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后,还没推开门,南凯风就听见晓玉的哭声,这孩子原本是个乖巧的孩子,可是今天的哭声声嘶力竭,嗓子都沙哑了。
    南凯风推门,孩子由齐妈抱着,涨红了一张脸,脸上湿乎乎的,不知是眼泪还是鼻涕。还没等南凯风张口说话,齐妈带着哭腔道:“姑爷,小姐到现在还没回来,玉儿是想他娘啊,怎么哄都哄不好。”
    南凯风愣住了:“什么,美秋?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他突然间发现,无论是小月还是曾叔,一脸懊丧,家中安静极了,安静到除了晓玉的哭声以外,寂静得可怕。
    小月回答到:“有时小姐也会晚一点,我们整个下午往你的办公室,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没有人接。后来我们又打电话去盛太太那里,她也说小姐没在她那里。”小月哭了,一边哭一边焦急地说:“我们哪找得到你呀?”
    南凯风的头一下子炸裂了,整个人踉跄了一下,然后又觉得头还在,但头像灌了铅,南凯风觉得自己突然进入了一个真空世界,周围什么也没有。
    一向不言不语的曾叔,看出南凯风神色有异,道:“南先生,南先生。”南凯风的回了回神,曾叔道:“先生也别太着急,也许有什么事把太太绊住了。
    ——如果真有人绑了太太,他们一定会来送信,一定会来要赎金的。
    ——现在一点信都没有,太太暂时应该没事。”
    南凯风没有说话,曾叔又说道:“那七瑞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南凯风说:“明叔中枪了,七瑞跟着盛伯伯。
    ——我!我!”突然大叫两声。
    转瞬之间,南凯风稍许恢复了一些神智。说道:“曾叔,你去找七瑞,把美秋的事告诉他,告诉他我不能过去了。但让他沉住气,看护好盛家花园,美秋的事让他暂时不要告诉盛伯伯。
    ——另外,辛苦曾叔今晚值夜,无论是有信扔进院子,还是门口有脚步声,务必加以留意。”
    南凯风一边说,一边向自己的汽车走去,曾叔:“先生这么晚了要去哪里?”南凯风一边上车发动,一边说:“我去赌场,很快就回来。”
    南凯风开着车,现在正下着绵绵的冷雨,但他摇下车窗,任冷风吹乱了头发,吹凉了脸颊,任冷雨打湿了衣衫。
    推门进赌场,正在一楼招呼客人的章子佩,立刻看到了南凯风,他觉得自己从未看到过这样的南凯风,立即跟着南凯风上楼进了办公室。
    “美秋,美秋——”南凯风站着,无助而愤怒。
    “南太太怎么了?”章子佩也站在他身边,问道。
    “美秋到现在都没有回家……”章子佩一惊,但他是个沉的住气的人。
    “南经理,我们不能存侥幸心理,看样子今天商会门口的事只是声东击西。
    ——南太太才是他们的重点。”章子佩。
    南凯风说:“我怎么没想到,没想到啊!”
    章子佩道:“今天白天整个下午和晚上,因为明叔的事,你完全脱不了身,等你知道,一切都晚了。
    ——而且他们在暗处,以这帮人的手法,到现在为止,连带玉春的事、明叔的事、南太太的事,他们都从未留下一点线索。”
    南凯风:“我该怎么办?”南凯风前所未有的无助、空洞无物的双眼,令章子佩心中酸涩。
    他说:“南经理。
    ——首先,我们一定要查,无论查得出、查不出,我们也不能放弃。
    ——我建议立刻告知盛先生,同时去查明叔和南太太的事,这两件事是互相策应的,无论查到哪边的事,只要有了一点线索,就能牵出另一件事。
    ——另外,在家里一定要有可靠的人,随时注意别人递进来的信,无论对方以什么方式递信,一定要抓到送信的人,严加盘问。
    ——再有,南经理,你务必听子佩一句……”
    章子佩握住南凯风的双肩,大衣冰冷。
    他摇了摇南凯风的双肩,不得不。
    南凯风抬起头望着章子佩,眼里没有泪。
    章子佩说:“南经理,你是我们之中最有头脑、也是最冷静的人。
    ——我们全部人就算想破头,也没有你那样准确的判断、也不可能想出比你更好的对策。
    ——你现在一定要振作起来,就好像是我被绑架了,你要救的人是我,不是南太太。”
    南凯风的眼泪突然滚落,漱漱地,但没有呜咽,静极。
    章子佩把手伸到南凯风的背上,轻轻拍了几下。
    南凯风任自己的泪往下淌。两个男人就这样站着……
    南凯风明白了章子佩的用意。他用手背使劲得擦去泪痕。
    然后说:“子佩,你说得对。你马上把昌伯、长贵叫来。”
    昌伯、长贵都来了。
    南凯风道:“我的太太薛美秋,今晚没有回家。”吸了一口气,又接着说:“按对方的手法,要么很长时间不出手,要么会接二连三的出手。
    ——子佩和我马上要去盛先生家里。”
    长贵问:“对方开价码了吗?他们要怎样?”
    南凯风摇摇头说:“没有一点消息。
    ——我和子佩这几天都不在达运,接下来要麻烦长贵和昌伯辛苦一下。”
    昌伯说:“我们知道了,南经理放心,我们一定会格外小心的。
    ——如果有任何异常情况,我们会及时告知。
    ——您先安排南太太的事。”
    南凯风点了点头,和章子佩一起下楼上了车。
    他们进入盛家花园后,首先见到在院子中踱步的徐七瑞。
    徐七瑞本来就是个急性子,听到曾叔带来的消息后,虽是大冬天,却不由得手心额头全是汗,胸中更似百爪挠心。再加上曾叔让他别告诉其他人,更是憋得难受,只好来来回回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南凯风进来后,他立刻上前:“小姐回家了!?”
    看到南凯风摇头,他更是一跺脚眼泪就花花下来了,他从小在薛家长大,与薛美秋的情分更如同兄妹。
    南凯风说:“七瑞,我和子佩去见盛伯伯,大家一起想办法。”
    盛葆霖正在书房中思忖着严仲明中枪的事,心中感慨万千,难受、担忧、愤怒……坐立不安,没有一点儿睡意。
    他听到了上楼的脚步声,看到南凯风站在他的面前:乱蓬蓬的头发、无助的眼、潮湿的大衣……
    南凯风一见到他,就说道:“盛伯伯,美秋不见了。”
    盛葆霖一听,五雷轰顶,他首先想到了,他首先想到的是薛美秋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庞,马上又想到了昨天刚刚跟自己话别的薛三爷,再想到病床上的严仲明,盛葆霖突然怒了,用力往桌上一拍,厉声道:“我盛葆霖还没死!
    ——这群畜生。”
    在这黑漆漆的夜晚,在这冷寂的冬夜,盛葆霖的声音听来不寒而栗。
    盛葆霖径直走到电话跟前,拨出了电话。
    “我是盛葆霖,深夜打搅,实在抱歉,因为事发突然,打搅了,麻烦叫一下老爷子。”
    过了一会儿,黄老爷子接起了电话,那头道:“葆霖啊,什么事,你说。”
    盛葆霖说:“老爷子,深夜找您,实在叨扰了。”
    黄老爷子说:“这么多年了,你也没在夜里找过我。
    ——一定是要事。”
    盛葆霖道:“老爷子,那葆霖就直说了。
    ——仲明替我挨了一枪您已经知道了,而且今天南凯风的女人也被他们劫走了。
    ——他们是声东击西,仲明的事可能只是一颗烟雾弹。”
    黄老爷子:“岂有此理!
    ——老爷们的事情,竟然拿一个女人出气;自己要赌,又不服输。
    ——这上海滩没有这样的规矩。
    ——葆霖,这下反倒确定了,是那三个东北人干的,你的身边和南凯风身边同时出事,除了他们没有第二个人会这样干。”
    盛葆霖说:“是,老爷子,仲明躺在医院里,保住了一条命。
    ——南凯风的女人,叫薛美秋。她可是一个年轻的弱女子,而且不瞒老爷子,薛美秋是我的结拜兄弟,杭州薛源堂薛三爷唯一的女儿。
    ——如果薛美秋出事,让我跟自己的兄弟怎么交代,如今,我……”
    黄老爷子道:“葆霖,我都知道了,在我们上海滩,道上的争斗从来都是祸不及家人。
    ——而且,你们两家一决高下之时,我们还当场作保,愿赌要服输。
    ——我立刻把各个堂口当家的,全部叫过来。
    ——有消息我立刻通知你。”
    盛葆霖说道:“如此,多谢老爷子和各位老大,事情有着落以后,葆霖自当登门道谢。”
    挂完电话,盛葆霖转回头来看着章子佩,南凯风上前道:“盛伯伯,我把子佩也带来了。”
    “盛先生好。”章子佩上前问好。
    “嗯。”盛葆霖点头道,“现在正是用人之际。”
    南凯风道:“是,子佩沉稳可靠,我想这几天就由七瑞跟在盛伯伯身边。
    ——由子佩帮着我,一起应对和商议,把美秋平安地带回家。”
    盛葆霖道:“不,七瑞一身好功夫,而且他和美秋很熟悉,美秋的事有他在更好。
    ——子佩留下来和我一起。”
    盛葆霖道:“子佩,你现在身上有枪吗?”
    章子佩答道:“子佩会用枪,但没有随身携带。”
    盛葆霖走到桌后,打开抽屉,拿出两支勃朗宁m1900手枪,他说:“我,也要随身带枪了。
    ——这只给你,子弹是满的。”一边说,一边递给章子佩,又拿了一个盒子,说:“子弹。”
    章子佩收了起来。盛葆霖又说:“这几天辛苦了,先下去吧。”
    “不辛苦。”章子佩说,然后离开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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