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海嘿嘿笑着就又站了回来,低声道:“这是皇上心疼宁王殿下呢。”
    “你又知道了?”皇上笑了笑,转而才又道:“宁王确实是个孝顺孩子,虽然在北疆做的事情有些不妥,不过总归是瑕不掩瑜……”
    他略略感慨了几句,这才又把心思放在了奏章上。只是略微看了两眼,皇上就忍不住又开口:“你帮朕记着,等过些日子,得给宁王个差事做做才是,不能让他整日里面都闲着没事在家呆着!”
    郑海闻言一愣,继而才道:“皇上惦记着的人,如何还用奴才提醒?这般,可是折煞了奴才了。”
    “就你小心!”皇上如何不知道他这话中的意思,若真是他忘记了,郑海来提醒,说不得就落了个什么名头被人攻击了。宁王是皇子,总归是身份敏感,而他是内侍,他身边最为亲近的人之一。提醒给宁王个差事,难免会被人说是党从,又或者是被宁王收买,甚至是干涉朝政。
    皇上摇了摇头,半响才道:“得了,还是我这个当父皇的多操操心吧!”话是这般说,心意却是愈发的好了起来。
    最近他也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说是郑海与宁王亲近。可是,郑海每次去宁王府都是他受益的,与宁王并无私交。如今看来,也全然没有把宁王放在心上的意思,一切还是小心谨慎。
    个狡猾的老东西!
    他心中略微亲昵的骂了郑海一句,再看起奏折来就全神贯注了。
    郑海在其身后侧方立着,却是连松一口气都不敢。不过,宫中的一些风言风语他也是有所耳闻的。如今,算是过了一关吧!
    伴君如伴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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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矍这一场病病得突然,倒是让户部准备参奏的人来了一个措手不及,有些迟疑是趁机参奏呢,还是再放放。
    “再放?”齐王闻言却是极为恼怒的,“难道你们真以为这么点儿事情他就没有半分准备吗?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趁着你们参奏之前他病倒了,若是他趁机收拾了个干干净净,户部这些天来的明察暗访可就没有半点作用了!”
    这话也不假,户部这些参与调查国公府的人,不是暗中是魏王的人手,就是跟宁王或者林矍有着私怨,除了唯一一个只一心想要查证真相的郭亭之外,其余人皆是各怀心思,听得齐王的话一时也没有应答。
    倒是郭亭,因为心思单纯,反而更在意这件事情,闻言道:“林矍病了,皇上恩厚是一回事,咱们怀疑查证他有可能贪渎是另外一回事。若是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如何能够成事!”
    他说着看向在场那些同僚,见一个个迟疑、皱眉又或者是摇头,不由起身拱手道:“若是诸位大人都心有顾忌的话,郭某倒是孑然一身,不怕报复!”他说着看向齐王,“下官愿做首告之人!”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朝着郭亭看了过去,郭亭见状再次重复了一下,“下官愿做首告之人!”
    “郭卿可要想清楚了,如今只是我们有所疑虑,所有的证据都不足以证明林矍是否真的有贪渎的行为。这首告可能是大功,却也可能最后查的林矍无辜而落罪。”齐王见状倒是心平气和了些,语重心长地劝说郭亭,一副为了他着想的模样。
    郭亭年轻,不过是户部一个七品的小官,就是因为那骨子里面透出来的倔脾气才被齐王看中的。这样一个愣头青,最是适合在需要的时候打头阵了。
    如齐王所料,郭亭自然是没有半分的迟疑,回头就把早写好的参奏的奏折誊写了一遍,让人给呈报了上去。齐王和魏王两人明中暗里,一路给这份奏折便利之处,当天午后这份由不起眼的一个户部小官写的参奏一品大员的奏折就呈现在了皇上的案头。
    第二日,早朝之上皇上大发雷霆。早有准备的郭亭被传召入宫,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被皇上一通臭骂。这位入朝之后还是第二次面圣的七品小官却是比任何人猜测的都要沉稳。齐王和魏王都准备了些后手,只怕他一时恐慌,应对不来。却没有想到,这些后手几乎都没有用上。
    郭亭应对的很好。皇上威严之下虽然有些失措,却很快就稳住了心神。一句句的质问反而让他越发的沉稳,应对得当,把所有的怀疑和可疑之处说得清清楚楚。
    林矍病着,自然不可能上朝。然而其他朝臣也不是笨蛋,自然听得出来,皇上虽然盛怒,对郭亭这个首告之人很是不满,然而却是有些相信郭亭所说的话了。
    不然,这样一份七品芝麻小官参奏权贵的奏折,压下不发就是了,何必在早朝的时候公布于众呢?
    皇上的心思,若是只看表面去猜测的话,又如何能够位享庙堂之高呢?
    而这事情,看起来是国公府的案子,牵扯进去的却还有宁王妃的嫁妆……宁王殿下如今没有任何差事在身,还又牵扯进了贪渎这样的事情之中,实在是流年不利啊!
    愿意多想的,自然不会忽略了在户部的齐王。而不愿意多想的,怕是也猜测到了这件事情关乎党争,因此满朝文武之中纵然不少人知道此事有蹊跷,却也没有一个贸然开口求情的。
    这个时候求情,只怕是火上浇油。
    林矍在朝中多年,自然不会是一个小小的贪渎之案可以扳倒的。
    明华在国公府中,对于外面的消息却也不是一无所知。更别提如今的情况是她早有所料的了,听着孙半升提起朝堂之事,她的神色连着半分的变化都没有,只低头看着跪在下方的两个人。
    “喝酒误事?”她看着这两人,“这么说,你们两人是承认了?”
    “姑娘,大姑娘,咱们真的没有叛主啊!是小的们忘形了,多灌了两杯黄汤就胡言乱语……”年纪稍大些的男人连连叩头,额头上染了血迹也不敢停下来,“小的对国公爷那是一片忠心,实在是……实在是没有想到竟然会喝酒误事,小的一人做下的错事,还求大姑娘不要怪罪到家人身上……”
    明华的脾气和手腕,他们这些多年的老仆如何不知道。平日里面好声好气,看着似乎没有多大的脾性,然而偌大的国公府里却是没人敢违背她的意思的。小事小错,大姑娘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可是出了大错,那就不是三言两句,挨板子又或者扣薪水就能够解决的了。
    更何况,他们给国公府、给国公爷、甚至大姑娘和宁王府、宁王殿下惹了多大的麻烦。
    这些人常年跟在林矍身边,市面还是见过的,事到如今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祸事。
    略微年轻些的那个此时却像是被吓住了一般,脑袋死死抵在地面,一双眼睛却是四处转动着,偷偷观察屋中的情形。
    宁王殿下如今都在国公府里面住着呢,大姑娘为着落一个宽厚的名声,应当不会真要他们去死吧?
    “我自问不是个是非不分的主子,若真只是意外的话,你的家人自然不会受太多牵连。只是,这府里也不能留了。府中在冀州有着一个庄子,正好这些年来人手不足,倒是可以送去那边。”冀州并非土地肥沃之处,这般的去处算不得好,然而却也是一个去处。
    男人闻言双眼微微泛红,半响才叩头道:“多谢大姑娘仁慈!”说罢起身转头出去,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一声重响,明华手微微紧了下,同样跪在地上的年轻些的男人却是猛然直起了身子。
    “谢大哥……”他回头看着外面,忍不住叫了一声。
    明华只抿唇等待着,很快孙半升就进来道:“大姑娘,人撞墙自尽,已经死了。”
    一口憋在胸口的闷气这才缓缓吐出,明华开口道:“好好安葬了,他一家上下也都打点好了,丧葬的银子不能少。一个月后让他们一家去冀州。”
    她说到做到,自然不会反口。既然首犯已经死了,又是无心之失,那么自然罪不及家人。
    这倒是不用孙半升去,国公府里面自然有人会处理。因此那位谢姓男人的死根本就没有在院子中引起多大的波动,很快就又平静了下去。明华这才看向了屋中跪着的另外一个人。
    那人惊疑不定,一双眼睛四下游走着,透出了之前所没有的慌乱。
    “好了,说说吧。”明华淡淡道:“如今只剩下你了。”
    那人闻声猛然颤抖了下,半响才道:“小的实在是没有想到会出这样的差错……大姑娘、大姑娘饶了小的这一条贱命吧,小的上有老,下有小……”说到这里,他猛然顿住了。
    刚刚死去的谢大哥,难道不是上有老下有小吗?
    他缓缓抬头,向上看去,只见明华目光幽冷。
    “大、大姑娘,真的要小的如同谢大哥那般死了,才肯放过小的家人吗?”他颤抖着声音问道,“大姑娘如此狠心……小的和谢大哥可是都兢兢业业在国公府做了半辈子的事情了,只为了这无心之失……”
    “无心之失?”明华这才缓缓开口,“谢南是无心之失,至于你,只怕不是吧?”
    她说着微微扬眉看了过去,“早些日子,你认识了一个出身悲惨的青楼女子,为那女子花了近百两的银子赎身,又给她安置了住处,不时过去照应一二,我说的可有错?”
    那男人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半响才回过神来,“大、大姑娘说的是什么,小的、小的不知道……”
    “那女子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了,这你也不知道?”明华缓缓问道,男子浑身一震,半响才咬牙道:“大姑娘,小的不懂大姑娘的意思!”他死死咬住了,根本就不懂得明华的意思。如果明华真的知道这些,那么又为什么会让谢南去死呢?
    她只是在试探他,在诈他而已。他一定不能示弱,若是真的认了,就真的没有半分翻身的可能了。
    明华不以为意,缓缓道:“你以为我在试探你?可是那仁和巷子的柳叶姑娘早已经把一切都招了个干干净净,连着你前些日子得了一笔钱银的事情都交代了出来。李铁,你与谢南交情颇好,然而为了那么一千五百两银子,竟然就这般把他给卖了。故意把他给灌醉了,套听他的话……”
    她说着顿了下,声音越发的冰冷起来。
    “在你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你就当知道谢南再也没有活命的机会了。”谢南忠心耿耿,当年跟着林矍上过战场的。她一开始知道事情真相的时候,也未曾想过要因此要了谢南的性命。然而,这人的性子却是比她所想的更加刚烈。
    甚至于,谢南至死都没有说出被李铁灌醉的事情。可见,他是真把李铁当做了兄弟,也从来没有疑心他半点的。
    “既然你不愿意说,我就替你说完好了。”明华见李铁死死咬着下唇一言不发,就冷笑了一声。如今摆出这番愧疚的模样又是给谁看的呢?若真是顾及那一点点的兄弟情分,也不会为了区区一千五百两银子就把谢南给逼上了绝路。
    难道这种事情,他真以为主家会仁慈放过他们不成?
    姜戚郢和孙半升两人早已经把事情差得七七八八了,明华不疾不徐地缓缓道来,听得李铁心惊胆战。他自以为聪明,已经寻了一个谢南当做替死鬼,却没有想到不过是自作聪明而已。从事发四姑娘上门到如今,短短不到三两天的时间,大姑娘竟然把一切都查得清楚明白了。
    这实在是……
    他竟然还妄想着让谢南顶罪,他熬过这一关之后,过些时日就以办事不力为理由求国公爷放了他出府,带着柳叶和钱远走高飞……一千五百两,对于国公府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对于他来说,那却是这辈子都不可企及的财富了。
    他不过是国公府的一个奴仆而已,低头哈腰,小心翼翼做事,不敢有着半分的随意,只怕做错了事情被处罚。不过是打听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就能够得一千五百两的银子,他为什么不去做呢?
    所以,他就做了。而且,他还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找了顶罪的人。毕竟,这话可是谢南喝醉了说出去的,跟他没有半分的关系。他原本也就不知道大姑娘当初的陪嫁有多少,不是吗?
    可是,怎么就查到了他的头上呢?
    李铁不懂,也想不明白。甚至不知道明明他做的很小心,连着家中婆娘都不知道柳叶的存在,大姑娘是如何让人查出来的。
    他只知道一点,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再也没有活路可走了。
    谢南用自己的死保住了一家上下,而他……他一家上下,只怕连着去冀北那贫瘠的庄子的资格都没有吧?
    “如今,我只想问你一件事情。”明华自然是注意着李铁神色变化的,此时不疾不徐开口,“是谁给你牵了这条线,又是谁告诉你,谢南知道我的嫁妆的?”
    没错,是李铁出卖了林矍。可是明华还是觉得,这件事情不止于此。李铁在国公府中并不算是显眼的存在,若非谢、李两家是邻居,只怕他也没有可能那么容易就把谢南给灌醉了,套出这些话来。
    不过,至此明华倒是确定了,她身边的人并没有不妥当的。不然,在宁王府中当值的人,自然用不着这么麻烦来探出她的嫁妆数值了。
    国公府的情况毕竟跟宁王府不一样,宁王府里的人是千挑万选,经过了几次筛选之后留下来的可信之人。加之宁王在京时间不久,宁王府空置多年,人员也不算复杂。
    然而,国公府却是从侯爵一路升上来的,积年的世仆、战场上依附的侍卫,还有一年年添置的丫鬟、仆妇,不同情况的人手就会有不同的人际关系交织在一起。
    李铁会被人寻上,绝对不止是巧合那么简单。
    ☆、第92章 请罪
    明华的怀疑并非是没有缘由的直觉。 她甚至怀疑,就连着李铁,也不过是被真正的有心人给利用了。这个看似有点心机的笨蛋,不够是被人给推到了前头,用来吸引她的注意力的。国公府里真正叛主的人,还隐藏着呢。
    李铁怎么也没有想到明华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惊讶之后反而让他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他抬头看过去,见明华神色平静,不见一丝的波澜,唇角动了几次,最后还是把讨价还价的话给咽了回去。
    他清楚知道大姑娘是什么样的脾性,如今也明白若是比起聪明才智来说,他根本就不是大姑娘的对手。他的那点小心思,简直就是班门弄斧了。
    他是怎么一步步走向这条歧路的呢?李铁仔细回想,一切似乎都要从那一日难得的休假,他们一群人出去闲逛,遇到了被人强抢拉入了勾栏的柳叶说起。
    柳叶姑娘出身贫寒,命运多舛,性情温柔,长相甜美。与他家那个只知道呼呼喝喝的母老虎全然不一样。他对柳叶姑娘一见倾心,柳叶姑娘也感念他的救命之恩,纵然知道他只是国公府的奴仆,已有妻子儿女也不嫌弃,竟然愿意没名没分的跟着他,委身于他。
    他想办法给柳叶姑娘赎身,银子不够还是管事李鸣借给他的。这事儿李鸣也帮他遮掩着,李铁对他感激莫名。此后,李鸣不管找他有什么事情,他都不会推辞半分。
    “那一日,李管事约了我去喝酒,我先到了那个小酒馆,听得隔壁有人提及了大姑娘的嫁妆,说是数额惊人,若是能够知道大约是多少的话,就是大功一件。”李铁说着偷偷看向明华,“我……小的一时没留神,听得他们说大姑娘的嫁妆有近百万两银子的时候,打翻了茶盏……”
    隔壁的人知道有人偷听,自然是要寻过来看看的。李铁为了自保就说出了自己的身份,那两人却是一张口就要给他五百两银子,说只要他探明此事,另有重酬。
    “这两人拿了一万两银子打赌,一个说大姑娘的嫁妆最多不过二十万两,一个说最少也有八十万两……小的一时贪心,就……就……就应承了这事儿。”李铁越往下说也越觉得不对头了,当时鬼迷心窍,被白花花的银子给晃得花了眼,如今回想起来,这不是摆明了给他设的一个陷阱吗?
    他当时怎么就那么傻,怎么就上当了呢?
    他回想起来,当时是迷迷糊糊喝得半醉去了柳叶那里。柳叶小意温柔,伺候他洗漱更衣,然后一具喷香而柔软的火辣辣的身体就依附了过来,三言两语的撩拨,他们就翻云覆雨。等到云散雨收,那轻飘的嗓音问他为何事发愁,他就把当时的事情给说了个清楚。
    然后,柳叶猛然坐直了身子,直接道:“若是我们有了这笔银子,自然是可以远走高飞了!李郎,不过是探听一下国公府大姑娘的嫁妆,又不是什么大事?两个纨绔子弟打赌而已,又不会对国公府有什么影响。有了这么一笔银子,你我远走高飞,去南方,买下一块田地,男耕女织,过着最最普通的日子,岂不是快哉?”
    李铁就心动了,在柳叶对她故乡的描绘中,想着身边伴着一个水一样温柔的女子,住在山山水水之间。一千五百两,可以置办一个小小的庄子,当个地主潇洒过日子了。
    第二日他就偷偷寻了那两个人,彻底应承下了这件事情,拿了对方给的一百五十两银子的订金,回头就还了从李鸣那里借来的七十两银子,余下的就是小心使用、打探着当初筹办明华嫁妆的人手。最后才决定,从谢南这边入手。
    只可惜谢南嘴巴紧的狠,他略微试探过两次,就让他起了疑心。为了这个,李铁被那两个纨绔子弟追问了好几次。最后才狠下心用了灌酒这个办法……
    李铁把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不是他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只是既然这么短短两天的功夫,大姑娘就能够把柳叶给找了出来,这余下的事情纵然是他不说,只怕大姑娘也总会查个清楚的。
    “就是这样了……”他说着眼巴巴看向明华,“大姑娘,饶了小的吧……小的只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
    “姜护卫。”明华却是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叫了一声一旁的姜戚郢,“事情就交给你来处理了,如何做不用我再说清楚了吧?”
    “大姑娘放心,府中有府中的规矩,属下定然会处理的妥妥当当。”姜戚郢说着也不叫旁人,直接过去一把扭着李铁起身,“走吧。”说着,另外一只手直接塞了东西进李铁的嘴巴,让他发不出半分的声响,就这般强行扭着人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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