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见他眼神坦诚坚定,便道:“张大哥的为人我还是信得过的,这银票就给你们好了。”她说完,便将银票放到了她脚下的马车上。
    仇五见只听了人家一句话,这位王妃就把能拿来要挟他们的银票给交了出去,不免在心内摇头叹息,到底是未经世事的后宅妇人,实在是太过天真了。
    张二不用他哥哥吩咐,便抢了上来。采薇冷眼看着他满脸喜色地从马车上拿过银票,忽然笑道:“张家小弟,你可知为何你大哥一句话,我就交出了银票吗?”
    “因为我相信张大哥的为人,乃是一条顶天立地的汉子,不会做出那等言而不信、背信弃义的无德之举,为了区区五百两银子就谋财害命,伤人性命,断了人家的香火。”
    “不过,这世上的人心可是难说的很,既有像张大哥这样重信守义的好汉,可也有些人是会唯利是图,转脸就不认人的。所以我敢这么大方把银票交出去,是因为除了这五百两银票,我这里还有两张一千两的银票,若是你们贪图小利,只得了五百两银子就想将我们杀人灭口,那这两千两银子你们就再也别想了。”
    张二昂首叫道:“再多的银票不都在你们身上装着吗?又跑不了,你快些一并交出来,俺们保证不杀你们就是了!”
    采薇从袖子里取出两张银票来,冲他们晃了晃,“给你们也无妨,反正这银票上缺了一样东西,无论到了谁手里,都不过是两张废纸,顶不得什么用的。”
    张二一双眼睛紧盯着那两张银票,问道:“少了什么东西,俺怎么看不出来?”
    采薇冷冷一笑,“我已经给你们的五百两银票都是些几十两的小额票面,自不需要这样东西,但这两张可是一张便能提出一千两银子的大额票面,若是上头没有我家公子的亲笔签名,你们就是拿到庆丰钱庄去也提不出一两银子来。”
    “你们也别想着逼我家公子给你们把名字写上,他现下浑身高热、昏迷不醒,病得人事不知,连张嘴喝水都无比艰难,更别说要他拿笔写字了。”
    张二抓了抓脑袋,“也就是说俺们要想拿到那两千两银子,就一定得等你家公子醒过来?”
    采薇笑了笑,“不错!”她看了看天色,又道:“张大哥,太阳可就快下山了,不如你先挑几个兄弟陪着我这位车夫先去找一处就近的城镇买些米面回来。反正我们公子如今病重在身,也不能再继续赶路,不如就同张大哥你们歇在一处,等我们公子病好些了,咱们再来商量怎么能既让你们拿到那两千两银子,我等主仆三人又能全身而退,大家以为如何?”
    张大一拍大腿道:“就依你所言,大伙儿听着,这位周管家能让咱们吃上三、四天的饱饭,等车里那位病着的公子好了,咱们还能再多吃上几天饱饭,这几天他们主仆就是咱们的客人,你们谁都不许去欺负他们,不然的话,可别怪俺对你们不客气!”
    旁人一听能有饱饭吃倒都没什么异议,只有张二仍是一脸忿忿的神气,采薇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正要再敲打他几句,突然听见人群里发出好几声惊呼声:“哎呀,张大娘,你这是怎么了?”
    “还有刘家姥姥,也不好了!”
    “俺家小宝啊,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娘啊?”
    采薇一听“张大娘”三个字,便朝张家兄弟俩看去,见他二人果然回身往后看去,早有几个青壮农妇扶了几个人过来,哭道:“进忠兄弟,我们家小宝忽然就肚子疼得满地上打滚,还有你娘和刘家奶奶也是捂着肚子直叫唤,这可怎么是好啊?”
    这兄弟俩幼年丧父,被母亲一人辛苦拉扯长大,对寡母素来孝顺有加,如今一见母亲疼得脸白如纸,满脸冷汗,顿时也慌了神,正手忙脚乱的不知如何是好,忽然一个沙哑的声音道:“她们三人先前可曾吃了什么没有?”
    原来采薇已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一面询问那农妇,一面在心里琢磨原来这张大真名是叫张进忠,却不知他弟弟叫什么。
    “俺们都饿了好些天没吃东西了,小宝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见他奶奶饿得实在难过,就到处去找能吃的东西,可这天寒地冻的,什么野果都没有,他找了半天,也只找回来几棵野菜,煮了一锅野菜汤,分给几个快饿晕了的老人吃了,也给他尝了几口。”
    “只怕是孩子错采了有毒的野草,她们都是中了毒了。”采薇道。她虽不会医术,但大略翻过几本医书,她父亲跟她讲查案时也说过一些中毒的症状,此时一问前因后果,便推断出了一种可能。
    她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从袍子上撕下一道布条裹在上面,走到张大娘跟前,正要伸手去碰她,已被张二一把拦住道:“你要做甚?”
    “我要救你娘的命,如果你想要她死的活,就尽管拦着我好了。”
    张二顿时纠结起来,这人不过是个管家又不是大夫,如何会治病救人,可是看他这神情却又是自信满满,难不成他真有什么办法?
    他哥哥见老娘疼得越发厉害,当机立断,一把将弟弟推开,对采薇抱拳道:“还请先生救我娘一命?”
    张二见他哥发话了,也没再多说什么,反正若是他救不活自己老娘,几棒子打死他给老娘偿命就是。
    ☆、第一百七十八回
    采薇左手捏开张大娘的嘴,右手拿那裹了布条的树枝探到她咽部蹭了几下,听到张大娘喉间隐隐有声响发出,急忙往后一退,就见张大娘“哇”的一声吐出些东西来,汤水间隐隐有几片绿色的草叶。
    她如法炮制,依次给其余几人行催吐之法,待她们吐过一次之后,又让人给她们喂些热水,又行了一次催吐之法,直到几人再也吐不出什么东西,方才松了一口气,拿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道:“好了,那些毒草叶子都吐出来了,应该没什么大碍。只是她们饿得太久,身子本就虚弱,又折腾了这一回,得赶紧给她们吃些东西才好。我们车里还有些给我家公子预备的稀粥,等我去拿来先喂给她们吃吧!”
    采薇命仇五用被子将秦斐裹着抱下车来,她自己则从暖壶里倒出还剩的一小半稀粥,让张进忠去分给那几个老人。又从车里拿了些随身常用之物用个小包袱装着带在身边。
    她挑了一处背风的地方,让仇五扶秦斐靠坐在一株大树下,试了试他额上的温度,仍是滚烫滚烫的,不由心中又忧心起来。
    仇五小声道:“一会儿我同他们下山去买米,要不要?”
    采薇摇了摇头,“你还是得回来,你不能走。一来怕你走了,他们会以为你是跑回去报信来抓他们了,反会陷公子于险境。二来公子身边最好还是要有一个会武之人,你只要留下些记号给其余护卫就好,我想你们之间必定有某种传递消息的法子,对不对?”
    仇五点了点头,觉得这位王妃并不如他先前以为的那样没用,他还真是有些看走眼了。
    “你在这里好生守着公子,我再到他们那边看看,如今他们欠了我这么大一个人情,想来便是不看在那两千两银票的份儿上,也该不会再怎么为难我们才是。”
    她走到张大娘身边,见张二扶着他娘的身子,他哥张进忠捧着粥碗,亲自给老娘喂粥。张大娘饿了好些天,如今终于吃到热粥,恨不得连碗抢过,一口全倒在嘴里,急急切切地吃完了一碗,眼巴巴地看着儿子还想再吃。
    张二见粥虽没了,但还有几块采薇一并给他们的面饼,便叫道:“大哥,咱们把这面饼拿热水泡了,再给娘喂一些吧,你看娘饿得!”
    采薇忙阻止道:“不成,久饿之人,不能一下子吃得太饱,肠胃会受不了的,反会害了她,先给大娘喂这一碗粥就够了,歇一会子才能再给她喂食。”
    张进忠此时对这位满脸麻子、又黑又丑的周管家已是感佩得五体投地,无论他说什么都是深信不疑。急忙答应道:“俺们一切都听恩人的,多谢恩人救了我娘的命,恩人这份大恩大德,张某此生定当图报!”
    他说完,就要跪下给恩人磕头谢恩,采薇急忙将他扶住道:“张大哥不必如此,我早说过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平日里多行善事,才会自有后福,我救她们,也是为我自己积攒福报。”
    “只是,”她看了张二一眼,见他立在一边,手足无措地看着自己,“张家小弟,现下你还要害了我这个救了你母亲一命的恩人之命吗?”
    张二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突然“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大声道:“你救了俺娘,就是俺张定忠的大恩人,先前俺得罪了你,俺给你磕头赔罪!”话音刚落,就“咚咚咚”给采薇磕了三个响头。
    他大哥也在一边帮他说话,“恩人,俺这弟弟原本心性不坏,先前对恩人无礼,实是因为俺们兄弟曾被人狠狠骗过一回,吃了大亏。”
    “五年前,俺们兄弟领着一帮乡邻替里长盖新院子,结果活干完了,里长却只给了俺们三成的工钱,俺们兄弟觉得这也太欺负人了,就带了大伙儿上门去找里长讨要其余的工钱,说是他要是再不把钱结清,俺们就要上县衙里告他。里长当时答应说第二天一定把钱给俺们,让俺们人先散了,因他当场就写了张欠条给我们,俺们就都信了他的话。”
    “结果第二天送钱的人没来,却来了几个官府的衙役,说是俺们兄弟盗窃里长家的财物,人证俱在,将俺们押去见官,反给俺们兄弟扣了个罪名把我们押入大牢。俺们拿出欠条申辩,谁知那上头写的根本就不是他欠了俺们多少工钱,而是反说俺们偷了他好些银钱,当时那中人是被他买通的,也帮着里长一起骗俺们,害俺们兄弟被关进大牢,吃了两年多的牢饭,吃了好多苦。打那以后,他就再不肯轻信那些官老爷和有钱人的鬼话,觉得他们没一个是好人。”
    采薇点了点头,“张小弟,快请起来!我先前见你行事有些偏激,便知多半是有些缘故的,只是这世上之事并不是非黑即白,虽说现下一多半当官的都不是好官,大多有钱的财主也都是为富不仁,可若以此而认定天下凡是做官有钱的都不是好人,也未免太过武断。”
    “再黑暗的世道,也依旧有些不肯同流合污的好官,也还有一些富人并不是靠盘剥他人致富,且会捐出大笔善款来做善事,不能一概而论。如今时候已经不早,虽说夜路难行,但是这里这么多人要吃饭,要买的米面肯定不少,白日里去恐有些惹眼,倒是在夜里想法子买来更稳妥些。”
    张进忠点点头:“俺也是这样想的,便是恩人不说,俺也正打算安排几个人去,这里的男女老少实在是都饿得狠了,都盼着能早些吃到东西。”
    他兄弟二人便挑了几个青壮汉子,由张定忠领着同仇五一道赶了马车下山去买米面。
    张进忠将周管家的小主人,病中的“黄公子”背在背上,领着一众男女老少,朝左走到一处背风的山坳里。他们这些人在外流落多日,三三两两地聚到山壁或是树下,驾轻就熟地将几根棍棒往地下一插,再拿出些篷布被褥之类的,往上一搭,便凑成个简易的小窝棚,能让他们躲在里头,依偎在一起取暖。
    采薇可不觉得这样简易的窝棚能挡住多少夜里的寒风,自已倒还罢了,可秦斐如今正在病中是万不能再受了寒气的。她正想着怎生才能让秦斐这一晚睡得暖和些,张进忠已脸上带笑地过来说是给他和黄公子找了一处好地方。
    “刘大叔他们几个在那边山底下发现了一个山洞,住到那里头总比这些破布搭的窝棚要更暖和些。你们想来都是没吃过苦、受过冻的,先生如今是俺们的救命恩人,黄公子更是能让俺们再多吃上几天饱饭的要紧人物,可不能让你们也跟着俺们一样挨冷受冻的。俺这就带你们过去,只可惜那山洞小了点,不能再多住几个人。”
    采薇急忙谢过了他,让他将秦斐背到那处小山洞里,张进忠又寻了几块篷布替她将洞口挡起来,夜里多少能挡住些吹进来的冷风。
    片刻后,张进忠又进来给她送了一大捆枯枝柴草和一罐水,帮她生起了一堆火,才告辞而去。
    采薇将水罐架在火上,等煮开了,倒了一碗在碗里,用汤匙搅得凉了些,试过了水温,方才舀了一勺送到秦斐唇边,轻声道:“公子,喝些热水吧!”
    秦斐仍是双眼紧闭,嘴唇却无意识地微微张开,由着采薇将一碗热水都喂给他喝了。
    采薇又从罐子里倒了一碗水出来,正想解一解自己口中的干渴,就听靠在洞壁上的那位病人开始叫唤起饿来了。
    采薇叹了一口气,放下水碗,从袖子里摸出两个面饼来,撕成小块泡在热水里,待泡得极软了,才喂给秦斐吃。
    这是先前她偷偷藏在身上的晚饭,本打算和秦斐一人一个,可谁知喂他吃完了一个面饼,他还扯着自己的衣袖不放,轻声喃喃着“还要……”。
    采薇只得把自己那一份也泡好了喂给他吃,见他吃完了还嫌不够,还在念叨着“还要”,气得捏着他脸骂道:“喂,你是饭桶吗?病成这样,醒都醒不过来,怎么还这么能吃,我自己饿着肚子,把晚饭全给了你吃,你还嫌不够?反正我是再没吃的了,你就饿着去吧,再怎么叫唤也没用!”
    她又想起这厮素日欺负她的种种可恶之处来,便趁他此时病得人事不知,捏完了他左边脸蛋,又捏他右边脸蛋,捏了三四次才觉得出了积在心底许久的那一口闷气。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想要喝些热水来勉强充饥吧,又怕水喝得多了,出去如厕不大方便,只得喝了几口,倒头睡下,盼着仇五能早些带了吃的回来。
    ☆、第一百七十九回
    仇五他们是在四更时分回来的,回来的虽然快,但是吃的东西却没带回来多少。因为离得最近的一处村镇极小,本身就没有多少余粮,他们好说歹说,也只买到了四石高梁米,因知道众人都饿了好几天,便先将这四石高梁米送回来,让众人先有些吃食好垫一垫,
    他们几人一将粮食送回来,便马不停蹄地又下山了,说是他们去买米时已先买了些熟食吃饱了肚子,这会子有的是力气,要再去到更远的地方找个大些的市镇多买些米面回来,让大家伙儿都能饱餐一顿。
    采薇见仇五跟她使了个眼色,便知道他已在沿途留下暗号,现下就等着秦斐的那些暗卫能早些赶到了。
    仇五见众人都忙着分高粱米,忙瞅空到采薇跟前,问道:“公子怎么样了?”
    采薇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不过胃口倒是极好,可见这病虽然来势汹汹,但却并不凶险。”
    “管家,您当真打算和这帮人在一起待上几天吗?”仇五小声问道。
    “嗯,公子这病虽然不凶险,但也马虎不得。住在这山洞里虽说简陋了些,但与其再让他路上奔波,不如先在这里静养上几日。至于耽搁了的那几天行程积下的事情,回头再一起想法子料理吧!”
    仇五此时已对这位王妃刮目相看,答应了一声,便又赶着马车和张定忠他们几人下山买米面去了。
    他去后不久,张进忠就给采薇送来一罐高梁米熬的粥,“昨儿晚上让恩人饿了一宿,真是过意不去,实在是我们也没什么吃的了,二弟他们买回来的高粱米,我们每人分了些,这一份是给恩人和你家公子的。”
    采薇谢过了他,送他出了山洞,刚倒了一碗出来,就听见秦斐在那里小声叫唤饿,要吃的。她捏了一把他的鼻头道:“你属狗的吗?鼻子倒灵,吃的刚送来就知道喊着要吃。”
    这一喂,又是一罐子粥全落他肚子里了,采薇自己只尝了一口。等张进忠又进来山洞时,就见采薇正把那罐底剩的几口残粥倒出来,端去喂给他家公子,不由问道:“周先生,您该不会把这一罐子粥全给了你家公子了吧?”
    采薇笑笑,“我家公子在病中,自然需要多吃些东西才能早些痊愈。”
    张进忠感叹道:“先生您对你家公子可真好,宁愿自个饿着肚子也要让东家吃饱。这年头,像您这样忠心的管家可真是不多见了!”
    采薇淡淡道:“张大哥,你们如今待我如此客气有礼,是因为我有恩于你们,你们都是懂得感恩图报之人。我也同你们一样,恩怨分明,有仇报仇,有恩则需要报恩。我家这位公子曾于我有恩,我又岂能不回报他一二!”
    “你家公子也曾救过你的命吗?”张进忠问道。
    采薇想了一会子,答道:“倒也不是那么重的恩情,不过是把我从一桩祸事里给救了出来,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极大的恩情了。我欠他的这份情,平日里没什么机会能报答他,眼下他身处困境,倒是给了我一个报恩的机会,我只盼着他的病能早些好,再安然无恙地离了这里。”
    “你家公子,他的病还没好些吗?周先生,您不是懂医术吗,怎么不给你家公子治一治?”张进忠有些不明白。
    采薇摇摇头,“我哪里懂什么医术,不过是看过几本书,见书上提过一些中毒的症状和急救的法子罢了,若我真的懂医,早就开一帖方子给小五,让他下山买米时顺便为我家公子抓几服药回来了。”
    “这要不是碰上了俺们,只怕你们早寻到大夫能替他诊治了。”张进忠想到这里,心下不禁升起一丝愧疚来
    “张大哥无需自责,其实我们公子这病不过是劳累过度,操的心太多,才会累得生了病。便是病成这样,他也不肯停下来歇息几天,等养好了病再赶路,硬是要早些赶到东林书院去。其实遇到你们也算是一件好事,至少能让他好生休息几日,不用再带病赶路。”
    “你家公子可真是好学!现下的公子哥儿好多都是只知道花天酒地不务正业,仗着家里有钱有势,只知道寻欢作乐。”
    “唔,我家公子其实先前也是这等纨绔子弟,后来不知怎么就痛改前非,变得忧国忧民起来,见如今天下像你们这样的穷苦百姓太多了,便想着能早日学得满腹诗书、治世经纶,好入朝为官,造福百姓。所以他才会这么急着往书院赶。”
    她最开始确是以为秦斐不过就是个不着调的京城恶霸,除了惹是生非就是打人骂狗。但是和这位小霸王打得交道越多,她越是发现这人并不如他面儿上那么简单,并不是个只知吃喝玩乐,胡作非为之人。恰恰相反,他非常清楚他要做什么,要不是看出他心中暗藏非常之志,她才不会答应他提出的契约,和他有所约定,答应尽己所能帮他做一些事情。
    张进忠听了她对自家公子这一番夸赞之言,一拍大腿道:“要是天下多些像你家公子这样的好人好官就好了,那俺们也就不用再这么背井离乡,四处乞食了。”
    他二人聊得起兴,没人注意到躺在一边的黄公子那长长的眼睫毛,在火光跳动的光影里微微地颤动了几下。在听到这小小山洞里传来“咕咕”几声时,唇角更是微微弯了弯。
    采薇有些尴尬地按住肚子,张进忠也早听见了,忙将他手里捧着的一碗粥递过来道:“恩人,俺原是想过来一边跟你聊天,一边喝粥的。这碗粥我还一口没动过,你要是不嫌弃就先喝了吧!”
    采薇知道这碗粥应是分给他的那一份儿,他虽是这群人的领头之人,但却绝不仗着这身份给自己多分些粥饭,他也只有这一碗粥的口粮而已。便忙推辞道:“张大哥,你也饿了好些天了,我不过就饿这么一两顿,还受得住,还是你先吃吧。”
    张进忠却硬是将他碗里的粥倒进采薇碗里,“恩人,你们哪能和我们比啊,俺们庄稼人都是从小饿惯了的,你们平日里怕是少有吃不上饭的时候吧,可别饿坏了。再说,俺还有一件事要求恩人呢,恩人就别跟俺客气了。”
    采薇两顿饭没吃,正饿得难过,听他这样说,也就没再跟他客气,大口吃起粥来。她怕吃得太斯文了,被他看出不妥来,故意吃得稀里呼噜的,尽量学着他们这些糙汉子的粗鲁吃法。
    她三两口吃完了粥,拿袖子一抹嘴,问道:“张大哥有什么事要来拜托我?”
    张进忠挠挠脑袋,不好意思道:“俺原是想请恩人教俺一些医术,若是将来俺娘再有些病痛,俺也能有些用处,省得站在一边干瞪眼着急。可是听恩人方才说,原来恩人也是不懂医术的。”
    “我只是从书上看过几个急救法子罢了,回头我把它们都告诉给你知道。”
    张进忠忙跟她道了谢,又问能不能教他读书识字。“俺从小就想学认字,可是家里穷,上不起学堂。被关牢里那几年,俺总在想,要是俺和俺兄弟能认得几个大字,也就不会被里长骗得那样惨了。俺也知道恩人肯定不会跟俺们这些人长久的待在一起,就想着恩人在这山里住着的几天,若是无事,能不能教俺多少认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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