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安亦笑,笑容寡淡到极致,不肯献艺,想必吃了不少苦头吧。
    若说宫闱深似海,教坊司便是火坑,被送过来的罪臣子女,再无清白可言。
    这些罪臣子女,昔日里,哪个不是养尊处优的少爷小姐,若非吃不了皮肉苦,谁肯倚门卖俏。
    主官请苏黎安稍作休息,自己去往沈枝的屋子,劝沈枝出来为苏黎安抚琴,“沈姑娘,苏大人可是稀客,你若伺候好了他,日后保管吃穿不愁。”
    沈枝靠在桌边,轻咬朱唇,苏黎安此时现身,说明已经看过她的亲笔信,那么,是不是说明,他也觉得景乡侯府是遭人陷害的!
    她问道:“我能否单独见一下苏大人?”
    主官挑眉,心里鄙视,看来她也并非贞烈之人,之前咬牙承受皮肉苦,不过是为了等待大鱼上钩,“那要看苏大人的意思了。”
    沈枝面无表情道:“劳烦。”
    主官忽然逼近她,勾唇道:“沈姑娘,识时务者为俊杰,倘若苏大人有意于你,你可要把握好这个机会,能讨得苏大人欢心,比你在这里唱十年曲儿都管用。”
    沈枝差点咬破唇瓣,低低地“嗯”了一声。
    主官又道:“我也算给姑娘牵了线搭了桥,姑娘到时候别忘替我在苏大人面前美言几句。”
    沈枝扯下嘴角,“好。”
    主官离开后,沈婼禾悄悄走进来,顾不上曾经的隔阂,抓住沈枝手臂,“三皇子帮你邀的苏大人?”
    沈枝拂开她的手,“嗯。”
    沈婼禾又拉住她,“这是个机会,你要把握住!”
    “怎么把握?”沈枝惨淡一笑,“你来教教我。”
    沈婼禾:“你此刻不仗着美色勾引苏大人,更待何时?等到爹爹被问斩那日?”
    沈枝胸口发闷,“我是想求苏黎安帮忙申冤,不是......”
    “糊涂!”沈婼禾磨牙,“我们与他非亲非故,他为何要帮我们?”
    沈枝:“他是左都御史......”
    沈婼禾再次打断她的话,“证据确凿,苏大人为何要费心思再去查?”
    沈枝抿唇。
    沈婼禾走到茶水桌前,不知往紫砂壶里放了什么,拎起长嘴壶沏茶,“你若不争取,我们的处境就会越来越差。”
    沈枝心里有事,没留意她的小动作。
    苏黎安进屋时,见沈枝手足无措地杵在茶水桌前,淡淡眨眸,“沈小姐?”
    沈枝应道:“是小女子。”
    然后,屋里陷入安静,谁也没有开口讲话。
    沈枝用指甲抠下手心,比划一下,“苏大人坐。”
    苏黎安走过去,撩袍坐在绣墩上。
    沈枝替他斟茶,“秋日燥,大人润润喉。”
    苏黎安没碰茶盏,开门见山道:“沈小姐托三皇子约我到此,所谓何事?”
    沈枝知他事多人忙,直接道:“求苏大人替景乡侯府申冤。”
    苏黎安抬手摩挲茶盏,“沈小姐觉得刑部哪里欠妥?”
    沈枝摸不准苏黎安的心思,皱眉道:“我父兄从没有加害二皇子的心思,怎会害他!”
    “口说无凭。”苏黎安端起茶盏,浅抿一口茶汤,“你要拿出足够的证据证明令尊令兄清白才可。”
    沈枝心里苦涩,若是有证据,她犯得着招惹他么。
    “想必苏大人是相信我父兄无罪,才会应邀前来!”
    被点破心思,苏黎安没回应,饮完盏中茶,起身问道:“沈小姐今后有何打算?”
    沈枝:“被囚笼中鸟,能有何打算。”
    苏黎安缄默地看了她一眼,“有何未了的心愿?”
    这话听着特别像给她“送行”,沈枝叹道:“我想回侯府看看。”
    “空荡荡的有何念想?”
    沈枝直视他的双眼,“那是我的家。”
    只是以后不再是了。
    *
    苏黎安带走沈枝一事不胫而走,很快传到了宫里。
    月明星稀,一辆马车直奔景乡侯府。
    苏黎安带着沈枝走进景乡侯府,把守的侍卫见是苏黎安,无人敢拦。
    苏黎安站在垂花门前,看着沈枝坐在二进院的石榴树旁,没去打扰,可胸膛越发灼热,似有火焰在灼烧五脏六腑,他意识到了不对劲。
    那杯茶有问题!
    沈枝走到他面前,“苏大人,我想去后罩房看看。”
    苏黎安忍住不适,冷眸道:“沈小姐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嗯?”
    苏黎安忽而冷笑,“沈小姐相邀本官,究竟是为了景乡侯府,还是为了三皇子,亦或是一箭双雕?”
    沈枝摇头,“我不懂大人在说什么?”
    苏黎安不想理她,本打算先去趟医馆,可身体的燥热骤然袭来,令他寸步难行,他甩甩头,眼前出现两个沈枝。
    知道自己不宜走动,他打个响指,身边忽现一名暗卫,苏黎安吩咐道:“请个太医来。”
    说完,拽着沈枝去往后罩房,大有要逼问的意思,“你在茶水里动了手脚?”
    沈枝不解地摇摇头。
    苏黎安扶额,“沈小姐,我奉劝你一句,想从我这里……”
    “大人,你额头全是汗。”沈枝察觉出不对,打断他的话。
    苏黎安看她一脸天真的样子,磨磨牙,不止额头,后背前胸全是汗,意识也越发不清晰,可他想要判断出,沈枝到底是被人利用,还是自荐枕席。
    当太医赶到时,后罩房内已上了门栓……
    许久后,苏黎安坐起身,手臂后背上全是抓痕。
    可至始至终,沈枝也没有拒绝。
    苏黎安明白了,即便她被人利用,也并非完全无辜,她是抱了这个心思才邀他见面的。
    男人轻叹一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对她。
    梦境转换,他回到都察院衙门,刚要走进去,衙门内的火光惊醒了睡梦中的他……
    *
    中秋宫宴,热闹欢腾,鸣启帝接受着百官的祝福。
    苏黎安将一颗葡萄送到沈枝嘴边,道:“尝尝。”
    在外人面前,沈枝向来贤淑,张开嘴含住葡萄,可男人没松手,沈枝斜睨他,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自己多心了,舌尖一卷,将葡萄卷入口中,划过他指尖。
    苏黎安眸中带了些意味。
    御膳房送上美酒,鸣启帝举杯,提了杯酒。
    众人起身,谢恩后,双手端平,仰头饮下。
    贺影然瞥了沈叹一眼,默默饮酒。
    沈叹兀自饮酒,全程没看她。
    皇帝看向贺淮,暗暗叹气,贺淮虽德才兼备,却无心朝堂事。
    而贺衍……
    鸣启帝重重叹气,跟近臣们交代几句,摆驾回了养心殿。
    鸣启帝离席,众人放开了些,互相寒暄敬酒。
    贺影然给人使了眼色,那人起身,朝二皇子举杯,说了几句客套话。
    二皇子笑着饮下杯中酒。
    贺影然嘴角的弧度加大,注意到身边姬荀的目光,瞥了一眼,“有事?”
    姬荀推给她一杯酒:“恭喜公主得偿所愿。”
    贺影然假笑,“那还不是你的功劳。”
    姬荀:“公主记得小人的好,便好。”
    “那是自然。”贺影然与他碰杯,有酒水晃出酒杯,溅在她手背上。
    苏黎安看着自己带来的沙漏,从贺淮饮下酒,他将沙漏翻转,立在酒桌上,此刻,沙漏刚好停止。
    贺淮吐了一口酒,倒在地上……
    众人惊叫。
    贺影然跑到贺淮身边,“快传御医!”
    宫人急忙去传御医。
    鸣启帝问讯赶过来,满脸焦色。
    老御医为贺淮把脉后,跪地道:“陛下,二殿下恐是中毒了!”
    鸣启帝震怒,“能否医治?”
    老御医:“一时间,微臣无法估量这是何毒,需要...需要时间。”
    这时,贺淮吐出一口黑血。
    鸣启帝呵道:“立即医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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