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贵妃突然说话了,“杨昭仪,这些话没有证据不能乱说的。”
    杨月舞抬起头看了端贵妃一眼,心里道:“如果这次能扳倒贵妃徐氏,最大的受益者不就是你我?”所以她毫不避讳端贵妃的目光,反而望了过去。
    端贵妃先是看了她这样直勾勾的目光有些疑惑,然后就反应过来,杨月舞此番大概是证据确凿了。反正如果这件事情办成了没有坏处。除了徐氏倒台,她能一人独大之外,说不定还能得到大皇子郑宣,皇上是有意要立他为太子了。
    于是端贵妃不再插话,而是问道:“那你展示一下你的证据。”
    杨月舞跪在地上,一击掌,然后说道:“第一宗罪,贵妃徐氏谋害太子妃,下面有请证人,她以前的婢女剪月。”
    然后就有人进来跪在了地上。她默默看着这人,这人当年梳的还是少女发髻,现在已经换成妇人打扮,再一看她穿着暴露,一进来就带着一股熏人的香气,香气浓郁令人作呕。
    坐在门口的庄嫔首先捂住了鼻子,“哎呀,什么味呀。”
    剪月抬起头,恶狠狠地望着她,说道:“民妇当年是贵妃徐氏的婢女剪月,现在是……妓-院的妓-女。”
    郑旭望了她一眼。她不是没看到,而是现在没什么可说的,她已经预想到剪月会说出什么话来。
    “谁可以作证你就是剪月?剪月不是早死了?”一旁很久没说话的赵德妃说道。
    杨月舞看了赵德妃一眼,只觉得这人说话似乎在向着贵妃徐氏,不知道是什么缘由。
    望了一圈周围坐的人,准确说出了端贵妃和赵德妃的名字,剪月冷笑道:“奇怪了,怎么不见淑妃娘娘了?德妃娘娘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剪月您都不记得了?我没叫错人吧,试问一个妓-女如何在没进宫的情况下叫出你们的名字呢?”
    杨月舞拍拍剪月,“你不必多废话,你接着说。”
    剪月这时候才收敛了,说道:“反正这是铁打的事实,不怕你们查。我剪月可以作证,太子妃是因为贵妃徐氏从中作梗,才含恨自尽,还有要是没有徐贵妃那一碗药,秦淑妃生下的儿子,保准是健健康康的。来龙去脉我亲眼所见,我也是因为知道了这个事情,才被贵妃卖进了窑-子。”
    杨月舞扫了一眼在场众人,发现除了那几个老宫妃似乎各怀心事地地坐着,一言不发,其他新晋的宫妃似乎都被吓的窃窃私语。
    真不知道是不是姜还是老的辣,这些老宫妃们如此淡定自如,难道说她们也不干净?杨月舞懒得多想,她现在一心想要扳倒贵妃徐氏。
    她二击掌说道:“带上来。”
    然后只见御林军押着一个脚戴镣铐的女囚进来,那女囚浑身是血,头发乱的结在一起,她一跪下来,众人惊呼,这不是前些天要刺杀贵妃徐氏的那个女刺客?
    宫妃们吓得赶紧往后缩。
    “没有朕的允许,你怎么敢把死囚带到这里。”
    杨月舞赶紧磕头道:“皇上,或许是臣妾自作主张了,请皇上事后责罚,但请皇上先听事实真相。”她一顿,继续说道:“这个女囚名叫路殊,是秦淑妃宫里的以前的小太监小路子的亲妹妹,来,你把贵妃如何指示你哥哥谋害秦淑妃的事情还有如何把你哥哥灭口的事情说出来。”
    路殊说了一会儿,只听赵德妃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她说道:“这个姑娘那个时候才多大,更何况并不是她亲手做的,不能信。”
    “物证呈上来。”杨月舞再击掌,指着那个红缨枪头说:“这个就是当年贵妃派人灭口时所用红缨枪。”然后她转头对那御林军说:“你说说这个东西。”
    杨永和她眼神微微交流,然后结果红缨枪头说:“这种红缨枪的造法和样式可以确定来自宫里,再加上枪头上有血污,再加上常年没有清洗,已经生锈,绝不是最近找东西可以仿制出来的。”
    杨永说到这里,路殊撕心裂肺地哭起来说道:“我发誓,要是这个枪头不是从我哥哥的胸腔里取出来,我就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她说完这句话,周围的宫妃都不说话了,甚至连刚才帮徐贵妃说话的赵德妃都抱紧了儿子瑟瑟发抖。
    杨月舞看到这里,猜想道,可能刚才赵德妃说话帮助徐贵妃的原因是不愿意看到皇长子落入端贵妃之手吧。端贵妃出身高贵,就是可惜了连个孩子都没有。皇长子要是归了端贵妃岂不是如虎添翼?相比之下,如果归了徐贵妃,反正徐贵妃也是庶女出生,没有什么背景,倒还可以和她旗鼓相当。
    杨月舞想到这里,就觉得是这个理,于是冷哼一声,继续击掌说道:“除了做了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之外,徐贵妃还犯了大忌,与无垢寺和尚了净有勾结。证人了归大师请上。”
    这个时候从殿外进来一个穿着袈裟的和尚,他双手合十,说道:“贫僧是无垢寺住持一空大师的第二个弟子,大师兄了净已经被奸妃徐氏逼死。”
    杨月舞继续问道:“你师兄怎么会被徐氏逼死?你说出理由。”
    了归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方丝帕,说道:“出家人不打诳语。”然后把这块丝巾呈现在大家面前,那块丝巾的角上写着一个小小的妆字。谁都知道贵妃徐氏名讳里就有一个妆字。
    杨月舞冷笑着问道:“这是从已经圆寂的了净和尚的房间里找到的,你敢说这不是你的东西吗?贵妃徐氏。”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了了归和尚,了归和尚眼神闪躲。他确实出家人不打诳语了,但是他没说等于说了更多。她能理解了归对她的恨意,毕竟,当时了净小和尚之死确实是她一手促成。
    杨月舞看见她眼神里似有什么闪动,于是越发咄咄逼人:“徐贵妃,你现在还有什么可说?”
    她终于懂得三人成虎的意思,当时这个成语还是德妃教她的。她沉默许久说道:“皇上,臣妾不配教养皇长子。”
    她这么说,并不是就等于认罪,而是她终于想明白了,她不想再加入宫廷纷争了。再说,明珠也会很难过吧。
    “把这些人先带下去,今天散了吧。”皇上终于下了通牒,但是明显还在包庇贵妃。如此赤-裸-裸的真相,皇上都不肯相信吗?
    等众人都散去了,她才问道:“郑旭,你信我吗?这些是我做的,也都不是我做的。”她说这话的时候,有些站立不稳。
    郑旭一把搂她入怀,说道:“你居然还问我,你难道不懂吗我愿意为你对抗所有人吗?”
    ☆、第七十七章 解惑
    等众人散去,杨月舞从自己的袖子里摸出了一方手帕,然后喊道:“端贵妃娘娘,您的手帕落了。”
    端贵妃回过头来,之间杨昭仪已经走进了,把手绢递给她,然后看着她的眼睛说道:“娘娘,物归原主。”
    她说话把话音拉得很长,似乎别有深意。端贵妃再一看这手帕,这手帕并不是她的,但是她还是接过了,微微一笑,“谢谢你,这是给你的奖赏,以后还会更多。”说着,从自己的手上退下了一个镯子,递给她。
    那就是端贵妃懂她的意思了?她其实利用手帕暗指大皇子,本不是端贵妃的孩子,但是现在就能到端贵妃手里。端贵妃的意思也很明确,愿意在接下来的宫廷生活里,有她一杯羹。
    那目的就达到了。杨月舞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但是对于端贵妃,她有了这个孩子却是救命的。杨月舞微微一笑。
    -
    等徐妆洗回到千禧殿脑子里还是郑旭说的话,反反复复地。他说——
    朕开始后悔费尽心机得到这个皇位。朕找到母后生前的宫女全姑姑了,她说:“母后因为朕想要弑君而死。”
    怪不得,古往今来的君主都是孤家寡人。朕有些累了。
    妆妆,你会不会开始厌倦这个宫里的一切?所有人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你会不会在想念那几天我们出宫外宿的日子?你会不会有时候在想,如果只有我们,我,你,明珠我们三个,别的人谁也没有的日子,你会喜欢吗?朕觉得这段时间很累,除了朝廷要搭理,战事要准备,回到宫里还都是各怀心思的人。
    她那时好想要回答喜欢,怎么不喜欢。世人皆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她如果说:“郑旭,你愿不愿意抛下国家,抛下你的万世基业,和我离开?”这句话她说不出口,郑旭费劲一切心思才得到的皇位,她不敢拿自己去对比。她也不敢说出口,怕听到否定的答案,徒增伤心。
    毕竟这个男人是生来的帝王,他足智多谋。她难道要这个帝王和她一起成为农夫农妇?她不敢想。
    所以她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
    直到现在回到千禧殿,郑旭的问话还在她脑子里来来回回。她在想事情,却不妨这个时候悄儿过来了,似乎害怕别人知道一样,警惕着打量四周,才来到她身边说道:“娘娘,徐玉人小姐来了。”
    什么?玉人妹妹来做什么?她怎么能进宫?
    徐妆洗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说道:“快带我去见她。”
    悄儿颔首,说道:“娘娘请跟我来。”
    她没想到这些年没再见到玉人,第一次重逢竟然是这样的场景。玉人穿着大斗篷,站在阴暗处,等听到脚步声,她才回过头来。
    三四年不曾再见到玉人,没想到再见到是这一番光景。玉人把原来的一头长发都梳了男髻,走起路来也如同军人一般精神抖擞。她在那里踱步。
    “玉人。”徐妆洗喊了一声。
    玉人回过头来喊了一声姐姐,然后就飞奔而来。当两姐妹相拥在一起,才觉得好像什么也没变,就如同原来一样。那时在徐府里的日子,再苦也有两姐妹相互扶持,准确的说或许都是玉人在接济她。
    “你怎么来了,要是被发现了可不好。”她拉着玉人的手要往里走。玉人却一笑道:“姐姐你放心,这一块已经被齐王殿下控制住了,这里都是齐王殿下的人。”
    玉人说着她望向四周果然在不远处站着几个侍卫。她还是有些不放心,环顾四周,只觉得皇宫里竟然有这样一个地方不受到郑旭的控制简直是不可思议。
    “姐姐,话虽如此,我们还是长话短说。”玉人说道:“姐姐你应当知道如今政局是什么状况吧?现在昏君暴虐,四处搜刮民脂民膏,还对囚犯毫无人道地拷打和折磨,这是出了名的。还有父亲,姐姐你知道吗,暴君以父亲结党营私为由,抄了咱们家,然后判了父亲流放异乡,可是父亲就在流放的路上……”
    姐姐没有接话。
    其实玉人一早猜到姐姐不会说什么,毕竟对于她来说父亲是父亲,但是对于姐姐来说父亲是个很复杂的人物。难以定位。
    玉人突然发现,两姐妹立场不同了。
    徐妆洗没有接话,这叫她如何接话?她不是不知道,而是更知道其中的原因。自从她那次被路殊刺杀未果,郑旭就像发了疯一样,拷问路殊,责罚当时在场的御林军。
    郑旭说,那些人的疏忽差点要了她的命,就这样责罚他们一下还是太轻了。她的心里并非不感动,但是也觉得他这样做有些太过于残暴了。只是郑旭是一国之君,他的想法,她只能选择支持。
    至于自己的父亲,她既不觉得开心,也不觉得难过。深深一叹罢了。
    这个时候今天郑旭说的话又浮上她的心头,“妆妆,你会不会开始厌倦这个宫里的一切?”
    “姐姐,在想什么呢?”玉人突然打断了她的沉思,说道:“姐姐,齐王殿下已经以讨伐暴君的名号起义了。现在是正式和暴君决一死战的时刻。只可惜暴君搜刮民脂民膏,还在负隅顽抗,几座城池久攻不下,所以现在只能用这个方法了。”
    玉人说着,从斗篷里拿出一个酒壶递给她说道:“姐姐,这个叫做九龙壶,转动壶臂上的珠子,红色那一面倒出来的是毒酒,白色那一面倒出来的是普通的酒液。”
    “你为什么给我这个。”她没有伸手接过。
    玉人继续说道:“姐姐,我知道你总是心肠太软,无论外界盛传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都相信你本性未变。现在齐王殿下决定和昏君决一死战,也就是说你必须要做出抉择了。”
    她深吸一口气,结果九龙壶,淡淡问道:“也就是说,这一次这一次不是郑旭死,就是郑淳死,是吗?如果郑淳死了,你也会死是吗?”
    玉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是的,姐姐。昏君不死,我们这一次起义失败,肯定意味着被这个暴君一网打尽。姐姐,现在齐王殿下背水一战,为的就是殊死一搏,能换回你们两个共同的未来。等将来齐王殿下登基为帝,你就可以成为他的皇后,而我终于可以功成身退。这是最好的结果了,不是吗?”
    她接过这个壶的手,一直在颤抖。她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姐姐!”玉人有些疑惑,“为什么你的表情是这样,难道说你心意有变?”
    她默默一叹,事已至此,在诉说她的心意,又有什么用呢?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我走了,姐姐。”玉人虽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是她突然不想说破了。她在齐王殿下身边的这三年,她亲眼见到齐王殿下的雄才大略,也见到他指点江山的意气风发,也见到他在夜里,常常望向京城的方向久久不语。
    齐王殿下对姐姐的感情不可否认。她潜意识里,是很希望他们能在一起的。
    徐妆洗没有说话,朝她挥挥手,看着玉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
    “大师。”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还会再一次踏入无垢寺,面对一空大师。她那时还以为,自己真的再也不会来到这里,没想到,现在无垢寺对于她来说,竟然是个能解脱的地方。
    “女施主请喝茶,老夫已经在这里恭候多时了。”一空大师说话毫无波澜,似乎早就知道她会出现在这里。
    “大师,原来你早就知道。”她隐隐约约记起,那个时候,一空大师说过她还会来的,没想到一语中的。
    “冥冥之中,不可改变。”一空大师双手合十,默念梵语。
    “大师,我来到这里,是想问你几个问题。”她见过了徐玉人之后已经连续两天没有没有睡好觉,所以她突然想起了一空大师,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好像只有一空大师才能为她解惑。
    “大师,在你面前的是你的过去和你的未来,如果非要割舍一个,你会割舍哪个?”
    玉人和郑淳,如果没有玉人她根本活不到今天,而郑淳是她的初心。她的未来,是郑旭和明珠,是她的夫君和她的女儿。事到如今,她不可能不做出选择,事情发展的走向只会有三种情况:首先她毒死郑旭,就可以救了徐玉人和郑淳;第二,她选择放弃□□,起义军寡不敌众,再加上郑旭手段非凡,绝不会放过他们。
    现在这两边的人,生死只在她的一念之间。
    大师沉默良久,只说:“选择你的心。选择的本身并没有对错之分,而是在不同的人眼里,给不同的人带来不一样的后果,才被后期加上了对错的烙印,你能懂吗?”
    她细细品味,叹了一口气说道:“以前不懂,现在大致能懂。”
    “大师,你能预见到未来,你能知道这一次的选择是什么样的结果吗?这一切的纷争会停止吗?”她问道。
    一空大师看了她一眼,双手合十,转动佛珠说道:“贫僧只能说免去纷争的方式有很多种,可以选择一个人免去这世上诸多的纷争,也可以免去一群人的纷争。这其中要付出的代价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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