿愿代阿娇服其劳!”
    在场的亲王们表现踊跃。
    充任‘陪读’‘侍卫’的一干贵介子弟,虽碍于身份不好出声,脸上流露出的意思却与皇子们一般无二。
    阿娇好感动:‘唔,表兄们……人真好!’
    小心翼翼地瞥瞥那头小鹿,娇娇翁主直感到背心有股寒气冒上来。
    白毛肚皮,
    红褐色头背,
    修长笔挺的四肢,
    鹿脸上,又大又圆的眼睛好似由上等黑宝石嵌成的,说不出的好看。
    馆陶翁主打心底里承认,‘鹿’是种非常讨喜的动物。她平常也十分喜欢,每次在宫苑中碰到,都很乐意喂把青草大麦什么的——但是,拜托,前提是要活的好不好?!
    而现在眼前的这具,是死的哎!
    并且,是当胸一箭,不得善终啊啊啊!还血淋淋地倒吊在树上……
    ‘鹿眼瞪老大,呜呜……死不瞑目?!’阿娇越看越心惊,想不通为什么要自己亲手处理死鹿——打猎过程中贵女们该做的事情,不就是品尝和赞扬吗?评价猎物的美味,赞美赞美猎手打猎技术的高超。
    ‘剥皮,剔骨,掏内脏……清洗?呕,想想就恶心啦!’
    阿娇瞅瞅她的皇帝舅舅,可怜兮兮地巴望着:‘阿大,您一定是在开玩笑,对不对?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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