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千绝也不说破,只是看似随意地诱导着:“哦?那么说来,五姨娘知道一些什么呢?”
    五姨娘勉强挤出一点笑意:“那个丫头啊,人缘不是很好。平时心气太高了,大概唯一对自己的不满意,就是总嫌弃自己不够美吧。”
    她说的突然有点落寞。
    恐怕嫁入高门大院之后,整日生活无聊得很,夏云柔虽然不怎么好相处,到底是个伴儿。
    现在,她连这个伴儿都没有了。
    闻人千绝听罢,打开了紫檀木小盒子,从缝隙中拈出了一点粉末,似笑非笑地看着五姨娘那精致的脸蛋:“所以……你就杀了她?”
    五姨娘忽然全身颤抖,脸色跟死一般的惨白。
    跌跌撞撞起身,把身前的茶水都打翻在地:“不是我!我跟她争执的时候才倒了点砒霜进去!这是抹在脸上又不是吃的!不过是吓唬吓唬那个丫头罢了,谁叫她太嚣张了,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个宝贝,一日比一日漂亮,还嘲笑我是黄脸婆!”
    看到闻人千绝疏淡的神情,她身子晃了几下,快站不住了,扑上去抓住了闻人千绝的肩膀:“后来我都拿出来了!你得相信我啊!她入宫前还好好的……真的不是我……”
    说到后来,自己都绝望了。
    闻人千绝直视着她的眼睛,缓慢地扒开了她的手:“我相信你。”
    砒霜不会让人的脸衰老成那个样子,何况……只要剂量需要控制的非常严格,少量的砒霜甚至还是美容的圣药。
    而夏云柔的死法……
    她说不出来。
    不像是什么普通毒药,若是那个,仵作早就验明白了。反而像是……某种秘术……
    离开之前,她问了夏尚书:“我需要看一眼夏云柔的尸体。”
    夏尚书只是冷笑着,呷了一口茶:“闻人千绝,你以为你是谁?我女儿的尸骨,岂能是你这种人可以看的。她已下葬,老夫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打扰她。”
    若是真的在乎女儿,怎么能忍受凶手还逍遥法外。
    闻人千绝什么都没说,离开了兵部尚书的府。
    裴远歌了然地摇着折扇:“怪不得这老头死活不肯让人看他的五姨娘。原来是春芳阁里的秋香啊。”
    闻人千绝:……
    这货到底睡过多少女人?
    一个兵部尚书,收了一个青楼女子作为自己最宠爱的姨太太,怪不得不想让人看到。
    客栈中,她的房间里赫然多了几个精美至极的盒子,统一用了丝绸包好。
    原来是红颜坊里,欧阳君诺用玉坠买下来的那些胭脂水粉什么的。
    鬼面人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一言不发,在桌边的位置上坐下了。仿佛是一个暗夜中走出来的幽灵。
    裴远歌好奇地坐在了他对面:“你整天戴着这个面具不嫌烦吗?”
    鬼面人:……
    他淡淡做着自己的事情,好像听不到裴远歌说的话。
    裴大少爷若说有一个好处,那一定是脸皮厚,见对方没答话,自己还很兴奋,左右打量了一下那个面具,又兴致勃勃道:“哎,你这玩意还挺精美的,哪做的?我也想要一个。”
    鬼面人:……
    还是没有听到的样子。
    “裴公子。”闻人千绝开了口:“这边来。”
    跟鬼面人比起来,裴远歌简直就是个单纯善良的小白兔,什么时候被对面那个洪荒猛兽拆骨入腹了,自己都不知道。
    在案子结束之前,她还需要这个搭档。暂时不能让他死。
    若是裴远歌知道她的内心独白,一定哭着回家找弟弟了。这两怪人,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也太欺负人了。
    此时他脑子里想的都是那个鬼面人,那感觉,怎么跟某个人那么像!
    被闻人千绝一叫,他又打断了自己的想法,风流无比地走过去,倚在床边:“怎么?找本少爷有事?”
    “嗯。”闻人千绝指了指那些红颜坊的东西:“这些东西是不是很值钱?”
    裴远歌扫了一眼:“这么说吧,这里面最便宜的一样东西,够你在这个天字一号房住一个月。”
    闻人千绝眼睛一亮,唇边浮现了一抹笑意,邪气无比。
    看得裴远歌寒毛直竖,有不好的预感。这女人又想干嘛?
    将东西随便一包,闻人千绝对他们一挑眉:“你们闲着也是闲着,一起来帮忙?”
    鬼面后,那双浓如远山般好看的眉略微一皱,这个女人,难道是想……
    半个时辰之后,裴远歌的肠子都要悔青了!
    一柄折扇展开,严严实实地遮住了脸,只留出了眼睛的位置。
    桃花眸扫来扫去,囧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一旁的闻人千绝丝毫不害羞,站在繁华的街上招呼着来往的女性:“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红颜坊的香粉、唇脂,历史最低价格!”
    她吆喝得倒是很开心:“一百两银子,你买不了吃亏,一百两银子,你买不了上当!跳楼价,只此一回!”
    擦……
    裴远歌默默地往后蹭了两步,想溜走。
    内心简直把整条街的桌子都掀翻了!要是早知道来摆地摊的,打死他也不会来!
    早知道他就该死命抱着客栈的那根大柱子,死活不出来。
    话说回来,有哪个女人会把送到手的胭脂水粉通过这种方式卖掉啊!
    这女人不是个废物。
    他在心里一百个确定了。
    她是个疯子!
    他走了还没几步,就被闻人千绝一把抓了回来,扯下了他遮脸用的扇子:“凭借你这张漂亮的小脸给我吸引点人气,卖完了东西各自早点回家,大家都轻松。”
    裴远歌怒,指着一旁慵懒坐着晒太阳的鬼面人:“为什么不是他!”
    闻人千绝斩钉截铁:“你以为他为什么戴着面具!他丑!”
    她现在莫名被这个人跟上,还不知道是福是祸,在此之前,她绝不会轻举妄动。
    鬼面人:……
    淡淡疏落的目光落到了她身上,唇边弥漫似有非有的弧度。
    说他丑。
    嗯。很好。这个女人又多了一条成为他猎物的理由。
    他会很期待有一天把这个小猎物欺负得爬不起来,哭得天怒人怨。
    裴远歌吼了回去:“小爷我不信!”
    两人对视半晌,最终还是裴远歌最先泄气:“好吧。小爷我就牺牲一回。”
    他哭丧着脸,往摊子面前一站,一批女人们略带羞涩地围上来问了:“这个东西怎么卖啊?”
    刚刚他跟闻人千绝吵架的时候,已经有人注意到了他。光凭一张俊俏的脸蛋也就算了,关键是他的名气太大!
    谁不知道裴远歌的大名啊?
    所以,没过多久,那些精致的包裹,都换成了货真价实的银子。
    见生意太好,闻人千绝卖得上瘾,趁着裴远歌在,不利用白不利用,摸出了那枚七殿下赏赐的玉扳指:“还有这个。”
    皇宫里卖不出去,不代表这里也卖不出去。
    她说了不让那个喜怒莫测的七殿下知道,她很守信用啊,只是拿到了地摊上来卖嘛。
    慵懒的鬼面人突然不动了。
    面具后,绝世妖孽的面容上,已经冷到了极点的笑。
    她果然信守诺言,卖这个东西,绝不让“七殿下”知道。
    “我……去……”
    裴远歌看到的时候,嘴巴长大得可以生吞下去一个鸡蛋,难以置信地问:“这个你也敢卖?”
    闻人千绝很是怜惜地凝视着手中的玉扳指:“这个玉扳指太美。”
    裴远歌嘴角已经抽筋:“呵呵呵呵呵呵,你别告诉小爷,你是无福消受它的美。”
    她摇头:“当然不是。太美所以值钱,值钱所以砸在手里多可惜。我一定要给它卖掉。”
    裴远歌扭头就走:“再见。哦不,再也不见。”
    开玩笑!
    这种有可能掉脑袋的事情他才不干。从小跟七殿下一起长大,那货是什么样的人,他太了解了!
    闻人千绝掂了掂手中的玉扳指:“是打不过,所以怕吧?”
    裴远歌站住了,一副很凛然的样子:“小爷不是说了吗?本少爷当年也是叱咤武林、人见人怕的人物!想当年小爷我一人单挑整个黑帮,手起刀落手起刀落,流出来的血染红了整条河!”
    闻人千绝掏掏耳朵:“说那么多没用,四个字:有种别走。”
    裴远歌十分正义凛然地走了回来,每一步都像是大侠那样,然后站在闻人千绝的对面,说了一句无比正义凛然的话:“……千万别让七殿下知道。”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一回头,只见鬼面人已经站在自己的身边了。
    他来的毫无声息。
    就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
    “你……”裴远歌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鬼面人缓慢抬手,轻轻地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启唇,声音模糊不清,飘渺得好像另一个世界里传来……
    话语的每个字,却清晰无比地传入了他的脑海中:“你忙了一天,累了吧?”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让他说的那么蛊惑。
    与此同时,裴远歌感觉到酥麻感从鬼面人按住的肩膀上传来,瞬间遍布全身!
    他来不及说完话,就已经不可抵挡全身的极度困倦,睡了过去。
    裴远歌倒下去的时候,鬼面人面无表情地侧身,任由裴家大少爷摔在了大街上。
    闻人千绝见裴远歌突然呼呼大睡,以为他在装死,干脆不管了,继续吆喝卖戒指。反正他的脸还在就行。
    鬼面人站在她身边,仿佛一尊雕塑。
    一个少女走了过来,很喜欢玉扳指的样子,可是一抬头,看到鬼面人,面具中露出的那双眼眸,美得如罂粟盛开,堕入永夜。
    可是却可怕无比!
    浓郁的死亡气息从其中传来!
    “我……我不买了。”少女匆匆而逃。
    接连好几个,直到太阳落山,闻人千绝也没有把玉扳指卖出去,她有点纳闷,这玉扳指不会有什么诅咒吧,怎么到哪都卖不出去。
    再看鬼面人,只是淡淡站着,那一股慵懒的样子,好似全无关系。
    好在收获颇丰,她也不再等了,找了轿夫把睡着的裴远歌送回家,自己回到客栈。
    鬼面人淡淡看她数钱:“你放弃了?”
    到目前为止,有关夏云柔的一切线索都断了。
    闻人千绝回眸,鬼魅一笑:“不啊。今晚,我们去挖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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