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求太妃娘娘发发慈悲,好歹劝一劝殿下,救救我们王妃吧!这普天之下,也就是您的话,殿下才会听上一听,还请娘娘慈悲!”
    金太妃不高兴道:“斐儿怎么会到你们院里去?”
    杜嬷嬷迟疑了一下,才道:“老奴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殿下先去了太妃您房里,见了桌上我们王妃亲手做得那一盘鱼脍,不知怎么的就发起火来,拿着那盘鱼脍怒气冲冲的到我们王妃,指着我们王妃的鼻子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骂。”
    “说什么身为儿媳竟然让婆婆吃生肉,骂我们王妃不知孝敬太妃您老人家,骂着骂着,就把那鞭子掏出来开始一顿乱抽。我们几个想帮王妃求个情,也全给殿下撵了出来,老奴听那里头的动静实在太大,怕情形有些不好,这才不顾规矩,来求太妃娘娘救救我们王妃!”
    金太妃一听,原来自已这儿子是替自己去出气去了,顿时又转怒为喜,不紧不慢、拿腔捏调地道:“我还当是多大的事儿呢?不过是这么点子大的小事,也值得你着急成这样,连规矩都不顾了,跑到我面前来大呼小叫的,亏你还曾在宫里呆过呢,如今这才出宫几年,就把规矩全忘光了,这等的放肆起来!”
    杜嬷嬷忙跪下道:“老奴一时情急,忘了规矩,还请太妃娘娘责罚,只是我们王妃那边——”
    金太妃不耐烦的摆手道:“得了得了,不就是挨几下鞭子吗?谁让她竟敢给我摆上一盘儿生鱼肉说是什么名菜,没得了我吩咐竟敢偷跑回自已院子里,王爷去教训她教训得极是,倒省得我明儿亲自去惩戒她了!”
    这儿子还晓得替她这娘出气,总算自己没有白生了他,由他去打周采薇一顿,总好过自己出马,毕竟自己这婆婆最多再在这府上住上一个月,就得回到承恩公府的别院去,到时候这临川王府还是秦斐一个人说了算,若是他也厌弃起这周采薇,那自己更是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离开这王府了。
    杜嬷嬷一脸担忧地道:““老奴实是怕万一殿下下手没个轻重,将王妃打得——”
    太妃娘娘一拍桌子道:“斐儿是我儿子,我还能不知道他手底下的轻重,再说了,这做老公的打老婆,天底下多了去了,也没见就真把人给打死了,这女人哪,耐打着呢!就让你们姑娘先挨几鞭子,等我儿子把心里的火气发出来,就完事了。”
    她见杜嬷嬷还跪在那里不动,怒道:“你还跪在这里做什么,没见本太妃这会正忙着呢吗?金次妃生了怪病,我要看顾我亲侄女,哪儿有功夫去管别的小事!要不是念在当初在宫里时你对本太妃还算恭敬,看我今儿不连你一起罚!还不赶紧给我滚回去!”
    ☆、第一百五十回
    等杜嬷嬷愁眉苦脸地告退了,金太妃忙让她的两个丫鬟到采薇住的常宁轩去打探一下,看看是不是真如杜嬷嬷所说,就连躺在床上的金翠翘,一听见王爷打了王妃,顿时也不继续哭嚎了,竖起耳朵听那杜嬷嬷是怎么说的。
    一时先有一个打探的丫鬟回来,说是她刚走到王妃的院子外头,就听到里头传出来的鞭子抽打声,各种瓷器摆设掉到地上的噼啪声,还有那不断传出来的女子惨叫声。
    听得金翠翘心里头又是高兴又是不甘,既高兴王妃失了王爷的欢心,又恼怒自己偏在这么个大好的时候得了这怪病,也不晓得能不能治得好,若是没了性命,便是能得到王爷再多的宠爱又有什么用?她便又一个劲儿地求金太妃一定要救救她。
    金太妃正被她弄得有些不耐烦,丫鬟来报说太医已经到了,赶紧就让那苗太医进来给她看诊,好让她耳根子清净一会儿。苗太医细细诊了金翠翘的双手六脉,又看了她的面色舌苔,最后还把她吐出来的两条蜈蚣看了两眼。
    末了揪了半天胡子,对金太妃道:“次妃娘娘这病着实古怪,在下平生看诊无数,还从没见过此等怪病,只怕是,呃,在下勉强开个方子,先调养着再看吧!或是再请几位高明的太医来看看。”
    “这药可需要忌口?”金太妃大字不识一个,也看不懂那太医写的方子,便随口问了一句。
    太医摇头道:“这药并没有什么忌口的,次妃娘娘想吃什么,尽管吃好了!”说完还往帐子里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告退了。
    金翠翘听他言下之意,竟有一种趁着眼下还能吃喝得动,先好生享用吧,那岂不是说自已这病没得治了?
    她立刻从床上爬下来,跪在金太妃面前,抱住她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求她给自已请京城最好的太医来诊病,好歹救她一命。
    金太妃给她缠得不耐烦,只得答应她明儿一早进宫去求孙太后让把宫里给太后娘娘看诊的方御医给请出来,才从她手里把自己的大腿给解救出来,可惜她那件樱桃红的新裙子,沾了一大片她侄女的眼泪鼻涕,还给揉搓得皱皱巴巴的,把个金太妃心疼得不得了,这裙子她才做好了没穿两次,就这么被她侄女给糟蹋了。
    气得她正想骂她侄女两句,另一个去常宁轩打探的丫鬟跑进来说时这都过去半个时辰了,那屋子里的鞭打声是越来越猛,可是女子的惨叫呼救声却再也没听见过,满院的婆子丫鬟都觉得怕是有些不好,她便来跟太妃娘娘回禀一声。
    金太妃一听,也有些担心起来,她这儿子最是左性,若是当真一怒之下,把周采薇给打死了,她倒不是心疼这个儿媳,而是这儿媳的嫁妆可还没拿到手里呢,若是就这样死在王府里头,岂不是给了那安远伯府赖帐的借口,到头来人财两空!
    她赶紧让她身边的钱嬷嬷去常宁轩给儿子传话,让他下手悠着点儿,打伤打残没关系,只千万别把人给打死了就好!
    常宁轩采薇房内,秦斐手中紧握着金丝软鞭,阴沉着一张脸听完屋外钱嬷嬷传的金太妃的话,冷冷道:“知道了!”
    他本就心里极不痛快,见那老婆子传完了话还贴在门上,从里头一脚踹到门上,喝道:“还不快滚!”吓得那钱嬷嬷赶紧一溜烟的往外头跑,心道,看来王妃是真把这位爷给惹得狠了,只怕是凶多吉少,就算这回保住一条命下来,往后在这府里的日子,啧啧,自求多福吧!
    秦斐提着鞭子,重又走入内室,看着满室的狼籍,被他打破的桌椅屏风,碎成一地的陈设瓷器,还有那个在一片狼籍中依然神色不变,安然而立的少女,忽然心中一片茫然。他原本不过是想装装样子,意思意思,能糊弄住他娘就好,可是怎么弄到最后,他竟快把采薇的卧房给拆了呢?
    其实当他一手端着采薇做的那盘鱼脍,一手提着鞭子,怒气冲冲地闯进采薇房里时,他面上虽然看着跟凶神恶煞一般,心里头却是没什么火气的,甚至还有那么点愉悦,大概是因为自己亲自动手的缘故,那盘鱼肉丝尝起来味道还不错,若不是他还要做一场戏给他娘看,他倒是想把它们全当夜宵吃了的。
    他的火气是在看见周采薇舒舒服服坐在桌边吃点心时,“腾”地一下就从心底窜了出来,一下子烧遍了他全身。他手中的鞭子按捺不住地抽到那盘点心上,“啪”地一声把那盘子抽打得四分五裂。
    吓得郭嬷嬷和香橙她们都惊叫起来,杜嬷嬷也变了脸色。
    采薇皱了皱眉,若是她没看错的话,这位殿下初进来的时候,好像心情并不怎么坏的,怎么突然之间又变脸发起脾气来?这人的性子还是变化莫测,上一刻还在欺负你,下一刻就能帮你切鱼肉送点心,这一刻眼瞅着那嘴角的笑意就要冒出来了,却又忽然抡起鞭子发起疯来,真是个搞不懂的怪人!
    秦斐冷眼看着地上四散的碎点心里露出来里头的红豆枣泥馅儿,阴沉沉地道:“你不是说不喜欢甜点吗,怎么这会子又吃得这么欢快?没有我娘的吩咐就偷跑回来,就是为了吃这些甜点?”
    采薇隐约想到了他突然如此火大的原因,却又觉得有些匪夷所思,难道只是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能把他气得跟只炸了毛的猫一样,不过这人的性子实在古怪难料,兴许真是为了这个,也未可知!
    她将手中吃了一半的点心放在桌上,拿帕子擦了擦手,起身朝秦斐施了一礼才道:“太妃娘娘当时着急去看金次妃的病,没留下一句话就走了,既然太妃没吩咐我留下来,我便先回来了。”
    “我娘虽没让你留下,可也没说你可离开,你竟敢拿一盘生鱼肉糊弄我娘,本王还没跟你算帐呢?竟然还这么不把婆婆放在眼里,没有婆婆的吩咐,想走就走,你就不怕你婆婆回头狠罚你一顿,给你好生立立规矩!”
    采薇微仰起头看着他,清清脆脆地吐出两个字来:“不怕!”
    秦斐正在心里恼她不知死活,就听见那恬美的嗓音又轻柔地道:“不是还有殿下吗?”
    不知怎地,秦斐瞬间就明白了采薇这话里头的意思,冷哼一声道:“你就这么笃定本王会来给你收拾烂摊子?”
    采薇摇头道:“正因为不能笃定,所以我才大着胆子跑了回来,纵然殿下不来帮我,也不过是再被太妃搓磨一顿罢了,我自嫁到这府上,太妃的刁难是早在意料之中的。”
    “可是,殿下还是来了!”略顿了顿,她轻轻地补上这一句。
    ☆、第一百五十一回
    秦斐心里头那个堵得慌啊!可笑他先前还暗骂她没脑子,竟敢这么明晃晃的开罪他娘,害得自己没吃上几口香鱼肉丝,就奔过来给她收拾烂摊子,合着人家这大大咧咧地跑回来原来是故意挖了个坑,好试探自己,自己怎么就这么蠢,又被这丫头给坑了一回。
    越想越是气闷的临川王殿下举起鞭子,啪啪几下,又抽碎了两只花瓶,一只盆景,将桌上的茶壶茶盏全扫落到地上。
    郭嬷嬷和那几个丫鬟被他吓得又是惊叫连连,这一回眼见为实,她们总算是明白了为何这位殿下能名扬京城,得了京城霸王这个响亮名头,实在是太暴戾了!
    她们正在心里暗骂,结果那魔王突然转过头来冲她们吼道:“一个个鬼叫什么,都给本王滚出去!”
    他此时瞧着恶狠狠地,就跟凶神恶煞一般,郭嬷嬷她们如何敢把自家如娇花一般的姑娘单独留下来,那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采薇见秦斐气得额上青筋乱跳,忙抢先开口道:“奶娘,殿下和我有些话要讲,你们先出去吧!”
    “可是……”郭嬷嬷看了一眼横眉怒目的临川王殿下,仍是迟疑着步子,不愿离开自家姑娘身边。
    “你们只管放心好了,殿下不会伤到我的。杜嬷嬷,你带她们先出去吧,我还要再劳烦嬷嬷一件事,太妃现在金次妃的碧澜院里,还请嬷嬷去跟太妃说殿下怒气冲冲的到我这里要替太妃教训我一顿,说是要打我三百鞭子呢,求太妃好歹说句话儿救我一救!”
    杜嬷嬷到底是在宫里头待过的,又见采薇朝她眨了几下眼睛,顿时便明白了自家姑娘的意思,扶着郭嬷嬷离了这间屋子,自去办采薇交待她的事儿。
    秦斐恨恨地看着她道:“你胆子可真肥啊,竟敢当着本王的面儿编排本王,你当本王真下不了手抽你三百鞭子吗?”
    “殿下要真想我吃苦受罪,就不会过来了。殿下故意这么怒气冲冲的过来,不就是想做给太妃看的吗?若我不让杜嬷嬷去跑这一趟,在太妃面前替殿下表表功,岂不是辜负了殿下的美意?当着殿下的面说出来,并不是我胆子大,只是,只是我既然明白了殿下的心思,总不能假装不知道,也得让殿下明白我知道了才好。”
    秦斐忽然觉得耳根子有些发烧,这女人太聪明了有时也不是什么好事,什么都逃不过那一双亮如繁星的眼睛,这种滋味可真不好受。
    秦斐磨着牙问道:“你少在那里自以为是,妄自揣测本王的心思,本王的心思岂是你能猜得准的?”
    采薇点点头,“殿下所言极是,您的心思变幻莫测,又前矛后盾,我便是想揣测一二,也是半点都猜不出殿下的心思到底如何,这才把我奶娘她们请出去,想当面问殿下一句,您对我,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秦斐断然否认道:“本王对你根本就没什么心思!”
    “那殿下又为何要费尽心机的把我抢过来?”
    “你先前不是说本王抢了你是为了故意让我那神仙般的哥哥伤心,我自小就是这样,最喜欢抢我那哥哥有的东西,这和你本人可没什么关系!”
    “原先我确是这样想的,可是今儿晚上在那厨房里,我却忽然又生出了些别的想法……”她的声音里带着些微的失落,“原来,确是我想多了,我本来还以为……”
    以为什么?秦斐正竖着耳朵等着听下文,结果等了半天,却是再也没有了下文。
    他忍不住转过脸来,正对上一双明若秋水、亮若繁星的眸子,那双美目里隐约闪现出一点笑意,“殿下方才进来时为什么发了那么大脾气,好好的一盘子点心全让殿下给打碎了,我今儿晚上可全指望它们来填饱肚子呢!殿下既弄没了我的晚饭,不赔给我些什么吗?”
    秦斐气得转身就走,再不想理她,却在听到她下一句话时不自觉的就停下了脚步。
    “殿下之所以忽然闹起脾气,是不是因为方才在厨房,我没有将殿下特意给我备下的点心吃完,只尝了一块,就将它们又还了回去,殿下因此不高兴了?”
    “少在那里自作多情,什么叫本王特意给你备的点心,那不过是本王打算用来喂猫的,见你都快饿晕了,才施舍给你一口。”
    “如果那点心当真是殿下想施舍给我的话,我就是再饿,也不会吃上一口。”身后的少女淡淡地道。
    秦斐心头一震,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其实先前,我没跟殿下说实话,我骗了殿下说是因为太妃才没把那些点心吃完,其实就是殿下心里以为的那样,因为那点心是殿下送的,所以我才恨乌及乌,只尝了一块就不想再吃了,又还给了殿下。”
    秦斐冷笑道:“看来本王果然没有猜错,既然你这么讨厌本王,怎么不索性再有骨气些,一口也别吃本王的那些点心。”他就知道在这丫头的心里,对他除了厌憎以外,又怎会有其他的观感。
    “因为本来以为会是烧饼,没想到却是甜点心,还是我最喜欢吃的红豆糕,那一瞬我就知道了。”至于知道了什么她没再说下去,因为一个人总不会连他自己做某件事情的心思都不清楚吧!
    “我父亲常说,人有千面,再好的好人也有恶的一面,再坏的坏人也会有偶尔行善的举动。而对于他人的善意,即使是你所憎恶之人所给予的,也都不可漠然无视。先前殿下的种种举动,虽然我也曾疑心是不是殿下的有意维护,但直到我看到那几块红豆酥,我才真正感受到殿下对我的那一份善意。”
    “善意?”秦斐转过身来,一脸嘲讽道:“本王心里怎么会有那种东西,什么红豆糕不过是巧合罢了!”他重又举起手里的鞭子,唰唰唰唰几十鞭子下去,将采薇这间屋子里差不多所有的东西都打了个米分碎,只除了那安然而立的少女。
    秦斐看着那一地的七零八落、碎渣残片,唇边溢出一丝冷笑,乜斜着眼看着采薇道:“这就是你所谓的本王的善意?你以为你强忍着对本王的厌恶吃了一块本王送的点心,本王就该感动得感激涕零吗?”
    “哼,本王最讨厌像你这种模棱两可的猩猩做态,要么就讨厌到底,一口也别吃,既然尝了一口,就要给本王全数吃完!”
    “殿下可是觉得我这样子有些纠结,因为感激殿下的善意而吃了殿下的点心,却又因为一直以来对殿下的憎恶而不愿全部吃掉。可是殿下难道不觉得,让我如此纠结、前后矛盾的始作俑者正是殿下吗?”
    采薇直视着他双眼道:“殿下既然不喜欢我这样模棱两可,那就请殿下的言行举止也不要前后矛盾,一忽儿对我坏,一忽儿,又对我好。”
    因为,我也喜欢爱憎分明,不喜欢自己陷入到这种是该继续憎恶你还是该对你另眼相看的矛盾纠结之中。
    ☆、第一百五十二回
    当天晚上,临川王府上下便都知道了在王爷去过王妃房中之后,王妃突然得了急病的消息。
    金太妃只要知道这儿媳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便对她伤成什么样全然不放在心上,听钱嬷嬷回禀说王爷怕王妃生病之事传出去有些不好,便也没请太医,只是送了些金疮药过去,便算完事。又严令王妃的那几个下人不许出常宁轩一步,就在院子里好生侍候王妃,免得她们逮着空子跟那安远伯府通风报信。
    金太妃点点头,笑道:“我这儿子总算还有这么点用处,既晓得我这当娘的心思,替我教训那贱人,又不算太笨,知道在这争夺嫁妆的节骨眼儿上,可不能让那安远伯府逮到什么话柄。”
    钱嬷嬷赶紧奉承道:“殿下是您亲生的儿子那自然是顶聪明的,谁让娘娘您就是个顶顶聪明的人儿呢!”
    这马屁的后半句落在金太妃耳朵里,那真是说不出的受用,但她却有些不大赞同前面那半句,“哼,他若是真能全得了我这份聪明劲儿就好了?若他真是个聪明灵透的,当初又怎么会被宫里那小贱人害成这样,就是当时折胳膊断腿,丢上个半手半脚的也好过如今——,偏生却把那处要紧的地方给伤到了,不能行房生不出儿子来。要不然,这会子那些朝中大臣哪会又开始巴结起了颖川王府?要是他没伤了那处地方,说不得这会子他都被立为太子了呢?”
    钱嬷嬷自然知道她话中的“小贱人”三个字指的是谁,见自家太妃这般的口无遮拦,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娘娘,这些话您在这府上说说自然是没什么的,可出了咱们王府,还是……,毕竟那一位如今可是圣眷正隆的后宫第一人,虽说皇后那顶凤冠还没戴在她头上,可她如今在宫中的地位跟皇后娘娘也差不了多少了。”
    金太妃不悦道:“怕她怎地,哼,你以为她还能风光多久?好容易生了个儿子,竟然是个傻子,怪道这几年总不敢拉出来见人呢!叫她当日害了我儿子,哼,这就是她的报应!可见这人在做、天在看,她做下那等缺德之事,真以为她就能逃得过老天爷的法眼?”
    钱嬷嬷忙点头道:“谁说不是呢,这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她以为是害了咱们王爷,其实是害了她自个。倒是娘娘素来宅心仁厚、大慈大悲,又福泽深厚,说不得王爷托了您的福泽,能将身子治好,给您添上七、八个白白胖胖的孙子也不一定呢?”
    金太妃斜睨了她一眼,“你这老货,不愧是侍候了我这么多年,就跟我肚子里的蛔虫似的,我这心里头呀,也是这么想的,我回回去皇觉寺上香,都要在佛前替斐儿求上一求。许是我的诚心感动了佛祖,我跟你说,昨儿晚上,我梦见一位金甲神人说是斐儿的身子定是能治好的,我命里头有十几个大胖孙子呢!”
    “哎哟,我就说娘娘是个顶顶有福气的,既然是神仙说的,那准错不了,娘娘何不赶紧请个太医给殿下治一治,也好让您早日抱上孙子!”
    金太妃得意地笑笑,“我这不是才得了这么个梦吗?听说我那太后姨妈为了给圣上治那隐疾,请来了好些个天下擅治男科的名医啊神医什么的,明儿一早我就到宫里头去,请我姨妈让给圣上治病的那几位神医也来给斐儿好生治一治。”
    这位太妃娘娘只顾自已说得开心,全然不知她说的这些话已然全都落入正躺在屋顶偷听的她儿子耳中。
    听到他娘又在骂自己蠢,秦斐无所谓地笑笑。打从他记事时起,他这娘亲就没怎么管过他,只顾着在她舅舅跟前献殷勤,无论他闹出多大的动静来,好也罢、歹也罢,他娘都不会多看他一眼,理他一理。他有时甚至都感觉不到在他身边还有一个娘亲的存在。
    只有在他十五岁那年,他娘忽然异乎寻常地关注起他来,两眼放光地盯着他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喜滋滋地说着什么“总算盼到出头之日”、“我儿兴许有一天能坐上那把椅子呢!”、“我这就去求你舅公跟你太后姨婆说立你为太子”、“总算没白生了你这个儿子,往后娘可就靠你享福了。”之类的话。
    因为就在那一年,他叔叔麟德帝好容易才生出来的两个儿子都一病而亡。让他那愚蠢的娘顿时做起了把他立为太子的美梦,却不知道正是她的痴心妄想和上窜下跳才让她儿子遭了那一场“人祸”。可这妇人从来只会怪自己儿子太蠢才会被人打成那样,却不知道那根本就不是一个意外,而是人家精心筹划好的针对自己的阴毒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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