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哭老子把你扔到军营,让那些粗汉教教你怎么伺候男人!哼,那帮蠢货还没抓住司空渊那小子,你就先给老子受着!等到他来替换你为止!”
    她随手定住营帐外的卫兵,掀门进去,却看见一个两米多高的铁塔大汉在一位少年身后拼命耸动着,在祭坛一样的大床下,还倒着许多少年男女赤果的身体,所有人都不超过十五岁,看痕迹似乎受尽凌-辱。
    恶心的恋童癖。
    夏元熙判断道。
    师兄果然不靠谱,要是按他说的办,绝对会被这猥琐男吃干抹净的。
    董炤也看到了她,一双淫-邪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身下动作却不停。
    年纪大了点,不过质量很高,足可以弥补这个缺点。
    他知道这白发女人定然也有两把刷子,才能躲过他的守卫,不过他对自己极端自信,所以心里只在盘算怎么料理这个送上门来的美餐。
    征服美貌女刺客,听起来就很带感。
    心猿意马着,他控制不住形态,身上黑毛渐渐露了出来,下半张脸也陡然变尖,迅速突出。
    “太虚前辈,你猜错了,不是豚犬,是个杂种的熊罴精罢了。”
    夏季的石质地板十分凉爽,刚才那位白发女子话音刚落,就消失无踪,司空渊这才明白自己遇到了传说中的仙人。他本来以为要等很久,但仅仅过了一刻钟,那白发女子就提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掼到他面前。
    “这是他的首级。”
    滚落在地的头颅须发皆张,有着野兽的特征,但仍然看得出与董炤粗豪的五官存在某些相似。他大张着嘴,面目惊恐万状,血迹没有丝毫干涸,甚至连收缩的瞳孔都未涣散,活生生地定格在死前一幕。
    司空渊贵为皇储,不是没有见过用石灰硝制好、用木盒呈上的罪人首级,但从未见过如此鲜活的新鲜人头。而微笑着将它扔到他脚下的那个白发女仙仍然是那样一尘不染,让他莫名感到一种醇酒般的危险,只想安心沉醉其中。
    “这人应该是熊罴与人生的杂种,不过侥幸学了一些三脚猫的道术,哪能称之为仙人?此次事件也来的蹊跷,应是有邪修在背后作祟,今日我会带你离开,修行仙家法术,以后惩邪除恶,求长生之道,你可愿意?”
    美丽,强大而危险。
    只是被那包含着复杂情绪的红瞳看着,就仿佛要被吸进去一般。
    幼小的司空渊明白,她目的不仅仅是她说的那么简单,但无论她有着怎样的企图也好,想要如何欺骗利用他也好,他宛如受到蛊惑似的,不自觉地点点头。
    “你答应了……太好了……太虚前辈说我只能带走想要离开的人,你果然是愿意的……这一次,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不会让你再受伤了。”
    再一次被抱紧,白发女仙有些语无伦次的慌乱,甚至连全身都带着激动的颤栗,她小心地抱着他,仿佛手中是什么易碎品。
    他看到了女仙肩上一个小小的人,那是个表情冷漠的童子,目光直直看着他,无喜无悲,有些陌生。
    “时辰快到了,要赶在太和道人发现他之前离开。”太虚童子淡淡道。
    夏元熙知道,太和道人是领师兄的前世司空渊入门的前辈祖师,于是点点头,牵着少年的手,等待太虚童子打开通道。
    十指相交,感觉到对方无防备和信任,她心中就有一种幸福的满足感源源不断涌现出来。能再见到师兄真是太好了,无论如何,这个师兄也将永远属于她,这一世,绝不会让他再独自背负那么多。
    一瞬间,往昔薛景纯的若干画面纷至沓来,最终定格在欺骗她闭关的那一刻。
    那时候她还是太天真,没有意识到对方和煦无奈的笑容代表着诀别。
    太虚童子说,他早知自己必死,所以传下秘法,让夏元熙在劫后通过太虚镜扭转时间与空间,将幼时的他带到现世。因为那时的司空渊还未染下滔天杀业,如果稍加引导,必然能与夏元熙一同得道长生。
    但是,为什么那时的薛景纯会如此悲伤呢?
    开启世界晶壁的通道逐渐打开,她只要带着懵懂无知的少年跨过这个门槛,就可以安然回到自己的时代,悉心教授一个完全属于她的师兄,保护他安安稳稳地,一同走上长生之道。
    可是,夏元熙却只是定定站在那里,没有迈动一步。
    “时辰到了,还不走,更待何时?”太虚童子催促道。
    她低低笑了,一颗一颗的泪珠滚落到地上.
    “太虚前辈,我得到一个悖论。”
    “说。”对于她的问题,太虚童子仿佛早有所知。
    “时间究竟是环形,还是平行线?望太虚前辈教我。”
    “想不到还是被你发现了。”太虚童子淡然道。
    “哈哈哈哈……”她凄凉的笑声回荡在空空的大殿上,引得屋顶的群鸦振翅惊飞。
    是的,时间如果是一个首位交接的圆环,那对于过去的一切影响,都将折射到后来,也就是说,如果夏元熙从未来而来,带走了以前的司空渊,那今后的静虚仙君和薛景纯都将不复存在,历史也将向一个未知的方向改变。如果这样,作为昆仑的守护者太虚镜,不会冒这么大风险帮助她。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是一个平行世界,她牵着的是另一个时间轴、另一个世界的司空渊!
    “太虚前辈,如果我带他回去,以前的师兄会怎样?”
    “世界上无两片同样的树叶,也不需要两个司空渊,他将成为我们世界司空渊和薛景纯,所有人会渐渐遗忘旧的事物,把他当成原本的他。”
    “想不到太虚前辈和他是一伙的。”
    “这是他的一片好意,你发誓助他成道,如果办不到,那成道之日,就是你应劫之时。你以为他为什么沥尽心血也要推算出这个世界的坐标,让我带你来此?他是希望另一个他能代替他本人,陪伴在你身边,你若是明白他的苦心,就照着这样做吧。”
    ☆、325|乱世大劫兴(十六)
    “呵呵……想得真是周到,连身后事都安排好了,把平行世界的自己都塞给我,真不知道这样算是温柔,还是残忍……”夏元熙低低地笑了。
    “说实话,本座也不能理解你们人类的感情,他当初找本座商量的样子实在有趣,应该是在嫉妒平行世界的自己吧?”
    夏元熙捏着少年细软的手指,慢慢蹲下来。
    “仙人前辈,你哭了。”他用袖子轻轻擦上去,却被夏元熙一把握住,然后将脸埋入他胸口。
    “抱歉,我不能带你离开了,等一会会有昆仑的其他仙人来,他们会把你接引进山……”
    “前辈!”他虽然不懂发生了什么,但是隐约明白,自己可能再也看不到这个美丽温柔的姐姐了。
    “以后记着,不要让女孩子哭泣,无论什么理由……这种不负责任的渣男最可耻。”
    一双红瞳将他意识吸入其中,他眼前一黑,身体软倒下来。
    “你已经决定了?”太虚童子问道。
    “是的,很抱歉让太虚前辈白跑一趟,但是我还是没办法做到。”夏元熙轻轻将幼小的司空渊放到一块铺开的帷幕上,刚刚她已经洗去了遇到自己后的记忆,他以后再不会想起有过这个人存在。
    “我很喜欢这个孩子,可是一旦想起曾经有人为我付出过一切,我就无法用任何东西代替他,就算是平行世界的他也一样。如果师兄的元神魂魄已经被天地所盗,那我哪怕追到世界的本源,也会把他找回来,若是不能,那就让我应劫身死,至少还能同化为天地的一部分,与他同在,不是么?”
    “你无须道歉,这次,本座站在你这边。”
    “太虚前辈?”
    “他与本座相处最久,本座勉强当他是个朋友,他却不声不响一人去了,把女人丢给本座照料,着实做的不地道。”太虚童子皱起眉头,露出相当人性化的表情。
    “喂,女人什么的,信不信下次你再看到他,这货就改姓夏了!”
    “你能如此选择,本座很高兴。虽然这是一条无比艰难的道路,或许从未有人成功过,但不知为什么,本座相信你能够做到。”太虚童子不理会她,正色道,“本座欣赏的人不多,你也算一个,要好好活下来,永劫长生……本座已经厌倦了一个接一个目送小辈们陨落,如非天资卓绝之人,本座不太乐意与之打交道,因为他们寿元太短。总是经历生离死别,就算是法宝真灵,也会感觉到寂寞啊……”
    “放心吧,太虚前辈,我会把他完整地带回来的。”夏元熙自信地摆摆手,孤身一人跨过了次元的通道。
    这一次,她已经决定了,不再依靠任何人。
    ……
    沈筠石取了一支崭新的麟毫紫竹管,凝神观之,锋尖齐整圆饱,满意点点头,方才饱蘸玄霜龙血墨,落笔刚柔并济,钩画纤不伤雅;侧锋渲染,墨分五色,似云华流动,浑然天成,毫无笔墨痕,看的旁边的童儿抓耳挠腮,喜不自胜,若不是怕惊扰到沈筠石作画,只怕早就高兴地跳起来。
    等到沈筠石搁笔,只见一位白发女子翩然纸上,衣袂纷飞,如罗带当风,虽无五官,但是浑身上下,无一不似有千言万语,欲说还休,只让人觉得哀婉清绝,但又另有一种凌然之气,浑然不似普通的闺怨之态,妙不可言。
    “师父这悲魔降世图愈发炉火纯青了,看得芥舟都要无地自容了,不知要多少年才能学到师父一成的本事!”童子咬着手指怨念道。
    “芥舟,画之技艺,永无止境,怎能因为一点些微成绩沾沾自喜,固步自封?再说了,我这图比起当日之景,不过四分相似,你以我为目标,着实太早了些。”沈筠石板着脸训斥道。
    “四分?还是似?那要达到‘求真’得多难?”芥舟咂舌。
    “求真?画之一道,度物象而取其真。若非达到画以载道,破界飞升的水平,求似,可也;图真,不可及也。”沈筠石叹息,“就像此图,三百年前,我随师叔前往昆仑救援,恰好看见昆仑玄玑道长化身悲魔,这三百年来魂牵梦绕,眼前皆是白发女子悲戚哀绝之容,便画了三百年的悲魔图,如今也有四成神似,殊为不易。”
    “啊!这么久!?芥舟这辈子是没什么希望了。”童儿耷拉着脑袋。
    他们是蓬莱游仙宫丹青殿弟子,门派绝学《妙画先天》讲究以画入道,所以才会对绘事如此痴迷。
    “你还小,只要勤加苦练,日后成就未必在我之下。”沈筠石温言安慰。
    “师父师父,这玄玑道长漂亮吗?自从三百年前的大劫过去,坊间编写群芳谱的闲人们每次都把她放在三甲,明明好多人都没见过,但听得从昆仑回来的人吹得神乎其神,好多人都心向往之呢!但也有不少人嗤之以鼻,认为是人云亦云,以讹传讹。”
    “为师也希望她面目平凡,这样为师就不用参这三百年的心魔了。”沈筠石随手将画挂在墙壁,随即又铺开一张。
    “碰。”大门被人猛然推开,却见一位华服公子手摇逍遥扇,带着随从施施然走进来。
    “久闻沈先生最擅丹青,尤长于悲魔图,方圆数千里的画师无一能与先生比肩。在下海清臣,特来求先生大作,区区薄利不成敬意,请先生笑纳。”那位海公子拱手一礼,早有几位侍从呈上一盘光彩耀目的灵珠,让整个书房顿时亮了。
    这土豪做派让芥舟直翻白眼。
    海家是远近闻名的修真世家,也算有几分底蕴财力,不过游仙宫本来就是孤高卓绝的雅士脾气,最烦这等铜臭之物,再说论势力和底蕴,区区世家怎么能和古修真派相提并论。
    但现在芥舟随师父外出游历,寻找作画灵感,对外身份只是普通画师,所以也只好收起脾性,否则芥舟一定直接将这群暴发户打出去。
    还没等沈筠石说话,海清臣一眼就从满屋子悬挂的画卷中看到刚出炉的悲魔图,顿时目光一亮。
    “哦!不愧是沈先生,在下看过的悲魔图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那些个无能的庸人只会强作悲戚之色,哪及沈先生,哪怕五官面目一笔没画,那种哀伤之气跃然纸上,高下立判啊!本公子就要这张了,沈先生开价吧!”海清臣对着这张画转来转去,看得出爱不释手。
    “海公子言重了,此画不过四分神似,远远达不到形神兼备之‘真’。”沈筠石是个耿直的艺术家,所以卖画前也会给顾客说个明白。
    “哦?大约是面目未完成的缘故吧?若是先生加上五官,则有几分相似?”
    “那便只剩一分了。”
    “这却是为何?”海清臣一下来了兴致,“莫非沈先生当年见过玄玑仙子真容?却不知其人容貌如何?”
    “绝代佳人,姿容殊胜,实乃笔墨难以描绘……唯独可惜,徒有祸国之容,恨无倾城一笑。”
    “自从在下听闻玄玑仙子生平事迹,就恨不得一见解相思之苦。果然她是位难得的美人!”海清臣兴奋得啪一声折拢扇子,原地团团转,一边急切问道,“当年玄玑仙子力战群魔之时,风采如何?还请沈先生说来听听。”
    于是沈筠石娓娓道来,让海清臣时而嗟叹,时而惊呼,时而神往,末了又另外加了重重的礼品,说是与沈筠石相谈甚欢的谢仪。
    “师父,这等纨绔,理他作甚?按芥舟说啊,这画也不该给,馋死他!”芥舟愤愤不平。
    “为什么不给?这些灵珠也可以资助那些有才华的画师,就当劫富济贫了。况且,这画我也不想留着,他拿去正好。”
    “为什么?芥舟觉得挺好的呀,再说了,以前师父有不满意的画作,是宁肯毁了也不给人的。”
    “因为与她有六分不似,所以不想留着;但因为有四分相似,所以无法硬起心肠毁掉。”沈筠石复杂地道。
    从那以后,已经三百年了啊……
    仅仅三百年间,那位白发女子已经是天下闻名了。
    沈筠石摇摇头,驱散了心中杂念,又铺开一张画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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