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昱席地而坐,长长的睫羽之下那双眸子剔透如琉璃。
    “不想路上遇到了暴雨,便顺着金莲一并过来避雨了。”
    “对于这个回答你还满意吗?”
    青年沉默了一瞬,这下没有再说什么,也就这么径直坐下。
    他不说话了,不代表无昱不想与他闲聊几句。
    无昱余光淡淡往角落里对着陆岭之柔声细语的少女身上落去,又看了一眼一脸幽怨地盯着那边的谢伏危。
    他了然一笑,手上拨动佛珠的动作也顿了顿。
    “你心悦于她?”
    无昱的声音放得不算轻,只是外面雨声太大,他们又与苏灵他们距离得有些远。
    所以除了谢伏危,旁的人基本上是听不清的。
    青年身子一僵,薄唇抿着抬眸看向了眉眼带笑的无昱。
    他没说话,可这反应却比言语更让人明了。
    “可惜你们今生没什么缘分。”
    无昱前一句话还好,谢伏危只是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而后一句一出,直接让青年脸沉了下来。
    “他们两人既不是剑侣也不是道侣,一切都未成定局,为何你就这般笃定没缘的是我而不是他?”
    哪怕无昱并不知道陆岭之,可听到谢伏危这般说了自然也能猜出对方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无昱听了他这话后,眼皮掀了一下,淡淡扫了青衣少年一眼。
    “他也没缘分。”
    语气和刚才说谢伏危时候一样笃定。
    这莫名让他好受了些。至少陆岭之和他一样也是个没缘分的。
    “你们佛修说话都是这样半真半假,虚虚实实,做不得数。”
    佛修是修者之中少有能够窥探一丝天机的,和沉晦这类卜算的大能异曲同工。
    只是前者说的并不确凿,他们只是粗略估算,一般多有变数,是能够更改的。
    后者则是耗费神魂,会有反噬的风险,算到的十有八九都是定下的命数,是不可逆的。
    所以谢伏危听了无昱的话虽心里面不怎么舒服,却也没太在意。
    无昱笑了笑,手继续拨动着佛珠。
    “既如此,那你就当我是个打诳语的出家人吧。”
    “对了,今年摘英会除了他们几个之外,万剑仙宗的便只有你一个人来吗?”
    “不是。我师父也会来,还有一位明月阁的师姐。”
    “师姐身子弱,可能会晚一些到。我师父的话,应该只会在最后公布魁首时候过来。”
    谢伏危竭力不往苏灵他们那边看过去,声音闷闷地注视着地上的几只蚂蚁。
    “他最怕麻烦,想来也只是走个流程便回去了。”
    “所以他才收了你这么个不怕麻烦的徒弟。”
    无昱的调侃谢伏危听出来了,他长睫微动,刚想要说什么的时候,从山洞外面缓缓透进来了一缕阳光。
    随即乌云也慢慢散去,雨停了,天也跟着放晴了。
    “雨停了,我们继续动身吧,尽量在天黑之前赶过去。”
    谢伏危起身这么说着,看起来是对大家说的,但是视线却只停留在了苏灵身上。
    少女不知道将一粒什么丹药地递到了陆岭之嘴边,见他吃下去了之后这才起身御剑跟上。
    陆岭之如今没了根骨,修为也不过刚筑基的程度。
    再加上身边有一个浑身都是佛光压迫的佛修大能在,他浑身无力,短时间根本无法凝灵力。
    “小灵芝,你没事吧?”
    【我好多了,就是……我可能短时间没办法凝灵力御剑了。】
    少年也觉得很狼狈,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若是同修为倒还好,他不会被压制着这般厉害。
    但是他如今只是个筑基,怎么可能受得住一个元婴后期的佛修的无形压制。
    他本身就不能使用太多的灵力,这样很容易失控泄露妖气,暴露自己的身份。
    这时候无昱应当是没有觉察到什么的,只是陆岭之不敢离他这么近调动灵力。
    他怕对方感知到什么。
    苏灵看着少年指尖微颤的样子,便知道他现在真的很难受。
    “那我御剑带你吧。”
    “不过我第一次御剑带人,可能不大稳当。你一会儿在后面抓紧些,别掉下去了。”
    少女说着示意陆岭之上来,她御剑带着他往死生林方向过去。
    “陆师弟,我载你吧。”
    谢伏危走过去也不等陆岭之反应,便准备拽着他直接御剑带他离开。
    少女瞧见了心下一惊,不为别的,不知春是一把斩妖剑。
    上一次剑理课的时候少年稍微一碰便烫灼得厉害,要是这么御剑一路,他直接原形毕露。
    “师兄!还是我带吧!”
    苏灵想到这里,连忙上前将少年给拽到了身后。
    “你御剑太快了,他如今身体就已经很不舒服了,到时候肯定更受不了。所以还是我来吧。”
    “我可以慢些。”
    青年沉默了一瞬,低声这么说道。
    “也,也不成。啊不是,他还怕冷,你的不知春寒气太重了,他也受不住的。”
    谢伏危薄唇紧抿,绷着一张脸就这么直勾勾注视着苏灵。
    少女不知为何死活不愿意让陆岭之过来与他一同御剑,像是一刻也不愿意和对方分离似的。
    苏灵哪里知道谢伏危心中所想,她被盯得很不自在,以为对方是发现了什么。
    她张了张嘴,还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青年不知为何突然甩袖御剑离开了。
    在离开之前谢伏危垂眸冷冷看向了苏灵身后的少年,薄唇微启,声音也沉。
    那四个字不轻不重,全然落在了陆岭之耳朵里。
    【娇生惯养。】
    少年脸色一黑,在与苏灵御剑时候,也不顾少女身上的佛光。
    在快要与谢伏危并排御剑的时候,陆岭之伸手从后边将苏灵的腰身紧紧抱着。
    苏灵以为他是怕摔下去了,身子僵了一瞬,最后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手。
    “别怕,我稳当着呢。”
    红绡默默在后面跟着,苏灵没瞧见,可她却看得分明。
    陆岭之在抱着苏灵的时候,脸上哪里有什么害怕的情绪。
    他眉眼上挑,唇角勾起,看向一旁谢伏危的时候全然都是挑衅。
    无昱是佛修,没有剑,御空飞行着慢悠悠地跟着他们。
    他瞧见了被陆岭之气得面色青黑的青年,垂眸看向一旁无语凝噎的红绡。
    “他们惯来如此?”
    红绡一愣,这才意识到身旁这佛修大能是在与自己说话。
    她莫名有些紧张,缓和了下情绪后这才开口回答着。
    “我瞧见的时候大多都是如此,只是谢师兄嘴太笨了,每一次都被欺负得好惨。”
    红绡并不知道他们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觉着谢伏危明明长了这么好看的脸,这么有优势,却毁在了一张嘴上。
    着实可惜。
    “他心思纯粹,以前他的世界就是唯剑而已。剑是死物,他自然不用哄着,费尽心思让它开心。”
    “如今眼里心里多了一个人,他自然无措慌乱,什么都不会了。”
    无昱觉得有趣,勾唇看着闷闷不乐的青年,突然发现了沉晦以往逗弄青年的趣味。
    只不过在看到苏灵身后的少年时候他眼眸闪了闪,这才放低了声音,漫不经心地询问了一句。
    “那位青衣少年是万剑仙宗今年新入门的弟子吗?瞧着有些眼生。”
    参加摘英会的年龄只要在百岁之下的皆可。因此每一年参加的可能是入门好几年的弟子,并不是都是当年刚入门的。
    “尊者说的那个少年是清竹峰的,叫陆岭之。不过他不是今年刚入门的,应当是去年。只是他不知怎么受了伤,导致根骨受损,于是只得先在外门待了一年,今年才得了内门的资格。”
    “可惜了,听说他要是根骨没有受损可能就拜入宗主门下了。”
    根骨受损……
    无昱指尖微动,不知道在掐算着什么。
    而后又看了少年放在苏灵腰间,不知为何微微泛红的手指。
    他一顿,不知算到了什么,手上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
    “原来如此……”
    “无昱尊者,我说了什么深奥难解的话吗?你怎么突然算起来了?”
    “那倒没有,只是觉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无昱弯着眉眼朝着红绡笑了笑,周身不知是阳光还是佛光,映照着他身上,让红绡觉得分外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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