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禧问道:“它有名字吗?”
    苏凌苒摇头,道:“昨天才得来的,还没来得及起名。”
    苏禧想了想,杏眼弯弯的像两只月牙儿,“八姐姐,你看叫糖雪球如何?”
    苏凌苒品味了两遍,称赞道:“这个名字好,就叫这个名字吧。禧姐儿,你太会起名了。”雪和糖,不都是白的吗?加之这猫又生得圆滚滚的,“糖雪球”这个名字倒是极衬它。
    三个小姑娘在亭子里坐了一会,期间糖雪球不老实地往外跑了一次。苏禧起身去追它,没想到这猫看起来挺圆,跑得倒是不慢。苏禧追了一段路,仍是没追上,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这猫就消失无影了。
    苏禧走上一条小路,四处寻找:“糖雪球?”
    头顶传来一声细细低低的“咪呜”,苏禧抬头看去,见糖雪球趴在梅树枝上,睁着湛蓝湛蓝的眼睛瞅着她。梅树虽不高,但糖雪球卧的这一株苏禧却是够不着,苏禧举起双手,唤道:“糖雪球,快下来。”
    糖雪球不为所动,又冲她叫了两声。苏禧这才发现它姿势怪异,仔细看了看,原来是这猫太胖了,身子卡进两根树枝之间,不是它不想下来,而是下不来!
    苏禧转身想叫丫鬟帮忙,奈何她追赶糖雪球时把听雁听鹤都甩开了,眼下两人尚未寻过来。没法子,苏禧只好踮起脚尖够了够,她的手距离猫身仅有半掌距离,正是这半掌,让苏禧够了许久都没够着。
    糖雪球的声音越来越弱,苏禧心中一急,向上一跳,双手总算托住糖雪球的身子,成功将它救了下来。
    糖雪球“喵呜”一声,扑向苏禧的颈窝。苏禧被它撞得连连后退数步,唇瓣微弯,笑道:“看你下回还敢不敢上这么高的地方……”只是一句话还没说完整,苏禧眼尾扫到斜对面站着的人,登时愣住,后半句话被她硬生生地吞回了肚子里。
    绵软含笑的声音戛然而止,气氛陡然寂静下来。
    *
    卫沨站在一棵梨树下,穿着月白色绣金宝箱花纹直裰,兴许是位置比较隐蔽,苏禧竟从未注意到他,更不知他何时起站在那里的。眼下苏禧怀里抱着猫,唇边的笑意没来得及收起,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是该上前打招呼,还是假装没看到。
    卫沨怎么会在二祖父的府里?
    苏禧咬了咬唇瓣,这一迟疑,就错过了转身离开的最佳时机。
    卫沨面色从容,视线略略一垂,落在苏禧的手腕上。
    方才为了够猫,她的袖子滑至一半,露出半截手臂。那片皮肤白得晃人眼睛,水葱嫩笋一般,衬得手腕上那个绿松石的玉镯也莹润亮泽了不少。短短一瞬之间,卫沨便想起了回京那日御和楼那间紧闭的窗户,关窗户的那只手,戴着与这一模一样的玉镯。
    苏禧循着他的视线往下一看,脸色微变,连忙扯了扯袖子,盖住自己的手臂。这下想装作没看见都不可能了,苏禧朝他轻轻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要离开。
    反正这时候她是不晓得卫沨身份的,自然也用不着行礼。
    谁知大堂哥苏祒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上来便道:“庭舟,我找了你许久,你怎么到此处来了?”
    卫庭舟是卫沨的字。
    卫沨收回视线,淡声道:“见这里梨花开得好,便来走走。”
    苏祒轻轻一笑,“我倒不知你还喜欢梨花。若非下人看见你在此处站了许久,恐怕我也找不到这儿来。”
    苏祒是总督府大房长子,今年十八,同苏禧的二哥苏祉一般大。苏祒走近后,见苏禧立在几步之外,微露惊讶,“禧妹妹也在?”
    苏禧怕苏祒误会,举了举怀里的胖猫咪,解释道:“我是来找八姐姐的猫的,大堂哥。”
    说起这个,她想起苏祒刚才那句话。倘若卫沨真的在这里站了很久,那他一定也看到了她辛辛苦苦够糖雪球的模样,他竟眼睁睁地看着她蹦上蹦下,袖手旁观?
    若真如此,苏禧默默地想,此人还是同小时候一样不近人情。
    苏祒了然,旋即笑道:“既是如此,想必你与庭舟也见过面了。”说着介绍道:“庭舟是齐王府世子,生母齐王妃与我的母亲是亲姐妹,说来你还该称呼庭舟一声表哥。”
    卫沨的生母,齐王妃薛氏早在七年前就去世了,如今的齐王妃袁氏是由侧妃扶正的。因此,这声表哥,还真是一表三千里。心里这么想,但苏禧脸上很乖道:“庭舟表哥。”
    这一点苏禧从小跟殷氏学得很好,无论面对什么场合,无论是多不待见的人,她都能端出极好的仪态,于人前装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
    当然,如果没有小时候那桩翠玉豆糕的事件就更好了。
    卫沨看着她,少顷慢条斯理地应道:“禧表妹。”
    苏禧一定不知道,她的表情虽然很真诚,笑容恰到好处,但那双圆溜溜的杏眼却骗不了人。她眼里掠过一抹不情愿,快得很,旋即乌黑明亮的杏眼一弯,浓长的睫毛似蝶翼般眨了一下,那抹不情愿便消失不见。大抵是方才够猫的缘故,小姑娘的脸蛋红扑扑的,她的五官本就精致,一颦一笑皆能入画,眼下扑闪着大眼睛看人时,比怀里的猫儿还要可爱。
    苏祒似是忽然想起什么,道:“方才我与庭舟出来时遇见了教画的邱夫子,邱夫子夸赞你的画工大有进益。邱夫子素来严厉,倒是许久没见他这般夸人了,倒是让我愈发好奇九妹妹究竟画了什么。”
    苏禧哪想到教画夫子居然会向苏祒夸赞自己,而且还被卫沨听见了。苏禧清楚自己的画是什么水平,搁在她们姐妹之间还略可赏玩,若是放在大才子卫沨面前,那就纯属班门弄斧了。
    苏禧道:“只是一幅双鱼戏水图,邱夫子谬赞了,四姐姐画的画才叫好呢。”
    这话苏祒很认可,茵姐儿的画向来是最惟妙惟肖的,不过他也没看低苏禧就是了。“若非庭舟最擅长画山水图,不适合你们姑娘家,否则你倒是可以向庭舟讨教一二。”
    卫沨画的《高山流水图》苏禧是见过的,从齐州流传到上京,足以见得有多少人追捧。确实是画得不错,行云流水之间,大气磅礴之意,一幅画便将一种闲适、惬意的人生态度悉数展露于纸上。
    苏禧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卫沨,见卫沨脸色淡淡的,既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不过像卫沨这种清冷又难以接近的人,应该很不喜欢别人给他添麻烦吧?苏禧识趣地道:“不必了,多谢大堂哥和庭舟表哥的好意,邱夫子的画工也十分了得,我跟着他便能学到很多东西。”
    恰好此时听雁和听鹤寻到这里来,苏禧跟两人道了别,便抱着糖雪球离开了。
    *
    听雁和听鹤瞧见远远站着两位公子,不由担心道:“姑娘,你跟谁在一块儿……”
    苏禧坦然道:“我刚才找糖雪球找到这儿,跟大堂哥说了两句话,你们怎么才来?”
    轻轻松松一句话,连提都没提卫沨,便将问题抛给了听雁二人。
    听雁、听鹤果然认错道:“都是奴婢不好,一时走错路了,姑娘没什么事吧?”
    苏禧说没事,举步往亭子里走去。
    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又想起卫沨。
    苏禧不仅知道今上为何忽然传召齐王回京,还知道用不了几年,这天下便要易主。今上子嗣单薄,膝下只有一个皇子卫泓,可惜卫泓生来耳聋口哑,难登大位。这皇位总不能传给一个口不能言,耳不能听的人坐,于是言官们开始想法子,要么皇帝赶紧生一个皇子,要么从藩王子嗣之中选一个有才能的立储。关于前者,今上都四十好几,将近五十的人了,再生一个委实困难。再者今上身体日益亏空,条件上也不允许,如此一来,能考虑的便只有后一个。
    昭元帝如今在世的兄弟只有两人,一个是齐王卫连坤,一个是豫王卫远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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