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妈婊子养的,骗子、老千、败类。”丁越营破口大骂,徐七瑞上去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章子佩说:“都是你们逼的,是你们找到东爷,打上门来。
    ——我们不还击,难道认输吗?
    ——你输了,却不服输,竟然对一个女人下毒手。”
    丁越营说:“你他妈和南凯风一样都是盛葆霖的狗,南凯风不死,让他的女人替他去死。
    ——你他妈少废话,给老子来个痛快的。”徐七瑞又要动手,被章子佩拦了下来。
    章子佩说:“你是条好汉,你们兄弟三个,还有一个方谦呢?”
    丁越营仰天狂笑:“哈哈哈——哈哈哈——”
    章子佩转头对徐七瑞说:“他不可能告诉我们的,不要浪费时间了。”
    徐七瑞说:“给他点厉害的,看他说不说!”
    章子佩摇摇头,说:“他们虽然不懂上海滩、坏了规矩,伤害了南太太。
    ——但是,他不会出卖兄弟的。方谦的下落,我们只能自己去查。
    ——再耗下去也是徒劳,是问不出结果的,送他上路吧。”
    丁越营指着章子佩,说:“你,懂我。
    ——既然这样,那就好人做到底,让我跟阿来一块儿吧。”
    章子佩点点头,对身旁的人说:“好,带他去,不要难为他了。”
    丁越营被带走了,一声枪响,结束了。
    章子佩对回来复命的人又说:“去,挖个坑把他俩给埋了。”
    徐七瑞说:“你还要给他们收尸、入土!”
    章子佩回头看着徐七瑞,长长叹了一口气说:“七瑞,这是两码事。”
    随即,章子佩让兄弟们都全部上了山,然后让人在石屋中间放了一把火,石头自是不会燃烧的,但其他物件却也燃得热闹,火光冲天,直到火势渐微,章子佩和徐七瑞方率众人离去,留下未散尽的黑烟和一地焦土。
    十点了,方谦准备出门了,这一趟离开以后,他再也不会回到这间屋子了,这也是他们兄弟三人在上海滩的最后一个住处了,今天的事情办完,他们将回到东北,可能有生之年的不会再来此地了。方谦一大早,把这个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
    该出门了,方谦把枪和子弹放到身上,然后开始乔装自己,他在脸上涂了一层东西,让自己看起来肤色粗糙而蜡黄;然后又在上唇贴了两撇胡子;还拿起一把锋利的剪刀把眉毛尾部剪掉了,只剩一条半截眉,又在眉毛上涂了些东西;他还在口腔内侧放入两团棉球,腮帮子大了许多,看起来脸型都不一样了。然后方谦穿上一件深灰色大衣,戴上一顶最普通的黑色礼帽,拎着一个黑色方包出门了。
    方谦并没有刻意压低帽檐或弓着背走路,他看上去一切都很正常,无论是神态还是姿态。他不用刻意隐瞒和遮掩,因为就算是认识他的人,此刻与他擦肩而过,也不会认出他来。
    方谦叫了一辆黄包车来到三一教堂,下车后缓步往教堂走去,他经过那根电线杆,没有看到任何记号。看了一下怀表,此时距离十一点已经只有二十分钟了,为什么还没有记号?方谦起了疑虑,但是他没在电线杆旁做任何停留,而是往教堂走去,在教堂内的长椅上坐了下来,他在等时间,等十一点再去看一次那根电线杆。
    教堂的钟声敲响了,十一点已经到了,又略停留了几分钟,方谦出门去,走到电线杆子旁停了下来,然后佯装等黄包车,他确定,什么记号也没有。方谦的心往下一沉,就像一块大石头绑着自己,然后重重得扔到了水里。
    黄包车来了,他对车夫说:“去大东饭店。”这个饭店在法租界,是一家中档的饭店,方谦拿出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身份证件,办理登记住了下来,他的身份是山东商人邱泰成。
    章子佩和徐七瑞回来了,他们在盛家花园向盛葆霖和严仲明说了事情的整个经过。
    盛葆霖说:“好,你们辛苦了,丁越营和庄顺来死了,诸位兄弟都辛苦了。
    ——仲明,这个月兄弟们每人多发两成。
    ——但还有一个方谦没有找到,大家还是要多加小心。”
    章子佩和徐七瑞都很高兴,徐七瑞说:“谢谢盛先生,如果没其他事,我想先去医院看小姐。”
    盛葆霖说:“七瑞,你等一下。
    ——仲明啊,你把美秋的事与他们说说,心里面有个数。”
    徐七瑞一听这话,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但不敢说话。
    严仲明说:“美秋在医院一直昏迷不醒,子弹伤及腿骨,感染扩散到身体其他部位。为了保美秋的一条命,医生只好给她截肢。”
    徐七瑞霎时就傻了,呆呆的。
    “太太现在也在医院里,她刚打来电话,说美秋恢复得还不错,精神也可以。
    ——你们去医院,心里要有个底。”
    章子佩说:“好,明叔,我知道了。
    ——那您和盛先生忙,我和七瑞一起去医院了。”章子佩一边说,一边扯着徐七瑞往外走。
    严仲明说:“对了,中午凯斯勒咖啡馆那边的事儿,你们俩就别参与了,好好休息一下。”
    章子佩说:“不累,中午我们去。”
    严仲明又说:“我人手全部安排好了,很充足,你们就放心吧。
    ——从医院回来,好好休整下。”
    章子佩和徐七瑞走了,盛葆霖叹了一口气:“这还有两个问题没有解决。一是,方谦没有找到,而现在这个人怕是更难找了。
    二是,美秋这个情况,我们看着都这么难受,彩屏她昨晚也流了那么多眼泪,我好久没看到彩屏这样伤心了……
    我——,我怎么向薛三爷启齿呀,他和宋姨太……哎……”
    严仲明略想了一下说:“黄老爷子那边前天曾有传来消息,让他们继续再查,看看能不能查到这个方谦的情况。
    ——至于薛三爷那里,确实为难,这件事等太太今天回来,再问问情况,一起商量商量,缓缓地来。”
    盛葆霖点了点头,又问:“今天中午的事,安排妥当了吗?
    ——不管方谦会不会出现,这也是一个机会。”
    严仲明说:“是,这个机会一定要试一试的。
    ——我已经通知山鸮了,我跟他说了这两天的事儿,他说方谦绝对不会再去咖啡馆了,但是为防万一,他今天中午会在那边喝咖啡,看报纸。他还说,如果没人来,这一趟他不要钱。
    ——凯风提前从医院出发,按约好的时间十二点过去。
    ——我们的人有的在咖啡店,还有外围的几个路口,全部都安排了人,只要他出现,绝对不可能跑得了。”
    盛葆霖又说:“黄老爷子的电话,是一定要打的。”
    盛葆霖拿起电话,向黄廷云说了一番情形,最后说:“只可惜,好好地一个女子落下了残疾,而且还有一条鱼溜了。”
    黄廷云说道:“葆霖啊,薛三爷这个女儿了不得啊。
    ——老爷们儿的难处,要一个女人来解围,而且她也保住了一条命。了不得,巾帼不让须眉。”
    盛葆霖说:“是,黄老爷子。
    ——此事,您也费心了。”
    黄老爷子说:“不,不,葆霖,我没有帮上忙。我们各处的弟兄们花了那么大力气,只是打听到了袁定一失踪的事,觉得可能有关联。
    ——我们还没有找到袁定一的下落呢,你们已经捷报传来了。
    ——难为情啊,没帮上忙。”
    盛葆霖道:“老爷子客气啦,接下来您还得帮我抓住这条漏网之鱼。”
    黄老爷子:“我会吩咐下去,但是葆霖,一个人虽说力更弱,但也更难找了。
    ——你们千万要多加小心,谨防此人剑走偏锋。”
    盛葆霖:“黄老爷子所言甚是,一日不找到他,终究是个隐忧。
    ——那就拜托啦。”
    黄老爷子:“这不光是你的事,也是我们上海滩的规矩。
    ——不管找不找得到,老夫必当尽力。”
    “好,多谢老爷子。”盛葆霖挂了电话。
    迟疑片刻,盛葆霖对严仲明说:“仲明,老爷子说,这个方谦可能会剑走偏锋。
    ——我觉得很有道理,一则,他一个人,其他两个兄弟都死了,想搞大动作也没有帮手;而且现在上海滩风声这么紧,他也不敢跟外面的人接触。
    ——他整日里都要隐藏自己,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
    ——但是,他绝对不甘心,你说,他会怎么做。”
    严仲明说:“以我们了解的情况,这个方谦是他们的军师,有勇有谋,还会些易容装扮之术。
    ——虽然我们找黄老爷子查找他的下落,但怕是大家都知道,希望渺茫的。一个人更好藏,他要是没有动静,我们再多人怕也难找。
    ——至于他会怎么出招,却不好猜,也不能猜。我们只有一边找他,一边做好各方面安排,看他怎样来。”
    盛葆霖说:“他一定在暗处观察、打探,然后觉得那个环节薄弱,就找那个环节下手。
    ——如果我们有什么疏漏被他发现,他会很快出招的;
    ——如果一时半会他没找到机会,那真不知道会等多久。”
    严仲明又说:“那老爷说,这个方谦会不会知难而退,干脆离开上海滩,不再纠缠了。”
    盛葆霖说:“仲明,我们当然希望他这样,可是,一来,如果他真的这样,而我们又没有确切消息,那我们会许久都不得安宁,总觉得一双眼睛在背后看着我们,不安生啦。
    二来,他的两个兄弟都以身犯险,丢了两条命,才保住了方谦。如果这个方谦不为他的两个兄弟报仇,他一辈子都会不安的。”
    严仲明点点头,说:“嗯,是。我现在再去给赵探长打个电话。”
    严仲明往外走去,偌大的书房中盛葆霖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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