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夙夜很沉默,沉默也代表了他根本不屑于背后的一切艰难。
    捆在他身上的那些条条框框太陈旧腐烂了,或许,早该被他挣脱开来了。
    住持方丈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显然极为无奈:“太子殿下请跟老僧来吧。”
    他拈着手中的佛珠,默念着什么经文。
    忽然,佛殿的大门自动阖上,内里一圈金光浮现,固若金汤,看起来仿佛谁都闯不进来……
    然后他才转身,打开了一个密道。
    墙壁上燃烧的烛火袅娜,活灵活现的壁画图腾在百里夙夜的眼前展开。
    这条路,也正是闻人千绝出来的时候走过的那条路。
    老和尚拿着火把在前面走,百里夙夜行走在他的身后,一路上,那些壁画上的龙图腾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纷纷阖上了眼睛。似在对王者朝拜。
    走到最里面,老和尚将手中的火把插在了门口的一个特殊地方。
    瞬间,整个密室都亮了起来。
    古老尘封的图腾宛如巨大灿烂的瑰宝,展现在他们的面前。
    “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百里夙夜的声音冷冷地,暗夜般的眼眸逐渐变淡,直到真身妖异的紫眸浮现出来,漆黑如泼墨般的发丝根根化作晶莹如雪的白色。
    他站在那里,就是世间见不到的绝美景色……
    住持方丈的神色浮现了疑惑:“太子殿下的束缚已经解开?”
    他的身上虽然浮现出了寒气,不过,显然是能加以控制的了,而不是随意地散发出去,将整个密室都冻上。
    紧接着,住持方丈更是惊讶地想到了什么:“已经签订过契约了?也是跟太子妃?”
    见百里夙夜冷漠悲悯的目光,住持方丈叹道:“冤孽啊,冤孽!”
    百里夙夜身为睚眦,曾经的滥杀让他的真身丧失,封印了起来,而灵魂成了胎,化作凡人的形象行走于世。
    情毒或许对别人是真的可解了,动心不动身。
    而对他来说……情毒侵蚀得是他的身体,也是他灵魂的一部分……
    根本没有可解……
    以前他立下的孽债太多,为了不让极致虚弱的他受到伤害,欧阳家代代就是为了守护他。
    身上本来有一层保护层,让他在使用禁忌力量或者情绪激动的时候出现冰封的迹象。一方面是控制他使用睚眦的灭天力量,一方面是掩盖他的踪迹不被曾经孽债找到……
    可……
    跟人类结下盟约之后,那层束缚着他的力量就消失了。
    他不再守着那种触碰禁忌的痛苦,却染上了情毒……
    “太子殿下,请千万听老僧一句劝。为了自己好,也为了太子妃好。放手吧!”住持方丈本是方外之人,不该管这种事情。
    但……
    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两人步入火坑?
    那些孽债都不是凡人,太子妃如何能抵挡得过?还会成为他的软肋……
    这些事情,本不该发生。
    “我不会让任何人碰她。”百里夙夜的眉头一皱,风华万千。妖孽与尊贵并存。像是上神,又像是堕入魔道的魔王。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见到这样的美好。
    “我也不会拖你后腿。”
    暗道当中,闻人千绝一步步地走了下来,在她的两边,那些壁画上的龙图腾纷纷睁开了双眼,幽暗的眸子闪着光,冷冷地注视着她。
    凡人的血味。多么鲜美的味道啊……
    自从主子脱离了原本的神胎后,它们再也没有尝过这个味道了。
    “什么时候到的?”
    百里夙夜身姿飘飘若仙,白发扬起,多了几分的无瑕的圣洁。
    “就在刚刚。”闻人千绝摸了摸鼻子,坦然从那些看着自己的眼睛当中走过,她开始怀疑百里夙夜的离开与身上的血味有关。
    担心他受伤,跟了来。
    走到佛殿外面的时候亲眼看到门关上了,等她再想走进来的时候,却无论如何都进不来……
    “太子妃,容老僧冒昧问一句,您是怎么进来的?”
    住持方丈满面疑惑,他在外面设下的咒语,除非是睚眦本人,否则谁都进不来。
    她跟百里夙夜之间的盟约显然已经解开了,怎么能……
    “我也不太清楚。”闻人千绝从袖子里拿出百里夙夜送给她的成亲礼物,白玉的精致小盒子:“以为进不来了,坐在阶梯上拿出这个玩来着,谁知道大门突然开了。”
    住持方丈好奇地看了看那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上面确实弥漫着可怕的龙之力量。
    怪不得……
    “不是叫你收好么?带着到处跑。”百里夙夜走了过来,从她身后环了过去,将盒子重新塞在她的袖子里。
    温柔得一塌糊涂。
    闻人千绝面上一红,明知道自己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却仍是忍不住。
    住持方丈定定地看着百里夙夜眼眸里那抹温柔的神色,心下一叹。
    果真是冤孽。
    曾经多么强大可怕的刑罚都没有能让睚眦的傲骨弯曲半分!
    他被天界的律例打去神胎,剔掉神骨的时候依然傲然绝世,所有人都知道,睚眦还有回来的一天,终将比那个时候的他还要强大……
    可眼下,他仔细温柔地对待一个女人,好像对待什么了不得的珍宝。
    真是闪瞎了住持方丈的眼睛。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为什么我需要你的保护?”闻人千绝找回了自己刚才的想法,马上问了出来。
    免得一会儿又被某殿下耍流氓。
    见她没听到情毒的事情,百里夙夜漂亮的唇缓慢上挑:“不打紧。我以前有些仇人。”
    住持方丈:……
    太子殿下你那不是普通仇人啊!
    搁在凡间都是呼风唤雨的可怕存在啊!
    尤其是……某个消失已久的女人。
    想到那个女人,住持方丈的心骤然就被抽紧了,呼吸都有些不顺畅起来。那么可怕的存在,希望真的如当年大家想的一样,烟消云散了吧。
    再出现的时候,没有睚眦的帮忙,怕是天灾人祸的灭亡。
    “你也能有仇人?”闻人千绝挑了一抹笑,心里却清楚,看样子一定是非常可怕的存在,不然方丈不会那么担心。
    “嗯,你怕?”
    百里夙夜挑了挑眉,神色里有着几分的戏谑。
    闻人千绝瞬间黑下脸来:“你见我怕过谁?”
    百里夙夜似乎真的认真想了想,然后缓慢开口:“刚才在床上挺怕我的。”
    闻人千绝:……
    住持方丈:……
    方丈立刻合十转身朝着外面走:“阿弥陀佛,老僧还有事情先走了。”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仍然还在碎碎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像她家七殿下这样旁若无人乱调戏的,真是没几个了……
    翌日的竹林精舍外面,闻人千绝打开门,闻到了一股特殊的味道,很浓……
    地上有着一些奇怪的粉末痕迹。
    她眸子瞬间冷了下去,蹲下身,手指捻了一点在鼻端嗅闻。随后露出好笑的表情来:“蠢成这样真是没谁了……”
    那些粉末是专门驱蛇的雄黄。
    还是特别纯,剂量特别大的那种。
    她家男人还在睡觉,完美的侧颜让人有种想一口咬下去的冲动,闻人千绝也不着急吃饭,将整个竹林精舍绕了一遍。
    处处埋下了大剂量的雄黄……啧啧。
    闻人千绝回到房中,某殿下已经醒了,惺忪朦胧的睡眼上,卷曲的浓密睫毛尤为显眼,奇怪的是,竟然一点都不显得娘娘腔。只是很好看。
    早膳被端了上来,闻人千绝坐到桌边先舀了一勺,送到唇边。
    秀美的小鼻子动了动,又放下了。
    “今天送来的菜谁动过?”
    送饭的小和尚合十道:“回太子妃,只有小和尚自己和烧火做饭的师兄。”
    闻人千绝托腮:“你再好好想想。”
    百里夙夜淡然起身,丝缎般的长发垂下,泼墨般的乌黑:“怎么?”
    粥里面有难闻的药味,这么刺鼻的味道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闻人千绝很是不爽,居然敢把她家七殿下当成蛇了,粥里面的八成就是蛇药吧?
    闻人千绝舀了一勺粥递过去,百里夙夜瞬间明白了。
    小和尚仔细想了想:“路上皇后娘娘身边的一个老妇人前来问过,他们的膳食什么时候送到。还打开看了看粥。”
    那不是皇后身边的老嬷嬷么……
    闻人千绝冷哼,欺负出家人心思单纯啊。
    小和尚有点害怕起来:“太子妃,饮食出了什么问题么?师父一定会怪罪我的。”
    “没问题。”闻人千绝笑眯眯地说道:“想要师父不怪罪你,你得帮我一个忙。”
    “什么?”
    小和尚看着太子妃突然温柔下来的笑容,怎么忽然觉得有点可怕呢?
    百里夙夜一见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又动什么鬼点子了……
    这个蠢女人,连出家人都不放过。
    皇后用完早膳后饿得肚子咕咕叫:“怎么就这点东西?”
    去送早膳的小和尚道:“寺庙里突然来了太多贵客,事先没有准备好足够的饮食。剩下的都是粗茶淡饭。”
    皇后有怒气但不能发作。耶律蓝烟是她留下的。欧阳家的人来去不是她能管的。
    “粗茶淡饭也行,送来点吧。”
    皇后退步了。
    小和尚念了佛号:“阿弥陀佛,等小僧去了恐怕已经没有了。皇后娘娘亲自去一趟吧?”
    心里默默哭泣,佛祖佛祖千万不要怪罪,弟子平时不打诳语的,都是太子妃指使这么做的。
    皇后拂袖而去,带着嬷嬷出门,直奔膳房。
    路上闻到了一股香喷喷的烤肉味道,情不自禁地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绕过一个篱笆后,见闻人千绝和百里夙夜坐在那里,面前放着几样精致的小菜不说,闻人千绝还在烤着什么东西。
    “香喷喷的烤鸽子,皇后娘娘,择日不如撞日,来尝尝么?”闻人千绝笑容满面。
    皇后心想什么时候这死丫头能这么好心?
    避免有诈,多问了一句:“寺庙里还养鸽子?”
    “好像是信鸽。”闻人千绝从火里拨拉出来一个细小的竹筒,已经被烧得不成样子,依稀还可辨认,正是皇后派去找百里夙夜的那只鸽子脚上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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